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米儿从自己的单人床上醒来,伸了个懒腰。
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自己身体和灵魂是可以完全分离的,一定会翻个大白眼转身走掉,心里骂这个迷信的老古董或神经病。
他一边想着昨晚的事,一边洗漱穿好衣服。
没错,米儿在白天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而且是个超级大帅哥。
他叫门罗。
·
夜班工作用的名字‘米儿’,取自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m。
门罗186cm的身高,体重一直徘徊在75到80公斤之间。大长腿+轮廓分明的长脸型,是拍照都不用p图那种帅。尤其那长睫毛、大双眼,黑色的眼眸,和卷曲的大波浪,除了眼眸颜色是深棕色的,简直像芭比娃娃的男朋友ken的翻版。
不,不要质疑他的x取向,无论从哪方面,门罗也是普通的男人。
但是28岁的他,从来没谈过女朋友。
这一切都是因为外婆临终时候跟他说的那件秘密。
他后来亲自去验证过,这个惊天大秘密是真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谈女朋友。
大学里追过他的女孩子多到他都记不过来,但他没有跟任何一个单独相处过,更没牵过手。
顶着盛夏火辣辣的大太阳,门罗终于挤上了地铁。
门罗闻着身边各种令人窒息的酸臭味道,又想起了那个每天这时候都会想的问题:如果转了正,很快就能攒够首付的钱了。买了房子,自己找个什么职业干干呢?
不挤地铁是门罗当前的人生第一个需要划掉的选项。
同时,作为一名夜班工作者的必要条件之一,便是白天必须有正常的工作。
不,不买房子了,我要回外婆留给我的房子里开个书店。
这个念头一出来,门罗又有了动力。身边的酸臭味也不那么恶心了。
小时候家里总是没人带自己去图书馆,外婆每天要看店,又不放心他自己坐车去很远的图书馆
从小的梦想就是长大开个书店,可以随时随地找本自己喜欢的书看上几页。
他打量着地铁上的乘客,心里想,这里面会不会也有跟自己一样的夜班工作者?
应该不会。
夜班时候,在耳麦里聊天时候有人说过,自己是新人。
那些正式夜班工作者的收入可以住像样的房子,开像样的车,根本不必这样辛苦地挤地铁。
一站到了,呼隆隆涌上来一批人,也呼啦啦的下去一批人。
又一站到了,穿着通勤小高跟的美女和poLo衫短袖里隐隐露出纹身的壮汉、清瘦的学者和口红夸张的中年阿姨,大家一起拥挤着上来,再消失在人流里。
门罗在三站之后下了车,他站在地铁出口,让一个拖行李箱的大哥先走。就在这个瞬间,他不经意的回头望,猛然怔住了:他刚下来的地铁正在开走,车窗里文海,不,应该是文山的侧面清晰的出现在一个车窗口。
文山虽然戴了幅墨镜,但与那个自己朝夕相处了半年文海一模一样的侧脸和身材,太熟悉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改变,自己怎么可能弄错呢。
文山怎么会在这里?
门罗看了一下手机:八点四十三分。
他快步往公司赶去,默默的记住了这个时间。
门罗的工作虽然是乏味的售后客服,但好处是从来不用加班。
同事们大多都是年轻人,下了班经常一起聚会喝酒,门罗从来不参加。
开始有几个女孩子天天缠着他,邀请他一起。现在也都习惯了,同事们都已经对门罗视若无物。
门罗知道他们背后都说门罗不过仗着是个本地人,看不起这些外地打工的。
门罗确实是本地人,可是父母早就移民了。那时候门罗才9岁。由于自小跟着外婆长大,所以外婆不舍得他离开,建议门罗到了读大学时候,再考虑跟他一起去国外读。
到了读大学时候,外婆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门罗不放心外婆自己留在国内,就找了就近的大学走读,陪伴外婆。
大四的时候,外婆去世了。
门罗为了验证外婆临终所说的秘密,在外婆去世后,特意去了趟国外父母身边,采集了父母的头发和牙刷的dNA样本。
门罗承诺父母,回去处理一下外婆的房产,就去父母身边。
可惜检验结果,让他不敢再面对父母。
白天下班到晚上的上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晚上必须在九点以前回家躺下。
门罗为了不在时间上出问题,从来不在别处耽误时间。下班回家,做点饭吃,洗漱干净,再看会书或收拾一下卫生,就躺下等着进入另一个工作状态了。
关于夜班管理的那个空间生物面临的生育困境,门罗在脑子里形成了几个方案。
但他自己都觉得实施起来成功概率很低。不用说别的,就说现实中的地球人,面临的生育问题不也无解吗?
真想问问管控地球的管理者,出的方案是什么?能否给自己个参考。
这半年如果说有什么收获,除了赚钱多,还有一点:便是认识到制度的重要性。
什么人性,什么需求,虽然不能视为毫无意义的全部忽略。
但无论遵从了哪一种个体需求,并任由它发展,都必然会出大问题。
也许夜班工作的意义,就是在不断的试错中寻找完美的制度体系吧。
最起码门罗现在是这样感觉的,也是这样希望的。
马丁路德金说过:手段代表着正在形成中的正义和正在实现中的理想,人无法通过不正义的手段去实现正义的目标。因为手段是种子,而目的是树。
门罗觉得,针对他的夜班工作中的情形,这句话里的‘正义’换成‘秩序’就完美了。
今天下班后,他破例先去了老房子看了看。
这条陪伴门罗从小长大的老商业街早已结束了繁华。
根本没有人通知一下,就这样突兀的被时代放弃了。
其实是通知过的。不过两个房产比较多的老街坊不同意拆迁计划,就这样被搁置了。
门罗家是被动搁置的。
拆迁的时候,外婆第一次做手术住院,门罗那时候才大一,一心扑在外婆身上,根本没时间关心这事儿。
现在,商铺对面起了一群鳞次栉比的几十层楼高的写字楼。
商铺后面一个高端公寓小区密密麻麻的填补了一个十字路口的井字区域。
只有这条以前最繁华的老商业街,拆迁完毕后,只剩了北边的几间街面楼。
门罗外婆家的夹在正中间。
外婆家里面靠着高档公寓小区的一侧,是两家的老房子改的街面楼,是店面最大的一家。老少三代一直经营杂货日用品,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别处不稀罕卖,只有这家才有的老物件。
靠外面的3栋商铺是属于一家的。他们家前年被一家临街的那家大型商务酒店买走扩建成酒店了。
去年扩建结束后,从外面主干道经过的行人根本看不到这里还剩了两家店面。
外婆家的老式三层楼,一楼现在是个理发店,二楼是理发店的夫妻俩住着。三楼自己和外婆住的那层还锁着。
门罗从地铁站口出来本来走十几分钟横穿马路就能到那条老商业街,由于马路中间的防护栏根本没在老街附近留人行道,门罗绕了三十分钟才走到老街路口。
虽然正是下班时间,老街除了偶尔几个抄近路步行匆匆回家的路人,这条勉强容得下两辆车交错的老街已经是门可罗雀了。
本来高档公寓小区设计的时候要在这边开一个南门。后来临街的那一排建成了社区服务中心、社区医务室和老年人活动中心。全部朝小区内侧开门,这边也就彻底冷清了。
南边写字楼区的货车、垃圾车、快递和送水工每天会从老街这边的后门进出,这已经成为了这条路的主要功能。
跟这条街一个十字路口之隔便进入最繁华的市中心。
发展这词向来便是如此的粗暴。
站在冷清的街道路口,门罗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自己家的门关着,上面贴着转让。
门罗站在燥热的夏日夕阳里,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