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丹夫人……”看着桃夭沉默不再说话,店小二不安的喊了几声。
桃夭回过神,胡乱点了几道菜,又给了他一块碎银,“你可知那余大公子的夫人是哪里人?”
店小二欣喜的接过碎银,连声道谢,回话也就更快了:“余大夫人姓白,据说是余老爷好友的女儿,来自于青渊那边的旧族大户。”
青渊,离明城好远啊,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与相距这么过多的人有所往来。
只是,她人都来了,为什么不见?
也许外头的传言并不属实,万一这其中有什么不能为人知的隐秘呢?
真确定不是,让自己心里有数那是好的。
她重重的咬了下唇,下定了决心,吩咐店小二道:“这几天可能会有余家人前来寻我,你帮我多留心些,之后必有答谢。”
听到余家人这三个字,店小二的眼睛都亮了,连连承诺:“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潦草的吃完了饭,桃夭就直接回了房间,支开窗透气的时候,她故意将支窗的那根竹竿倒了过来,那是她与翠玉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暗号。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去恶意的揣测余家人,那余家几辈人能凭着汉国旧人的身份在东岩城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得到曜人的谦待,可见他们并不是普通之人。
别说她直接挑明她与那大公子夫人可能有瓜葛,哪怕只是余杰武发现她与自家大嫂长相相似,肯定会起疑心,不把她查个底朝天才怪。
虽然她确定余家短时间内查到的也只是石奔他们放出去的那些假消息,但是她也不敢保证余家人之后会怎么想,会怎么对待她,会不会生出其它的心思来。
她现在的身份太特殊了,她也输不起,她根本不敢将自己的安全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之上。
接下来的几天,桃夭像是怕错过了余家的消息,紧张不安地是呆在客栈里哪也没有去,甚至连吃饭都是让店小二送到房间里的。
每次店小二送餐的时候,她还会反复询问店小二两三次,问有没有人来店里寻她。得到否定的回应后,她就会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整个人就像遭受了打击一般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着实将一个急躁不安的女子扮演得真真切切。
这也不全能说她在演戏,
这件事若是放在三年前,她打听到这样的消息,就会是这么个状况的;只是现在她有了家,有了元辰和孩子们,对于自己的身世早就不再那么执着了,只是为了省事迷惑他人,稍稍夸张了一些罢了。
这次能确定她的身份那是最好了;若不能确定,那做个假冒的七丹部落的余脉也是很好的。
这样不安的过了五天,就在这天桃夭迟疑着,要不要自己再主动一下,寻上余家门去打听催促一下时,门口传来了敲击声,还有店小二欣喜的声音:“丹夫人,余家二公子来了,说是要见您。”
桃夭怔了怔,双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庞,让自己镇定一些后,才“慌乱地”打开门,迫不急待地问:“他在哪?你快带路!”
才下楼,她就看到余杰武坐在院子里石桌边,看到她,他起身拱手:“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憔悴,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桃夭懒得与他说那些废话,张嘴就问:“你大嫂可回来了?她怎么没来?她……她是不愿意见我吗?”后面一句里带上了让人一听就能发觉的失望。
余杰武忙摇头:“没有没有,你想多了,我刚刚收到大嫂他们进城了的消息,怕你等急了,就想着先过来与你说一声了。你若方便的话,现要就可以随我回府去见大嫂。呃,那些事,也是不方便在外头聊的。”
他被桃夭失望的神色弄得有些慌乱,不多的话里透露了不少信息。
桃夭低下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她这些日子的戏可没白演,至少把他给瞒过去了。
她也不客道:“我方便的,现在就走?”
余杰武紧张的神色一扫而空,笑眯眯的转身带路。
两人到了最近的城河,坐上了余杰武备下的小船,七弯八道的到了一处小码头,上岸后又走了大概一刻多钟,才到达一座大宅子门口。
宅子前门房正在扫落叶,听到脚步声抬头,惊讶地道:“呃,大少夫人,您什么时候出去的?”
余杰武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桃夭道:“安伯,你再看仔细一点,她是大嫂吗?”
闻言,安伯狐疑地眯起了眼,仔细打量了桃夭一番,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哎哟,不是啊,我还奇怪,大少夫人今天的妆扮怎么与平常不一样。没错,大少夫人个头要高一些,年龄也要大一些,打扮也要素净些……”
桃夭翻了个白眼:“……”
不要来个人就说她个头矮好吗!
余杰武领着桃夭往宅子里走,问安伯:“大哥大嫂现在在哪?”
“在老爷院子里。”安伯指了指后面。
桃夭被领到小侧厅里等候,余杰武去正院寻人,其间丫头们进来送茶送点心,一个个都惊讶又好奇地打量着桃夭,门口也时不时有人路过,看她的眼神格外的惊讶。
桃夭也不管他们是盯着自己也好,真好奇也罢,她是真的紧张了起来,不停的深呼吸想要平静些。可任由她如何做,在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她猛的起身,带翻了桌上的茶也没有发现。
之前只是一瞥,她就觉着像。
现在这样面对面,她才真的知道有多像。
之前余杰武说八分,那得仔细分辨才能寻出不同之处,若待头粗粗扫那么一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叩出来的,差的只是微小的细节。
“真像。”那女子也慌了些,伸手去拽身后那位与余杰武长像非常相似的男子。
桃夭已经平静了下来:“是,你很像我。”
“不不,我比你大,应该说你像我才对。”那女子楞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她眼睛依旧盯在桃夭的脸上端详,伸手握住桃夭的手,温柔又亲切:“妹妹,你告诉我,你是……”
桃夭不等她说完,就道:“我年底二十三,娘是明城人,生父不知。”
那女子惊讶地问:“难道你娘没告诉你?”
