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天空阴云密布,细细的小雨洒落下来,无论是崎岖巷陌还是宽阔的大道都已潮湿一片。即使如此,成都城依然人流如织、繁华依旧。炊烟袅袅,别具风味。
在成都的北城楼上,一个身披甲胄地魁梧汉子端坐于一个小马扎上,手捧一小锅的白米饭吃着。他吃的只是一小锅白米饭,没有菜也没有肉。但他吃得津津有味,饭粒沾的满嘴都是。
细雨渐渐变大,那如牛毛一般的雨滴也变成了断线的珠子,敲打在城砖上、士卒的甲胄上。但守城的兵士们双眼不眨,长戟不斜,威武之姿令人佩服。
而这吃着白米饭的汉子坐在雨中浑然不觉,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此人便是张献忠四大义子之首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眼中的大哥。
这时,一名亲兵眼见雨势渐大,便上前道:“孙将军,雨下大了,咱们不如进城里避一避吧。”
孙可望猛然抬头将他一瞧,目光中含着撩人火焰。这亲兵心头一颤,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去。
孙可望嘴里含着饭,面色也渐显沉重,说:“俺那三个弟兄还在前线和鞑子兵死战,你叫我回府去避雨?”
“属下失言了。”亲兵怯怯地说了一句,然后退了回去。
孙可望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埋头吃饭。还没吃一会儿,就见一名士卒急匆匆地登上城楼,叫道:“报孙将军!李将军已回城!”
孙可望双目一睁,点头道:“好,叫他过来吧。”
正说话间,李定国已手扶佩刀昂首阔步而来。孙可望迷惘地眼神将他紧紧盯着,看着他来到自己的面前。
“见过大哥!”李定国双手一拱,淡淡地说着。
孙可望却是一脸地阴郁之色,幽幽说道:“前线正在吃紧,你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写信不行吗?”
“正是因为前线吃紧,兄弟我才要亲自来和大哥商议。”李定国昂然说。
孙可望望着他肃穆的表情,心中也是千头万绪。他又大口地扒了几口饭,然后将小锅重重地顿在地上,一边抹嘴一边仰头说:“关于归明的事?”
“是。”李定国应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子来,凑近孙可望说:“成都是守不住的。”
孙可望一愣,皱眉问道:“守得住如何,守不住又如何?”
“兄弟向来心直口快,有话就直说了。”李定国稍稍一顿,道:“父帅的家底不能毁在咱们兄弟四个手上。为今之计,只有南下投明,合咱们大西、大明两家力量反攻蜀川,胜算便会更大。”
李定国原以为自己的谏言会大大地惹怒孙可望,就像前几日惹怒了刘文秀一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孙可望不仅不怒反而是频频点头,似乎是正中下怀。
“二弟你说得没错,咱们要是死守四川,只会把兄弟们困死在这儿。”孙可望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可若是归明,那可不行。”
“既守不住四川,若不归明?那我大西军的弟兄们岂不成了孤魂野鬼?”李定国问道。
孙可望侧目将他一望,露出了一个狡黠地微笑,说:“我看了你的信,也仔细思量过了。李闯破京以来,明朝基本就散了架了。他们现在虽然能控制住南直隶,但是两广、两湖还有云南却是盗贼蜂起,隐隐有大乱之象。咱们可以取道贵州,入广西和云南,以此为基地,再徐图恢复。”
这次换成了李定国频频点头。“这倒是个妙计。”他赞叹似的说:“还是大哥深谋远虑。”
孙可望摆了摆手,笑道:“我不行呀,论及行军打仗,还是你们哥仨有本事。我也就给你们运运粮草,整顿一下后方。”
李定国也露出了笑颜,道:“大哥可效诸葛武侯。而我们弟兄三个甘愿做个关羽关云长。”
孙可望哈哈大笑,连忙摇头道:“做不得做不得。关羽忠义有余,但才略稍欠,为人又刚愎自用,否则也不会败走麦城,身首异处。你们三个可不能学他。”
李定国说:“是。我们不学关羽,学也要学郭子仪和岳武穆。”
孙可望面上带着笑容,却也是轻声一叹,道:“做得了郭子仪和岳武穆就好咯。那样的话,我汉人的江山也就不会落在满洲鞑子的手里。”
李定国也现出了愁容,颇为忧心地说:“可咱们到了云南,也要和明朝取得联系。大哥真的不降吗?”
“降?哼哼!”孙可望冷笑一声,说:“我是不会降的,最多也就是得让朝廷招安。不过,咱们可不能当宋江。有些条件还是要提一提。”
“什么条件?”李定国急急问道。
“这……第一嘛,是要朝廷答应咱们,永镇云南,朝廷的大权不得过问。”孙可望掰着手指说:“第二,咱兄弟四个至少得封个公爵,就像他黔国公沐天波一样。”
李定国微微颔首,没有答话。他觉得孙可望提的这两点条件未免过分,颇有些不悦,因此沉下脸来,不再言语了。
孙可望瞥了他一眼,嗤嗤笑道:“定国呀,你还是年轻些,有些事哥哥我可想到你前头去了。”
“还请大哥指点迷津。”李定国说。
孙可望叹了一口气,说:“咱们再怎么着也是反贼,带着这二十来万人投奔朝廷,也只能寄人篱下,任人宰割。就算归明,皇帝跟咱们也绝不是一条心的。所以,咱们得把大权操在自己的手里。”
“大哥说得固然有理,可是……”李定国顿了一顿,道:“再要一个公爵怕是……”
孙可望又是一阵大笑,说:“公爵算什么?咱们还要出兵帮他们打鞑子呢。只要打跑了鞑子,一个虚名,他们也不会不给。”
“那就……全凭大哥做主吧。”李定国悻悻然地站起身来,眺望着城外一望无尽的大西军营,说:“既然咱们主意已定,今晚我和文秀、能奇便去佯攻保宁、顺庆,大哥可组织成都百姓从容撤退。”
孙可望也站起身来与李定国并排而站,说:“你们也要小心。”
李定国冒着淅淅沥沥的雨,眼眶含泪,说:“只苦了百姓和老弟兄们。”
孙可望将他一望,本想安慰几句,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