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感情从千寿节的白日里,一直持续到夜晚。
今晚,本就是程西爵设宴宴请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月明星稀,月光如流动的水银倾洒在皇宫的每一栋建筑上,却不及宫中张起来的帷幔妖娆,明珠璀璨。
在场的没有后宫嫔妃,而除了太后和江雪暖等极少的几名贵女外,都是群臣高官。
一对对歌姬舞女,水袖轻舞,一会儿似一团红梅妖娆动人,一会儿如万千琼花轻舞飞扬,极尽奢华,有带着洛国所独有的一抹奢靡中的冷艳。
最惹人注意的,自然是舞女中央的盛装女子,衣带飘飘,极尽万千圣宠,风姿艳而不媚。
纪歌默默地坐在宴会中最不明亮起眼的角落里,捧着杯子,冷着眼注视一切。
远处,是慵懒的半坐在主位的程西爵,换上一身常服,墨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显得平静而深不可测。
半晌,刚刚以贵妃之尊,为太后和皇帝亲自献舞的秦贵妃——秦碧彤,极为自然的跳完舞,坐到程西爵的身边,将整个身子都微微倾斜过去。
“贵妃此霓裳羽衣舞,真是惊为天人啊!”
“是啊,贵妃娘娘如此倾国倾城,貌美如花,怪不得深得陛下盛宠这么些年。”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啊,陛下之所以一直没有立后,就是等着贵妃娘娘怀下龙胎,自然名正言顺的册封皇后之位。”
“秦贵妃的出身不好,否则,陛下早就册封她做皇后了。”
“是啊,陛下这些年为了贵妃娘娘,除了大臣们非要献进宫的女人,可是从未选过一次秀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音传入耳中,纪歌面色如常的斟了一杯酒给自己,温润的眼中闪烁着水似的光泽,唇角轻轻的勾起一抹弧度,仿佛对一切都不甚在意。
晃了晃玉角杯中琥珀似的液体,抬头一饮而尽。
一瞬间,喉中满是甜腻辛辣的气息。
美人,美酒,人生两大兴事。
这是什么酒,怎么让她的心有些酸痛。
身旁的青袖扎了一牙销了皮的雪白秋梨递上去,纪歌平静的吃着,静默的不似平时。
程西爵啊……唇齿间泄露出三个字,还真是好听。
她的视线仍是不由自主的转向那个身着龙袍的男人,他半睡半醒的眯着眼睛,峻冷无双的容颜染上一层绯色,似入魔的神,浅阖着眸,一旦睁开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秦碧彤也是听得见众人轻微的议论,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心中越发得意,她身穿着一件水仙芍药纹的浣花锦服,头戴碧色百花凤簪,大气婉约中亦不失妩媚多情。
这样可口的美人,一看就是鲜嫩多汁,程西爵怎会不喜欢呢,纪歌轻轻地咬了一口秋梨,感觉满嘴的甘甜都失去了味道。
秦碧彤小心的掐了一枚水晶提子,半剥了皮,递到程西爵的唇边,眼中满是娇羞。
纪歌的唇慢慢的抿了起来,攥着酒杯的指肚寸寸泛起白色。
直至视线中的那只捏着提子的手越来越近,快递到程西爵的眼皮子底下。
纪歌豁然站起身。
“你做什么!”
程西爵忽然出声,让纪歌愣在原地,却不是对着她说的,而是冷冷的扫过几乎要碰到自己嘴的那只手。
“臣妾……臣妾知道陛下喜欢吃提子,入秋了,再吃就要明年夏天,所以臣妾剥好了——”秦碧彤硬着头皮,迎上程西爵似寒潭的眼神,语气期待又惶恐的解释。
“朕,如今最厌恶提子。”程西爵一开口就是冰凌万丈,让最开始还说秦贵妃深受盛宠的文武大臣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陛下,臣妾刚刚还献了霓裳羽衣舞啊——”
敢情,程西爵根本没注意到谁献了舞,谁坐到了自己旁边。
“拿着你的提子,滚回懿湘宫。”
程西爵心中压抑许久的黑暗与嗜血伺机而动,他死死的盯着秦碧彤白玉似的颈子,眼中杀意暴涨。
秦碧彤惊恐的快要从座位上瘫软下去,悲伤的摇了摇头,眉目凄迷,好不动人。
“陈彦,带她滚出去。”程西爵一字一句的憋着,几乎想要将面前的秦碧彤一刀斩杀。
如果不是司韵交代过留她一条性命,他不能容忍秦碧彤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一寸。
既然不能杀,那这世间的情,他曾经失去,就永远不会让秦碧彤得到。
他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让她承受自己对她最大的报复。
是他太仁慈了吗,是不是还是杀了痛快。
程西爵心中想着,见秦碧彤瘫软在地上哭泣,顿时感觉任何兴致全无,心中忽然之间充斥着黑暗和杀意。
“算了……朕亲自送秦贵妃回懿湘宫。”
青玉似的提子,晶莹剔透,被程西爵顺手捡起几颗砸到秦碧彤的脸上,滚落满地。
“呵呵。”
纪歌挑了挑眉,感觉心中升起一丝疲倦,连带着眼眶都酸酸的,却不知为何,只是讥讽的笑了笑。
眼见着程西爵直接抓着秦碧彤的胳膊在宴会消失,在场的群臣贵卿都惊呆了,也不知,这秦贵妃到底是深得圣宠呢,还是得陛下厌恶呢?
将酒杯中的酒再一口饮下,冲劲儿十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晃了晃脑袋,有些醉了。
“纪哲,眼见着心爱之人和别人离去的滋味如何?”
纪歌感觉眼前一暗,一抹火红的身影遮挡视线,她蹙了蹙眉,端着酒杯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江雪暖。
江雪暖在说什么啊,什么心爱之人……纪歌脑袋还有一些晕眩,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想起来,是了,自己之前为了避免被赐婚,可算是当着江雪暖的面把程西爵亲了。
在江雪暖心中,自己如今不但渣,还惨。
“明仪郡主,您还是另择良人的好。”
她目光有些迷离的动了动,感觉大殿之上已经有不少人将眼神放到她们俩身上,索性把酒杯放下,轻轻地将身子靠到椅子上,摆明一副不想和别人说话的表情。
纪歌身后,一直在注意着她的青袖素手拿这银签子,扎了一块苹果送上去,她早就发觉今日的大人神情有些不大对劲,但自己身份低微,与秋棠姐姐不同,不敢规劝和言语,只想这样缓解半分凝固的气氛。
“纪哲,我真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一道琥珀色的流动液体扑面而来,却因青袖正好低着头,扎起一块苹果,即使纪歌反应极快的拉着她躲了一下,仍然半数洒落到她身上。
辛辣的味道,纯重的气味儿,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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