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琮的头被砸破了,太后娘娘心痛得无以复加。
太后在长宁宫陪了太子一会儿,看着他喝了安神『药』去躺着休息,才回到了长乐宫。
在自己宫里坐了一会儿,太后越想越生气。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金铃儿当年毒杀季淑妃的往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结果皇帝全怪在了太子头上,不管不顾地发火,用镇纸把太子的头给砸破了。
为了金铃儿那个妖『妇』,皇帝一点父子亲情都不顾了。太后难以想象自己的儿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想当面去质问皇帝,你这样是做父亲的样子吗?当年你的父皇是怎么对你的?
太后站起来打算叫人备轿,她要去乾清宫。
刚站起来,却听到有人传报昭明真人求见。
太后正想找人倾诉,急忙叫人传张惟昭进来。
张惟昭听太后义愤填膺地讲了今天的事情。有些事情太后反反复复说了好几次,张惟昭也就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听到太后说要去找皇帝理论的时候,张惟昭开口道:
“太后娘娘是不是想去质问皇帝陛下,为何至人伦亲情于不顾,将太子伤成这个样子?”
“我自然是要问他!”
“太后娘娘请恕我直言,如果您这样质问陛下,恐怕只会让陛下对太子殿下更加生气。”
太后刚刚跟张惟昭倾诉了一番,这时候情绪已经平息了一些。所以张惟昭的提醒,她倒是能听进去。要是刚刚张惟昭一上来就阻拦她,她肯定连张惟昭也要怪罪。
“那你说,我不该去吗?”太后皱眉道。
“太后娘娘您自然可以去,但是说的话恐怕要斟酌一番。皇贵妃近日动作频频,就是为了离间陛下和太子,由此达到废太子的目的。恐怕这时候也只有娘娘您,才能让陛下重新念及父子亲情。”张惟昭道。
太后自然不会坐视金铃儿危害陈佑琮,更不愿让金铃儿扶持三皇子为储君,让叶彤樱成为太子妃。为此,她愿意放下身段去劝说皇帝。
“我应该怎么说?”太后问道。
太后亲临乾清宫西暖阁,皇帝明知太后是来向他问罪的,但却碍于孝道,不能避而不见,因此硬着头皮把太后迎进来,脸上紧绷着,准备迎接太后的怒火。
太后进了西暖阁,坐下来之后,长叹一声,非常直接地说道:“皇帝,我今天心里很难过。”
皇帝等着太后接下来说,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太后却说:“我想你心里也一样难过吧。”
陈见浚惊异地抬起眼,看了一眼太后。太后面带伤感地望着他。
但陈见浚还是不接话。
太后接着道:“是我对不起你。”
陈见浚这下就更诧异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从前,从前,……”太后突然哽噎了,明明只是和张惟昭排演好的说辞而已,而真的当着陈见浚的面说出来的时候,那种悲痛的情绪却猝不及防地涌出,让太后自己也惊诧不已,但她还是要说下去:“从前母亲不该丢下你,让你好似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样,被人欺负。”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在你父皇重新登基,你又回到父母身边之后,我只说日子从此就会好过了,从前的伤痛都不要再提了,你就可以过得开心快活了,居然不知道,你多需要母亲倾听你的遭遇,安慰你的创伤。”
这些话一旦开了头,就让她完全忘了这是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就好像完全是从她内心流淌出来的。
“是我对不住你。你上次跟我说过你经常做噩梦,经常睡不好,我事后常常想到在你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母亲对你熟视无睹,就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好母亲,简直觉得万箭穿心那么痛。”太后说着捶着自己的胸口。
陈见浚立在地上,带着狐疑与不信任看着太后,什么也不说。太后见此情景,更加伤心。
“我知道你怨我怪我,你怪得有道理。是因为母亲的疏忽,才让你早年过得那么痛苦。如果有可能,我多想回到从前,那我一定会紧紧守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呵呵呵……”就在这时,陈见浚发出了一连串冷笑:“母后您哪里也不去?您舍得了父皇的宠爱?舍得不去争抢皇后的位置?”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太后的话。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太后擦干了眼泪道:“不管你信不信,当母亲的一直欠你一声道歉。今天终于有机会说了出来,我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我知道你最近几年身体不好,就是因为还在被早年的伤痛折磨的缘故。”
陈见浚仍然摆出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但是却无法阻止眼泪涌入到眼底。
“你和太子不睦,也是恼恨母亲重视太子而忽视你。”
陈见浚听到这里,不禁怒火上涌:“母后说了这么多,无非还是要责备我不该伤了你的孙子!”
