孙可望轻呷了一口茶水,环顾下首坐着的李定国、徐枫和郑森,又望了一眼坐在身侧的沐天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自己贵为秦王,而沐天波也不过是个公爵。他凭什么和自己坐在一处?
不过孙可望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自己爵位虽尊,但也不得不考虑沐氏一族在云南的人心所向。故而,孙可望就算心中不满,倒也不敢公然造次。
于是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首先开言:“邀天之幸,陛下无虞。本王以为,该派人去将陛下接来昆明。如此可保陛下的万全。诸位意下如何?”
“秦王。”沐天波侧过脸来,淡淡说道:“秦王的意思我也明白,无非是要保障陛下的安全。但与其接陛下来昆明,不如出兵去勤王。如此既可保全陛下,也能守住桂林,岂不两全其美?”
“这个……”孙可望眉头一皱,露出了难色。
他并非不愿抗清,只是不愿将兵力耗损在广西或其他明朝还可以实际控制的地盘上。若是自己挥兵北上,无疑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自己徒赚虚名而已。
孙可望以沉默相抗,早在沐天波和徐枫的意料之中。可现在形势危急,容不得细细琢磨。
于是徐枫离座而起,冲孙可望微施一礼,说:“秦王。我已和弗朗吉人索萨研制出了新式火铳,射击精准度大大提高。若是带着这批火铳去勤王,胜算会大很多。”
“哼!洋人之心不可度也。”孙可望双眼放出厉芒,死死地盯着徐枫说:“他们可信吗?”
徐枫颔首一笑,说:“在下可送秦王一句话,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
沐天波和孙可望同时将目光一敛,露出费解地神色来。“安宁伯此言何意?”孙可望冷冷问道。
“在下说得不够清楚吗?”徐枫接着说:“洋人的工艺和技术自有独到之处。只要我们努力学习和研究,日后还可以反过来压制他们。”
“哼哼!”孙可望发出一阵阴恻恻地笑。“小儿家言,小儿家言。哈哈哈……”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轻浮之态跃于脸上。
“咳咳!”沐天波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带着些许指责地语调说:“秦王之尊,不可嬉笑。”
孙可望得此提醒,这才强忍住笑意,对徐枫说:“安宁伯既有如此把握。那就请你带兵出征,去勤王吧。”
徐枫笑道:“在下只有水师一支,却不善陆战。若要去桂林勤王。在下还得依仗李定国将军呢。”
孙可望双眉一挑,目光又惊讶转为愤怒。“你是要用我的人?”他冷冷问道。
“晋王与秦王都是大明藩臣。秦王这话可不大对了。”徐枫呵呵笑着。
孙可望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了。
徐枫踏上一步,说:“昨日我与索萨先生打了一个赌。今日我斗胆想跟秦王打一个赌。”
孙可望怔了一怔,问道:“赌什么?”。
徐枫昂首说:“赌命!”
“啊?”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沐天波、郑森、李定国和彩儿都向徐枫投去惊讶莫名地眼神。
沐天波又惊又急,急忙起身说:“安宁伯,你莫要……”
但徐枫将手一抬,止住了他的话,说:“小公爷勿忧,在下心中有数。”
徐枫此言森气凛凛,饶是孙可望一声虎胆,此刻望着他那透着寒光的眼睛也不由得一愣。
“放肆!”孙可望惊而转怒,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座椅扶手上。
孙可望向来不轻易发怒。而他此时怒容陡现,杀气肆涌。徐枫知道他的心有些虚了。
于是他微微一笑,暂收锋芒,解释道:“这次晋王率兵勤王,若是护驾有功,还能收复一省失土。那便是在下赢了;反之,如果晋王功亏一篑,铩羽而归,那便是秦王赢。”
孙可望冷峻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地一敲,说:“不仅要收复一省土地,还得要斩杀敌军大将。”
徐枫含笑点头,说:“那好,就遂了秦王心愿。晋王收复一省失土,至少斩杀敌军一员大将,我才算赢。”
孙可望两根手指在桌上又重重地一敲,说:“是两员大将!”
徐枫皱眉想了想,点头笑道:“可以。”
孙可望嘴角微微一瞥,说:“适才你说要赌命。你若赢了,难道真要本王的命吗?”
“不敢。”徐枫笑道:“秦王平灭沙定洲叛乱,功在国家社稷。更何况秦王地位尊崇,在下区区一安宁伯,如何能以命换命?在下所赌之命,只是在下的命。若是秦王赢了赌赛,在下之命就交归秦王处置;可若是在下侥幸赢了,那秦王就必得全力支持我们抗清,恢复中原失土。”
这个条件对孙可望来说都太实惠了。就算徐枫不说,他也深知清廷绝不会姑息云南的偏安小朝廷。所以他的抗清之举势在必行。
更何况,如果李定国能够收复一省土地,斩杀清军两员战将,无疑会大大提振江南抗清势力地信心。那时自己再出滇北伐,定是大有可为。
“好!”孙可望重重地一拍大腿,嚯地站起身来说:“安宁伯!咱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黔国公、晋王和郑森将军都在此作证。”
徐枫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
李定国却是满脸忧虑,起身迎着徐枫走来,说:“徐大人,您不是还要再督造更加厉害的火铳吗?”
徐枫转过身对他说:“来不及了。咱们既然知道陛下已移跸桂林,就不能再耽搁。不过你放心,我会和索萨先生继续研制新式火铳,批量生产之后一定给你送去。”
“有劳徐大人了。”李定国拱手一拜。
徐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侧头望向了郑森,说:“郑将军。你也不要耽搁,即刻率领水师驰援黄冰卿。牵制清军在浙东一带的进兵速度,从侧面支援晋王。不过要记得,不可浪战。”
“是!”郑森重重地应了一声。
徐枫踱步过来,冲他耳边说了句:“扯下一片老旧的帆布来给我。不要带洞的。我有用。”
“哦?”郑森有些诧异,忙问:“大人要这些做什么?”
“一时半会的说不清。”徐枫道:“总之你给我就是了。”
郑森没有犹豫,立即答道:“是!”
孙可望干笑了几声,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遥遥一拱手,说:“那就预祝安宁伯赢得赌赛了。”
他说完之后便将脸色一沉,大踏步走了。
沐天波也快步而来,重重地攥住徐枫的手,说:“安宁伯。我知你一心为国,但那孙……唉,秦王野心勃勃,你与他打赌,还是如此苛刻的条件。万一有个差池,我可如何向陛下交代呀!”
“是呀徐大人。”彩儿也迎上来,语气中竟带了些许的埋怨:“战场上瞬息万变。纵是晋王殿下用兵如神,焉能不防他人掣肘以坏全局。徐大人,这次您未免太托大了。”
徐枫缓缓转头,将围在身边的几人一扫,格格笑了起来。他背着双手,踱步到了那大明舆图前,喃喃念道:“‘两厥名王,天下震动’。你们知道这是对谁的评价吗?”
众人仍是一片茫然,均摇了摇头。
徐枫转过身来说:“那将是民间史书对晋王的评价。所以我相信晋王定然能马到成功。”
闻听此言,李定国顿时热血上涌。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迈上步去,说:“安宁伯,此次定国若不能克复失土,阵斩敌将,以报安宁伯信任。定国愿一死谢罪!”
撂下这句豪言,李定国转头便走。彩儿瞪大了眼睛,呆立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