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顶,一道颀长的身影执剑而立,剑锋上滚烫的鲜血缓缓滴落,一身天青色衣衫染满了血色。
地上尸体遍布,只剩寥寥数人远远围着,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一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高声喊道:“傅清池,收手吧!傅宗主之死并非我等本意,你也杀了这么多人,也该结束了!”
泛着冷意的山风呼啸而过,只听那道孤寂的身影一声轻笑,眼里不见半分温度,他缓缓开口,似嘲似讽地重复了一遍:“结束?”
“傅清池,纵然你是天下第一,如今却也是身受重伤,若是我等合力,也并非拿你毫无办法,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明明是几人围攻一人的场面,人数多的一方看起来却极为紧张,被围攻的那个反倒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
面对几人的劝降,傅清池眼神轻蔑,像是完全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冷嗤一声,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同他们讲。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内力注入剑内,剑气荡开,眨眼间便抬手向前方斩去。
几人一惊,连忙匆匆避开,躲避不及的竟被这道剑气猛地击出一口血来。
而傅清池的嘴角也在同时流下了暗红的鲜血,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无力支撑,阖上了双眼,缓缓向后倒去,如同天边坠落的孤雁,落下了山崖。
八年后。
“吁~小二,上两盘好菜,一壶热酒,再开两间上房,顺便把马也喂了!”
“好嘞,二位客官里面请~”
琼城客栈,一男一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身天青色劲装,头发用一顶白玉冠高高束起,手握一把长剑,剑柄还用淡金色细细雕刻了精致的图案。潇洒利落,举手投足间满是一股少年意气。
女子则是一袭淡粉色长裙,眼眸灵动,容貌秀丽,腰间挂着一条长鞭,另一侧坠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身上叮叮当当挂了许多玉饰。
她颇为嫌弃地打量了一下略有些吵闹的大堂,撇了撇嘴。
“这个时候就别挑剔了吧我的大小姐,方圆十里可没有客栈了,你要是不愿意住就自己露宿街头去,我是不奉陪了。”
男子满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径自往里面的空桌走去。
大堂里坐的大多都是些江湖人,只有少数是路过的商人。
“哎,你们看见没有?刚刚过去的那个,就是打败了英雄榜第十蝎骨鞭许温的纪清玖!他居然也来参加这群英会了。”
茶馆角落里,几名江湖人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低声闲聊。
“群英会可是武林盟主为结识各路英雄举办的,许多高手都会来,纪清玖自然不会缺席。据说这纪清玖才二十岁,实在是年轻有为啊。”一个黄衣男子感慨道。
“嗤。”
另一人听到此话,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年轻有为,比起当年的傅清池可差远了。”
这人虽一脸不屑,但眼神还是下意识瞥向了纪清玖,见他似乎毫无觉察才略微放下心来。
“傅清池?那是什么人?”
“你初入江湖,不知道也正常。”
他倒了杯茶,继续说道:“八年前,清风剑派傅清池,一手斩春风剑法,连挑英雄榜七大高手,一跃成为武林第一人,那时候江湖上谁人不知傅清池?”
“当年的英雄榜可不像现在这样都是水货,那可都是实打实的高手,而那一年,傅清池也不过刚满二十。”
他又看了一眼坐下的纪清玖,压低声音。
“当年傅清池也喜欢穿着一身天青色劲装,头戴白玉冠,剑不离手,引得无数江湖儿女一见倾心。可惜,这人虽也称得上一句风流倜傥,但比起傅清池……”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又有几分惋惜。
“真的假的,刘兄你莫不是诓我的吧?这傅清池既然这般厉害,怎地现在不在英雄榜上了呢?”
“我诓你做什么,罢了,我就跟你说说。”
那人左右看了看,继续低声说道。
“当年啊,正道之首的祁连大侠与魔道之首蒋玉烨约了生死一战,双双殒命,后来江湖突然传闻,清风剑派私藏了二者的独门功法,因此引得各路高手前往争抢。”
“啊?那清风剑派当真藏有秘籍?”
黄衣男子大为惊讶,连忙追问。
“你小点声。这有没有的,咱们这种无名小卒自然不清楚。”
“不过当年各路高手借口此事围攻清风剑派宗主傅融卿及其夫人柳青云,江湖上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那二人尸骨无存,各路高手也十不存一。”
“听说傅宗主和柳夫人死的那天,还是傅清池与易隐山庄大小姐成婚的日子呢。出了这事,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人接过话补充道。
“这……想不到那些名门正派也……”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嗤笑了一声。
“利益面前还分什么正道魔道,都是食人血肉的恶鬼罢了。”
“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何事?”