“我不是责备你。我只想说,你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孙子。论血缘,你和我更近。你是我怀胎十月孕育出来的,他不是。我那么费尽心思地养育他,只是因为他是你的骨血!我想在他身上弥补当年没能好好照顾陪伴你的遗憾。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皇帝啊,我不想你老去之后,也和我有一样的遗憾。太子他是你的儿子,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你是他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说罢,太后站了起来,也不和陈见浚打招呼,径直走了出去。
陈见浚听着太后走到西暖阁之外,喊:“来人,回长乐宫!”侍从们小跑过来,服侍太后上轿,然后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陈见浚听着这些声音逐渐远离,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湿透了单衣。
夏末之时,太子骑马中暑,头晕摔落,跌破了额角,好几天没有上朝。有些朝臣就开始担心,太子是否伤重,有没有『性』命之虞,或者会不会破相,留下残疾。因为一旦这些事情发生,就意味着很可能要换储君了。
几日之后太子带着乌沙折上巾,遮住了头上裹着的布,照常上朝,众人看到太子之伤并不重,也没有破相,诸种议论随即平息了下去。
金铃儿却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太子果然人大了,心计多了,势力也大了。要动他还真得要费一番功夫。
早知道,当年发现这个孽种的时候,就把他和季氏一起送到阴曹地府去,不知能免得了多少麻烦。
都怪太后那个老太婆从中作梗,把陈佑琮抱到自己宫里,一刻不停地盯着。要不然这个小崽子早就被送去跟他妈作伴了。
也怪那个妖精张惟昭,本来陈佑琮挺好拿捏的,心思重,但很听话,见了皇帝都诚惶诚恐的,但自从跟张惟昭修行之后,就一天一天变得刚强、有主见起来,到了今天,居然敢和自己正面顶着来了。
但那又怎么样?任凭你怎么横,你也只是太子而已。现在皇帝被自己牢牢捏在了手里,金铃儿相信自己早晚能把这些跟自己对着干的人一个一个都碾死。
金铃儿最近诸事不顺,把金家人叫进来骂了一顿,怪他们办事不力,连散布谣言都不会。闹了一通,现在太子只是受了点小伤,依旧每天上朝。太傅谢迁,还好好地当着他的内阁大学士。张惟昭和太后走得越来越近。张荣鲲那老道士名声更盛,大家都私下传言他是太子信重的人,找他看病的达官贵人更多了。
金家的人被皇贵妃骂得灰头土脸,回去气恼不已。他们平时都骄横惯了,没事的时候还要欺男霸女,更何况现在觉得自家被欺负了?他们就要找人来出气。太子和太傅目前他们还不敢惹,张惟昭在西苑他们进不去,于是就打算拿张荣鲲来下手。
八月十五日下午,松竹女校里一片欢声笑语。这些日子,不管外边风浪多么大,都没有波及到学校里来。这里的孩子们按时上课、作息,一个个成长得很是健康茁壮。
今天是中秋节,孩子们在先生们的带领下一起亲手做月饼。有人和面,有人调馅儿,没多久一个个精巧的月饼就排列在托盘上,被负责跑腿的孩子们送去厨房烘烤。
张荣鲲今天没有出诊,一直呆在学校里,这会儿也和孩子们一起做月饼,年龄最小的那几个孩子特别喜欢跟着他,一直围在他身边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添『乱』还差不多。张荣鲲笑呵呵的,一点也不着急。
到了傍晚,最后一批月饼还没有包完,第一批月饼已经烤好了。一群小姑娘和半大姑娘围上来,迫不及待想尝尝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味道怎么样。
几位先生拿了盘子给孩子们分月饼,就在这时,却听从前院传来喧哗的声音。
张荣鲲放下盘子,对几位先生说:“我去看看。你们带着孩子,无事不要出来。”说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