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儿晚间早早上床,希望能养足精神,明日好办事。但事与愿违,她躺到床上很久都没能入睡。陈见浚这几日在乾清宫养病,不能来安喜宫陪她。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本来就睡不好,加上心里有事,就更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直到午夜过后,才『迷』糊着睡着了。
睡着是睡着了,却睡得十分不安稳,接二连三地做梦。最初的梦境并不清晰,直到她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已经到了飞仙宫的王母殿。
张惟昭就站在王母像下面看着自己。金铃儿杀心大起,也不假手于人,拿着榔头就往张惟昭头上敲过去。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张惟昭应手而倒,软绵绵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金铃儿长吁一口气,终于消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谁知还没有等她放下榔头,张惟昭却从地上飘了起来,带着满脸的血站在她面前,声音飘忽地说:“你杀了我一次,还想再杀我第二次吗?”
金铃儿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张惟昭?分明是季灵芸!虽然季灵芸死去多年,但金铃儿对她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金铃儿虽然害怕,但同时也被激起了凶悍之『性』,她抡起榔头,继续朝季灵芸砸。明明砸中了季灵芸的脑袋,却像砸倒了虚空之中,根本没有触到实物。
一击不中,季灵芸从眼前消失了。金铃儿『毛』骨悚然,转头去找,一回头,却见一个血淋淋的面孔,就贴在自己眼前。饶是再凶悍,金铃儿也被吓得失声大叫,恐惧到了极点。
“娘娘醒醒!娘娘醒醒!您这是做噩梦了吧?”
金铃儿从梦里睁开眼,就见一个女人苍白的面孔在烛光的掩映下直盯盯地看着自己,她吓得大叫一声,拿起枕头就砸过去。
烛火被砸灭,那个女人说:“娘娘醒醒,奴婢是玛瑙!是玛瑙啊!”
“你是玛瑙?”金铃儿缩在床里发着抖问。
“奴婢是玛瑙!”玛瑙说着又重新燃起了烛火。
金铃儿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把灯都点上!”
“是!”玛瑙依言把灯烛一一点亮。
“再给我拿套中衣来。”金铃儿方才太过恐惧,竟然把裤子『尿』湿了一片,这让她十分羞恼。
在玛瑙的伺候下换好了中衣。金铃儿吩咐道:“把换下来的衣服去给我丢掉。”玛瑙不敢多话,拿出去把衣服丢了。
折腾了一大通,金铃儿才从新躺了下来,让玛瑙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陪她。不知道是刚刚换衣服受了凉,还是梦里被惊吓的缘故,金铃儿一直觉得头一跳一跳地发痛,身上阵阵发冷。
现在是十月底,天气已经寒冷了起来。十月又称为孟冬月,意为冬季的第一个月。
安喜宫的寝殿里早就燃起了银丝碳。这时候因金铃儿身上发冷,玛瑙就又叫人多端了一个炭盆放在屋脚。
过了一会儿,金铃儿身上暖和了起来,才又朦胧睡了过去。
因夜里折腾久了,金铃儿巳时三刻才起身。起来后头还是一阵阵地痛,金铃儿不由更加痛恨张惟昭,在梦里也来祸害她,不让她安生。金铃儿打算在张惟昭死了之后一定找人狠狠魇镇住她,让她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穿戴整齐之后喝了大半碗热粥,金铃儿带好了人,就往飞仙宫去了。
本来金铃儿还怕半路上太后或者太子来阻拦,但是事实上是她多虑了,一路很是顺畅来地到飞仙宫。
想来也是,陈见浚病着,太后满心都在记挂她儿子。陈佑琮太子的位置保住了,这会儿肯定正忙着和他的党羽商议大计。估计现在谁也顾不上管飞仙宫的事。
来到飞仙宫,张惟昭已经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向金铃儿见礼,把她迎了进去。金铃儿心中冷笑,现在再恭敬也没有用了,今日定然要把这个祸患除掉!
金铃儿带着一大队人,赫赫扬扬地走到了王母殿所在的院落。进到院中,张惟昭对金铃儿说道:“好叫皇贵妃娘娘得知,王母殿乃清静之地,做法事祈福更不能人多,以免气息混杂,冲撞了神仙。不如您带着随身近侍进去,其他的人就在院中候着如何?”