黄衣男子连连追问。
“爹娘惨死,傅清池自然是要替他们报仇的,各路高手没有得到秘籍,自然也心怀不甘,两方便在青崖山打了起来。傅清池以一敌众,斩杀无数高手,最后身受重伤,掉下了悬崖。”
那人摇着头一脸惋惜。
“此后无论各大帮派如何寻找,都再无半点消息,大概是死了吧,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青崖山又是出了名的险地,崖下河流连通南海,水流急得很……”
“后来清风剑派便由他的师弟继承了,只是没了傅清池,当年首屈一指的大帮派,如今也不过只是堪堪前五罢了。”
“哎不对啊,我记得傅清池不是还有一个兄长吗?怎的不是他继承清风剑派?”
有人对此提出了质疑。
那人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啊……是被傅清池害死了。”
“这……傅清池不是名满江湖的正义之士吗,怎会做出残害兄长之事?”
“那谁说得准,也有说是他兄长自寻死路,我也不清楚。”
黄衣男子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不会真的是……”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傅大侠向来光明磊落,和他兄长更是情同手足,又岂会做残害兄长的事!你们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听到此处,纪清玖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一脸怒意,手中的剑也压在了桌上。
那几人先是一惊,背后议论被正主听见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他们也不愿得罪这位江湖新贵,忙连连摆手。
“我们也只是听说罢了,误会,误会,我们不提了便是。”
纪清玖又瞪了他们一眼,才怒气冲冲地坐下。
一人还有些不服气,嘀咕着:“这纪清玖连傅清池的半点肚量都没有,当年有人指着傅清池鼻子骂,傅清池都没生气。”
“唉,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江湖啊,人来人往,很少有人能一直留下,傅……那人当年再风光,如今也没几个人记得了,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一人接过话,摆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
“对对对,不提了,喝酒喝酒!”
那粉衣女子用手撑着头,面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娇纵。
她眨了眨眼,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
“喂,姓纪的,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傅清池,当真有那么厉害?”
“当然!傅大侠可是我最敬佩的人!”
纪清玖扬着头,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
“我幼时曾有幸见过他与人比武,当时他拿着他那把江湖闻名的朔风剑,几招便挑飞了对手的刀,身形灵动,剑法卓绝,一苇渡江,踏水而去,就如同那仙人一般。”
说起傅清池,纪清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下意识用手比划着。
“不仅如此,他还嫉恶如仇,傲骨嶙嶙,一身气质更称得上是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大家都称他的相貌和他的剑法一样远胜常人,江湖更是无人不敬他,我做梦都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纪清玖越说越兴奋,“而且我名字里有一个清字,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清字,这就叫缘分!”
“难怪他们刚刚说你不如他你都不生气,一说傅清池坏话你立马就急了,原来你这么崇拜他啊。”
女子挑了挑眉,揶揄道。
纪清玖却难得没有怼回去,情绪也低落下来。
“是啊。可惜不久以后,清风剑派就出事了,我再没见过他了。”
“依我看那傅清池也没那么厉害嘛,不还是死了。”
女子撇了撇嘴,嘀咕着。
“哎,陆珂我警告你别乱说话啊,他只是掉崖了他没有死。”
纪清玖用手指着陆珂,语带警告。
“他没死为什么不回来重振那个什么……哦,清风剑派啊。”
陆珂不吃他这一套,翻了个白眼反驳道。
“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绊住了他,他腾不出身,才不回来的。”
“切,什么事能绊住人八年啊,纪清玖你别做梦啦!”
陆珂吐了吐舌头,嫌弃得要命。
“哎你!”
纪清玖额角青筋鼓了鼓,气冲冲地甩开手。
“罢了,本公子不跟你这无知之人计较,你自己待着吧,我上楼休息去了。”
说罢,纪清玖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楼,饭也没吃。
“哼,小气鬼!上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陆珂小声骂着,看到饭菜被端上来,立刻拿起了筷子。
“不吃饭,饿死你!本小姐自己吃。客栈挺破,没想到菜看起来还不错。”
大堂偏僻的一角,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这场闹剧递去一眼,只是慢慢饮着茶,静静地听完了全程。
他带着几分无奈似的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把手中的茶盏与一块碎银一起放在了桌上,起身慢慢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