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桃夭每天都是心神不宁,吃什么都没胃口,只要听到一点点的动静,马上就惊慌失措的跑过去,非要问清楚对方在说什么,甚至还会一再确定。晚上不是醒来好几次,就是会做恶梦,整夜的不安宁。
哪怕她清楚的知道南合会的人在进会之前,都早早就想过最坏的打算了,他们在会里从不用真名相称,甚至也不会告诉家人自己的状况,就是防着自己被抓后牵连到亲朋好友的状况,但她依旧心神不宁。
她这种紧张不安的反应,弄得整个府里的人都惶恐不安,别说在她身边说话了,甚至连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省得发出声音又惊着了她来。
翠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关上门跪在面前哀求她:“王妃,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哪怕不为自己想着,也该为小公子着想。”
桃夭摸着肚子,苦笑道:“我知道。”只是,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全然不在意。
“您到底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给小奴听听,若小奴替您出不了主意,您还可以问问王爷……”翠玉的话才说了一个头子,桃夭就翻了脸:“住口,不准与他说。”
随后,她警惕的看着翠玉和翠碧两人:“你们若是与他透露了半分,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翠玉只得将到了舌头边上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安慰她道:“王妃,小奴们不敢。只是您……您这状况,真的让人担心。”
“我知道的,我会……调整的……”桃夭有苦不敢诉,只能含糊的拿这两句话来应付,目光无神的往院门外瞥。她瞅到柱东时,整个人差点没蹦起来:“可是出事了?”
柱东已经对她的过于紧张的状况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到了:“王妃,平安无事。”
桃夭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她希望能出点什么事,可以让柳二舅他们逃脱;但她又害怕柳二舅逃脱之后,又要千万百计的来逼她去杀元辰,或者设局抓她为饵去害元辰。
左也难,右也难,做人怎么就这么难。
翠碧瞧着她把平常最爱吃的点心捏成了碎屑,只得悄悄的将碟子挪开,扯了帕子来替她擦拭手指,试探着问:“王妃,要不要小奴拿那些腌上的刺儿果过来给您瞧瞧,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桃夭摇头拒绝后,她又道:“要不您出府去逛逛?小奴听说自打赵雁柔开了那家火锅店之后,不少的酒楼都推出了好几样新菜,您去尝尝口味。”
桃夭原本还想摇头的,但想到出了府门就可以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不由得又动心了几分。
不过,她最后也没有冲动行事,而是去寻了元辰,询问她现在能不能出府。
元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紧张得绞着手指,根本就不敢看他眼睛的桃夭,伸手过去抓过她的一只手,轻轻将她紧张屈成拳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说过,你想如何就如何,天塌下来有我撑着。”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话到了舌头尖上,桃夭咽下去了。
这句话她问过很多次了,从知道他的身份起就一直在问,他给的答案也非常的简单,只说因为“她是他的王妃”,而她心里明白,他是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妻子,才会如此的。
当初他伪装成傻子阿庄的时候,说的话常常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让人觉着好笑而又天真,可她现在看来,未必不是他心底的真话。
他连命都能给她,他要死了还想护着她,那举动不比什么甜言蜜语更来得真切吗?
瞬间,她的心踏实了,脸上的紧张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狐狸般的狡黠:“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我要受她们的欺负,所以我才想反击回去。”
这几天的心神不宁,都是她装出来的。
柳家会如何,相信在知道她嫁的人是元辰之后,柳家就全族搬迁,甚至改名换姓了,要不然柳二舅也不会跑来威胁她刺杀元辰了。要知,元辰有个好歹,不仅仅只是她需要陪葬,所有与她有瓜葛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柳家人都清楚她的身份在官府有登记,他们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的。
只不过这事牵扯到元辰,就不能用寻常的想法来猜测。
对于那些一心要推翻和驱逐曜族的各国旧部以及人皇后裔来说,只要能杀掉元辰,毁掉曜族一根支柱,他们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之前是她桃夭的一条小命,现在也可能是整个柳家,甚至整个南舍会。
但,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柳家都决定牺牲她了,想必他们自己也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的。
她这几天弄得自己心神不宁,只是想要欺骗的人,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算计她的人。王府是如铁桶一般,她相信不会有那人的眼线。但一些下人和侍卫都是会出府办事的,他们虽然有提防,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有心人能从他们言行中探知许多。
她想要迷惑那些狡猾的敌人,就得先哄过王府的下人,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接下来,她就该出府,让那黑手觉得计划成功,有机可趁了。
只是,瞧着元辰,她又不想了。
她又不是一个人,凭什么要自己死撑着。
反手一把抓住了元辰的手,送到唇边下狠劲咬了一口,崩得牙齿直疼,她才不甘不愿的松开,狠狠冲着没咬出印子的手背拍了一巴掌,才开口骂道:“你的肉到底是什么做的,咬都咬不动。”
见元辰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眉梢高高扬起,元辰这才不太情愿的含糊了一句:“嗯。”
得,好歹是出了个音,桃夭恨得牙根痒,还真拿他没办法,只得调头又跟他说起自己的打算来:“我觉得广桂后面,还有其它人的手笔。”
广桂是根本没把她瞧在眼里,动作都是明晃晃的;她都敢直接跑到她面前来提南合会的事,再遮遮掩掩根本没需要。
“有你在,我出去也没事。”她道。
元辰直白地问:“都知我在,谁会动手?”