桃夭淡淡地道:“她生下我不久就死了。”
女人充满歉意道:“我很抱歉。”她顿了下,介绍道:“我叫白月兰,大你三岁,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白月莲,大你一岁;小妹今年十七,叫白月桂,至于父亲……”
她停下了,“我没有听父亲提过你或者你母亲的事,但是我娘说过父亲去过明城,而且父亲从那回来之后,就一直落落寡欢,若有所思,还常常说自己失信于人了。也许他的内疚与你娘有关,也许……无关,总之,需要我父亲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杰文,你尽快将这件事通知父亲。”
余杰文点点头:“我这就给岳父去信。”
桃夭对她的安排非常的满意:“要几日才能得到答复?”
她可不相信,他们现在才准备给白月兰的爹传消息,只怕余杰武遇上她的那天起,消息就传出去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下了。
她不想戳破他们的这些幌子,只想早些了结这件事。
白月兰道:“我娘去世后,父亲在外头飘泊不定,我也不确定他现在人在何处,也许五六日,也许大半个月,你可以等吗?”
桃夭耸耸肩,古怪笑容让人瞧着有些不安:“我来寻你,就是特意想要弄明白这件事的。不能等,也得等。”
她还自嘲地道:“二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在意多等这些日子了。”
只是,她心底依旧有些犹豫,自己到底会不会接受即将要来临的事实。
白月兰想要安慰她,却真挤不出话来,她留桃夭在余府里住下,说不管这生是不是姐妹,她们长得这么相似就是上天赐下的缘份,应该好好亲近亲近。桃夭也懒得猜她打什么主意,该安排的她也早就安排好了,也想到过有这一出,就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等待的日子过得很慢,对人心更是一种煎熬,白月兰几乎是全天都陪着桃夭,不是带她去东岩城里逛,就是与她寻个清静的地儿聊聊彼此的生活,处处都照顾得周全,关怀备至。
桃夭全然放空了自己,什么示好都收,想说的话说,不想说的话却半句不应,还时不时的坐着坐着,就走了神。
白月兰观察了她几天,收获不多,却内疚不少,虽然桃夭对自己成长的环境说得不多,但她猜也能得到,一个父不详,母早逝的孩子要面对多少恶意。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如果,你真是我爹的女儿,你会怨恨他吗?”
桃夭想了一下,摇头:“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她因之前遭遇的那些苦难才会遇上元辰,才会有今天的家,她又有什么可怨恨的。
白月兰松了一口气,“那你愿意认祖归宗吗?”
“没这必要了吧,我现在这样很好。”她都嫁人了,一个外嫁女还认什么祖,归为什么宗,何必自寻麻烦。
“难道……你就不希望什么?”白月兰有些糊涂了。
“我就希望能骂了一顿。”桃夭不敢思索地道,她还扬了扬拳头:“对,我想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然后,恩怨一笔勾销,反正他也没有养过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不欠他生恩养恩什么的。
白月兰诧异地看了她好半天,“也许,他有他的理由,他是不得已的。”
桃夭摇头:“不管有什么理由,不管他是什么不得已,这件事他做出了决定,就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这下,白月兰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确定,不得已什么的,都是他选择的结果。他丢下你娘,不知道你的存在,就是他的不对。”
一句“错了”,外加一句“补偿”,是不能抵消他人二十几年的艰苦的。
桃夭点头,还没回应,就听到白月兰突然来了一句:“你觉着……杰武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桃夭奇怪的反问,她们刚刚还要聊那犯错的老头子,怎么转眼就扯到了余杰武身上去了。
白月兰的笑容变得非常的意味深长:“最近我天天听他提到你,可见他对你的印象很不错……”
桃夭惊叫了一声,连连摆手:“慢着慢着,你可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白月兰不认为然:“你不必这么紧张的,就算你不是我亲妹妹,余家也不是讲究门第的人家,杰武也是那种没有世俗观念的人。”
桃夭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脸呻呤:“他没有世俗观,我有……我跟他是不可能的,这种话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白月兰瞧着她不像是害羞害怕,而是真的不愿意,有些不解:“杰武可是难得的好男子。我知道,你因为身世之故,不敢对婚事抱有希望,甚至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在外行走……”
“我……”桃夭差一点就要说出自己已经成亲的事实,想到自己身份还没辨明,不易透露太多,省得招来麻烦,只得摇头:“我与他没可能的。”
“你再想想……”白月兰这下认为她只是不敢想了,劝得更加用力了。
“少夫人……”丫头的呼喊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亲家老爷来了,大公子请您过去前厅……”
白月兰还颇为惊讶地“咦”了一下,“来得这么快啊?”随即,她看着桃夭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想来爹必定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你。走,我们去前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桃夭不认为然,来得快,未必是在意而急迫,也许是早就接到了消息而已。
她安静地被白月兰拽着走,脚步还故意放慢一些。
不知为何,一种没由来的不安预感缠绕在她心头,好像水落石出之后的那块石头,不会是她想要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