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意乱神迷,但脑海中残存的那一点理智仍在支撑着自己的行动。她一面挣扎一面说:“陛下!民女……民女已有了归宿啦!”
温雨挣扎着嘶吼了一句。朱慈炯闻言一惊,飘然地心情倏忽间消散。他用双臂将身子撑起来,望着两臂之间惊慌不已地温雨,问道:“你嫁人了?”
温雨摇了摇头,说:“没有。但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望陛下……望陛下成全。”
朱慈炯面色一沉,问道:“是不是徐枫?”
温雨脸上带着恓惶地神色,轻轻地点了点头。
朱慈炯瞳孔收缩,好像是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什么浓情蜜意、什么白首之约,在这一刻,朱慈炯的心如枯槁,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身子一翻,跌坐在了一旁,幽幽说道:“朕贵为天子,万乘之尊,却也要和臣子去抢女人?呵呵呵……”他觉得自己是有史以来的帝王中最荒诞、最失败的一个。想到此处,越发伤心,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可他的笑声凄惨,语调中带着哀怨。
温雨顾不了别的,只得急忙起身,跪在朱慈炯面前磕头道:“陛下恕罪,民女冒犯天颜,罪该万死。”
朱慈炯望着她,说道:“那你说说,徐枫到底哪点好?”
“他……”温雨心思凌乱,踌躇了半天才说道:“他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好汉子。在河间府、在扬州,他都敢于和鞑子兵厮杀。尽管他手无缚鸡之力,甚至对敌人还带有些许的同情。”
“对敌人也会同情?”朱慈炯眉头皱起,有些疑惑地问。
“是。”温雨笃定地点了下头,继续说:“奴婢记得清楚。有次他带人搞夜袭,亲手将一个鞑子打倒,却在下刀的那一刻犹豫了。他不是害怕而是不忍。我辈中人,像他这样怀着悲悯之心的人真是凤毛麟角。”
朱慈炯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委身于他,就是这个原因?”
“不。”温雨抬起头来,显得极为激切:“如果没有他,恐怕奴婢就报不了父仇;没有他,说不定奴婢早就死在了北京。对于奴婢来说,徐枫是个无法割舍也不愿割舍的人。于国,他有一颗公心;于私,他对奴婢也肝胆相照。奴婢想不到一个要弃他而去的理由啊!”
朱慈炯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靠在床边,双目无神地瞧着温雨。温雨将头低下去,也是一言不发。
他们这样相持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长平公主到。”二人闻言俱是一惊,急忙起身去迎。可也迟了,长平怒容满面,跨步进得屋来。
“你看看你们!衣不蔽体的,像什么话!”长平进门来就是一句很重的训斥。
温雨急忙将衣服整理好,跪在了一边。朱慈炯羞愧满面,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巴望我不来是吗?”长平瞅了跪在旁边的温雨一眼,说:“为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你这般任性胡为,与古来昏君何异?”
朱慈炯也“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长平面前,说:“姐姐,我知错了。”
孙元德也快步跑来,跪在朱慈炯旁边说:“公主千岁,您要责罚就责罚老奴吧。是老奴该死,原以为陛下对这温小姐有意,便请她入宫……没成想,温小姐与徐总督乃是……哎呦,老奴真是该死!”
长平冷笑一声,说:“你知道该死便好。来人!将这孙大官拖下去杖责,给我狠狠的打!”
“啊?姐姐你别……”朱慈炯激动起来,正要为孙元德求情。但长平一双火热似骄阳般的眼睛直视着他,令他既敬且畏,也就不敢再言语了。
两名锦衣卫进来将颤颤巍巍地孙元德拖了下去。长平瞧了温雨一眼,对她说:“你先起来吧,这儿没你的事。”
“是。”温雨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长平走到朱慈炯身前,说:“若不是因为你乃思宗现存的独子,我真恨不得代母后和先帝将你废了!”这是一句极重的话,听得朱慈炯也是心惊胆战。
温雨心下十分不安,正想出言替朱慈炯开解,但又想到皇家规矩森严,没有吩咐是绝不能随意说话的。因此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长平接着对朱慈炯说:“你不服气,是不是?”
“不敢。”朱慈炯怏怏不乐地答道。
长平叹息一声,边踱步边说:“昔年神宗一时兴起,临幸了一个姓李的宫女,不成想李氏竟怀了龙种,诞下后来的光宗皇帝。可神宗并不宠爱光宗的母亲,常常想废长立幼,闹出许多波折来。我大明之乱,也由此而起。”
“天下承平,神宗的此种做法已危害了社稷,而你!”长平猛然转过身来,指着朱慈炯说:“本该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却也险些做出错事来!”
“我不会了。”朱慈炯提高了声音说。
长平瞪了他许久,才走过去握住温雨的手说:“你认错便好。从今往后,我要你认温姑娘做干姐姐,省得你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
“啊?”朱慈炯和温雨都大吃了一惊。
“公主殿下,奴婢……奴婢万万不敢做陛下的干姐姐。”温雨急忙将手从长平的手里抽了出来。
“徐枫对我大明劳苦功高,给个伯爵总是可以的吧?”长平望着温雨,但这话却是对朱慈炯说的。
“可以。”朱慈炯低着头说。
“那便是了。”长平说:“徐枫既是伯爵,那他的夫人也可得个一品诰命。我让你认人家做干姐姐,很过分吗?”
朱慈炯紧紧咬着牙,说:“不为过。”
“那好,你即刻颁下谕旨,将徐枫封爵的事布告天下。”长平顿了一顿,说:“这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今儿借这个当口提起来,想来你也不会推辞。”
“不敢。”朱慈炯低着头说。
长平微微一笑,又对温雨说:“从此以后你就是伯爵夫人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温雨有些惶恐,连忙说:“奴婢……奴婢不过是一介草民,这可……”
“以后就不要再称‘奴婢’了。”长平说:“对国家有功之人,区区伯爵算不了什么。日后徐枫若能收拾我残破的大明山河,封侯拜相也在情理之中呢。”
朱慈炯听在耳中,但心里极其地憋屈。他贵为一国之君,但给臣下的封赏居然要姐姐来发号施令。但他失礼在前,面对姐姐的越俎代庖也不敢不听。更何况,姐姐的封赏完全遵循祖制,自己就算再憋屈也是无用。
他要恨,也只能恨自己定力不够,险些犯下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