金铃儿想了一想,待会自己要动手办事,带太多人进去,众目睽睽,万一谁多嘴背后嚼舌根,反而不好。看张惟昭身边只有一个小宫女跟着,待会四五个人一起动手结果了她们是很容易的。
于是就冲张惟昭点了一下下巴,带着玛瑙,以及她挑选好的两个宫女、两个宦官一起跟着张惟昭往王母殿方向走。
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清冽而明亮。进入殿中,殿门随即关闭。众人只感到眼前一黑,原来殿中所有窗户都是关着的,帘幕重重垂落,只神案上燃着两排烛火,让人感觉突然从正午走到了午夜。
张惟昭转身说道:“皇贵妃娘娘稍待,等小道换了衣服,请了法器就来。”
说着转身就绕到西王母神像后去了。
金铃儿一时眼睛还没有适应殿里的黑暗,反应不及,没能出言阻拦。因此虽然对张惟昭很不耐烦,但只得等着。
转头看王母殿内,烛火幽幽,神案旁陈列着一些青桐器具,形制古怪,散发着幽冷诡谲的气息,金铃儿有些心头发『毛』。但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胆『色』就又壮了起来。
等了半天,却不见张惟昭出来。金铃儿头昏昏沉沉的,昨天本来就没睡好,今天本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把事情办好了就可以回宫了,自有人来收拾烂摊子,不想过来却被晾在了这里。金铃儿一时只觉得更加胸闷难受。
金铃儿非常恼怒,对玛瑙示意。
玛瑙会意,大声说道:“你们这飞仙宫的人都去哪里了?时辰都快过了,耽误了娘娘的事谁吃罪得起?”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脚步轻盈地从神像后走了出来,来到近旁,深深万福,半垂着头对金铃儿说:“皇贵妃娘娘,昭明真人马上就要准备好了,请您放宽心,先坐一坐。”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金铃儿可以坐在红漆立柱旁的椅子上休息。
金铃儿不耐烦地转眼看了这宫女一眼,这一看不当紧,金铃儿的头发根几乎都要炸裂开来。这个宫女,赫然长着一张季灵芸的脸!
“你是谁!”金铃儿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宫女,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那个宫女也被吓了一跳,仰起脸看着金铃儿,问道:“皇贵妃娘娘?”
她这一仰脸,金铃儿却看出来,这根本不是季灵芸,只是眉眼相似,当她半垂着眼睛微微低头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像,仰起脸来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像了。
“滚!”金铃儿恼羞成怒。
那宫女连忙退下。不多时又换了一个宫女出来,端了一杯热茶过来,道:“皇贵妃娘娘请用茶。”
金铃儿本不想喝她们的什么劳什子茶,但刚刚心被吓得砰砰跳,手脚冰凉,就想拿热茶暖暖手,示意玛瑙把茶盏接过来递给自己。
那宫女抬起头侧过脸去把茶盏送到玛瑙手里。
就在这一瞬间,金铃儿突然尖叫一声,猛地推了玛瑙一把,玛瑙踉跄几步,撞到了宫女身上,“哐啷啷”茶盏和茶盘都掉落在地上。
“娘娘!”
“皇贵妃娘娘!”几个人同时惊呼。
“你究竟是谁!你们在搞什么鬼!?”金铃儿尖着嗓子大叫。
宫女跪在地上抬起头来道:“娘娘息怒!是奴婢伺候不周,请娘娘责罚!”说着磕下头去。
她刚刚抬头的瞬间,金铃儿看到了她的正面全脸,看起来和季灵芸并不相像。可是刚刚自己为什么觉得她和季灵芸像?有心让她抬起头来给自己看看侧脸,但心跳得厉害,不敢再去确认。
她不愿意这样一个人在身前,捂着胸口连连挥手,玛瑙连忙赶这个宫女下去了。
金铃儿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头,为什么今天自己到王母殿之后看谁都像季灵芸?是因为昨天做噩梦做的?还是这殿里不干净,有鬼……
金铃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直想夺门而去。但是内心又十分不甘,她在心中发狠道,等结果了张惟昭,她一定要把这王母殿烧掉!
跟着金铃儿的人,一看自打进了王母殿,金铃儿就很不正常,一副被鬼附身的样子,那几个人也不免气短心虚起来。有人就在心里嘀咕,听说昭明真人是得道高人,这会儿怕不是早就已经算到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吧?会不会放小鬼儿来勾魂索命?
惶恐之中,这些人一个个跟在金铃儿身后不言语,手垂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凶器壮胆。
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女声传来:“皇贵妃娘娘赎罪,我让您等得太久太久了……”
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缥缈诡异,让所有人的鸡皮疙瘩一下子爆了出来。众人不由抬起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宫装,仿佛神仙妃子一样的人,背着烛光走了过来。
等她走到跟前,面孔逐渐清晰。只见这个人长眉入鬓,笑容温柔,只一双眼睛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啊!啊!……”金铃儿突然失声长嚎,双手抱头,不断往后退。
这嘶嚎声太过惨烈,跟着金铃儿的那些人,听得腿脚发软,一时全都没有了主心骨。
金铃儿一直退到红漆立柱边,紧紧靠在柱子上,嚎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王母娘娘还在看着呢!”
说着抬头去看王母像。却见那王母神像,也长着和季灵芸一样的面孔,诡异地微笑着,眼珠闪闪发光,仿佛在滴溜溜转动。
金铃儿彻底崩溃,嚎叫着狂奔而去,到了殿门口,也不等人伺候,自己打开门就往外冲。玛瑙和其他四个人,连忙一路叫着“娘娘”,跟着冲出去。
不一会儿,这帮人风流云散,飞快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