桃夭:“……”她忘了这一点。
“那要不,我假意放出些风声,说你有事出去了?”她问。
元辰只瞥了她一眼,她有些恼怒:“难道不行吗,你说话。”吼完,她又摆手;“算了算了。”
若她是黑手,要面对元辰这样一个敌人,肯定是不敢大意的,又如何听到一点风声就会行动?
好吧,她一个都没正式受过教导,更没受过高人指点的小女子,混迹街头讨个生活可能没什么问题,真正讲究起这些害人不浅的阴谋诡计来,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瞧着她如霜打了的茄子,元辰突然开口,道:“广桂腹中孩子的父亲,我已经在了大概的范围。”
“真的。”桃夭满血复活,揪着他的衣袖道:“几个怀疑对象,都是谁?”
问完,她有些尴尬。
好像……元部落里的人,她除了见过曜皇,还有元诺元柯,元以满之外,其它人可是一个没见过的,哪怕元辰告诉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根本没什么用处。
元辰道:“那天他们五人相约着在花船上喝酒,都醉得失去了理智。”
据属下报上来的那个混乱场面,他无法对桃夭直白地说出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挑明了重点:“瞧着他们五人都在一起,可以相互作证,可是他醉得能那种混账事都能做出来,又如何能分辨得清楚自己身边的女人有没有被人换过。”
“你是说……”桃夭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等等……他们与你是什么关系,都是什么地位?”这点,才比较重要。
元辰说了那几个人的身份,没报名字,只是说清楚了与他的关系:“十叔、六堂哥、十三堂弟、十五堂弟、二侄、五侄……”
桃夭张大了嘴,根据翠玉这些日子与她解说元家各房人员资料,这些人都是与元辰有着血脉相连的直系亲戚,也是元部落的正统。也是,若不是直系正统,又是血脉至亲,又如何能让元辰投鼠忌器,相信四王和广桂设下这个局的时候,也是挑过人的。
她环住元辰的胳膊,眼珠儿乱转:“那这些人,能动吗?”
“不死就行。”元辰一点也没给这些亲戚掩护,不客气说穿:“他们现在唯一的用处,也就是看能不能生下有好天赋的孩子。”
桃夭:“……”
敢请这些人在他的眼中只能用来当种马。
也是,只会寻欢作乐的人,不物尽其用,白费粮食养着做什么。
“若真要确定是谁的血脉,只能等孩子降生才能知道。”元辰不太高兴的表情阴沉了些:“我答应过父皇,暂且不动她,但没说……”
“没说暂且到什么时候……”桃夭顺嘴一接,这些日子她已经非常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了,自然也知道他的底线。
他真正在意的,是他认同的,而亲情这东西对于他来说,还真不是很亲厚的。
等等,刚刚那六人……
桃夭飞快地又想了一下那六人的身份,眼睛里透着欣喜的光泽:“就算现在还无法确认,但不代表不可以在他们身上做文章。”
大格局,她没有;连环套,她不会;但不是说乱拳能打死老师傅吗,她胡作非为,兴风作浪倒是可以玩一波的。
“行不行?”她问元辰,声音放柔了好几倍,手还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元辰由着她晃:“随你。”
“好,”桃夭笑得眼睛都眯了,如同一只吃饱了的小猫儿。
于是,在王府下人的眼中,从大书房出来的桃夭心情明显见好,能吃能喝了,还天都没黑,就倒下补眠了,还一觉睡到大天亮,一起身,就唤柱东替她备份礼,说是要去二王府见二王妃。
翠玉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妃,您这是……”
桃夭冲她比了个手势:“现在还不能说。”
收到桃夭的帖子,二王妃一脸的懵,只觉得脑袋生疼了起来。她一直防备着元辰,可是从来没有与二王说过的,算计和试探桃夭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哪怕在冯家和赵家的亲事上,也是瞧着赵雁柔先主动,她才默许了冯家折腾的。
原本想着二王问起,她也能有个解释,可是她真不知道元辰是与二王说了什么,还是他查到了什么,二王竟然因她没有阻止青葵和苍同两个部落联姻的事,训责了她,甚至还厉声警告,让她以后少在桃夭身上使心眼。
她一腔丹心真是泼到了寒冰上,不敢怨二王,不敢埋怨元辰,自然将这笔帐记到了桃夭的身上。
尤其是现在赵雁柔嫁到冯家后,弄得两个部落不像联姻,反而像是结了仇,连她更是不想再与桃夭有什么主来了。可没想到,这桃夭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说要见她。
旁边女侍瞧着她眉头紧皱,道:“王妃,要不然,就说您身子不舒服……”
二王妃摆了下手:“不妥。”
她只要能出院子,能管事,就不能不见桃夭,要不然落到元辰的眼里,到时候又要挨二王的斥责了。
明明她们都是做王妃的,为什么桃夭就……
想到元辰的冷脸,她马上又甩开了那个念头,像元辰那种心思诡异的人,她招惹不起,避而远之。
见是一定要见的,但见她又不舒服。
二王妃按着隐隐发疼的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招手叫过身边的女侍,低声道:“放出些风声,说九王妃明儿要过府来作客。”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又说了几个名字。
桃夭要见她,那就来吧;但若明天还有别人登门,她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
相信有许多人也是想见到桃夭的;她只要盯住了,不让人在她府里伤了桃夭就行了,至于桃夭会不会听到什么,又心生不安,那她就管不着了。
女侍点点头:“您放心,小奴一定办妥。”
二王妃又叮嘱了一句:“要做得仔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