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将军在回京途中受到行刺,死于益州。”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打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上。
郑将军是三朝元老,手握重兵,先皇特赐虎符,可号令十万精兵。郑将军除了虎符,为人仗义,礼贤下士。这支精良的军队,也被称之为郑兵,衷心于郑将军。
郑将军半路遇害,必定群龙无首!这次回京,虽然只有一千骑,但也都是各种枭雄,佼佼者。
也难怪,虽然人多,行路难,路程远,但是已经半年时间,怎么着也该到京城了。原来是半路出事了!
沈安嫣第一次见到这样明显的情绪表情在皇上的脸上,皇上十分震惊。
“郑将军是为何人所害?”尹耀灵皱眉,道。
“沈安嫣扫了一眼这个少年,眉峰紧锁,也是震惊不已,
“是手下意图谋反、取代郑将军之人,现已被捉拿,等候皇上发落。”禁卫军道。
另一边,并未等到皇上的旨意,郑兵千骑已经将还未死的行刺叛徒们处以极刑。
“传旨,弑郑爱卿者,就地处死。追封郑将军为护国将军,千骑奉命,护送郑将军遗体回京,即日启程!”皇上吩咐完,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缓缓起身,旁边的皇后连忙搀扶。
“是,微臣领命!”就算现在快马加鞭去到益州郑兵安营扎寨的地方传旨,也要月余,再等他们启程,恐怕又是好几月。
这样一去一回传命的几月时间里,郑兵营地也热闹非凡。
见皇上要走,沈凌央本想喊住,但被尹黎瑾和皇后一起用眼神制止了下来。
郑将军是皇上的股肱之臣,皇上十分重视。当年皇上登基,郑将军这个左膀右臂功不可没,就算现在远在边疆,也是皇上的心腹之一。只有这样的人守在边疆,皇上才能放心治理中原,坐享天下。边疆不会因为山高皇帝远而放浪自由。边疆戍守的,历来总有与胡人勾结,敌人反成了狼狈为奸的朋友,但是郑将军忠心皇上,让他去,皇上才是最放心的。
“尹宸琅与沈长碧之事,容后再议。”皇上还是分了片刻的神,扫了一眼尹宸琅和沈长碧,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去了。
皇后顿了片刻,知道皇上走了,这事再怎么说也无用,道:“扶三皇子去偏殿,传太医。”
皇后盯了尹宸琅一会,也转身离开了,
沈安嫣扶着尹宸琅,他眯着眼,睡意朦胧的样子。
沈安嫣看了眼跪在一边的秦之海,道:“还不来帮忙?”
秦之海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但是还不耽搁,马上前来帮忙。
萧贵妃也让身边的人帮忙,到了偏殿,尹宸琅躺在里间的床上,萧安兰、尹霏霏和沈安嫣都坐在一边,等太医诊治。
“回禀贵妃娘娘、公主,王爷身体无碍,只是冷热交替,感染了风寒,又急火攻心,才吐了些血。”徐太医也觉得奇怪,那药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不会大伤元气,不然那些花楼里怎敢卖这些药,坏人身子呢?三王爷本不是体弱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那药吐了这样多的血。
萧贵妃松了口气,知道尹宸琅身体无碍便好。
尹霏霏也冷静了许多,一改方才的焦急,开口道:“如此甚好……只是三哥为何会吐血?”
“许是那药令王爷上了火气,吐出来就好了,惠和公主无需忧心,微臣诊断过了,王爷身体健康无碍。”徐太医正欲起身,去拿药箱离开,只听沈安嫣轻咳了两声。
“徐太医。”沈安嫣开口,声音缓慢不急促。
“微臣在。”徐太医不敢迟疑,应答道。自进里间起,学徒被留在了外面,里间便只有尹霏霏、萧贵妃和沈安嫣。沈安嫣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徐太医本以为她是为沈长碧之事烦恼,正在想解决的办法,此时开口,令徐太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吐了这么些血,怎么会无事呢?”沈安嫣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今晚似乎一直平稳无波,不管是之前在雪地里还是大殿上。
徐太医本以为是担心,之前便听闻沈安嫣通晓一些医术,便准备细细的讲与沈安嫣听,只是刚一抬头,准备回话,便看见沈安嫣贴身的一位婢女站到了他的前面。
钰香方才进来送了盆热水,那盆热水现在就放在一旁的桌上。
钰香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徐太医。
徐太医硬被塞下,捏了捏里头的东西,形状圆润饱满,不是银子,倒像是一些珍珠玉石。
“公主请三思。”徐太医不敢拒绝,若是拒绝沈安嫣的要求,只怕前途堪忧,此时尹霏霏和萧贵妃都在,他不敢得罪。可是谎报病情属于欺君之罪!
不过在宫里这么久,他心里也有分量,若是太过死板,不懂变通,是活不长的,
“只是希望王爷多休息几日罢了,宫中从未用过此药,也不熟知药性。总归,不是什么温和的药。小心一点也是好的,王爷的身体出了错处,徐太医也担不起,不是吗?”沈安嫣轻笑几声,仿佛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徐太医连忙点头应是,那句“担不起”,便是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公主也是通晓医理的,那微臣便按公主在殿上所言的“元气有伤”记案?”
“如此甚好。”沈安嫣吩咐钰香,道,“送徐太医出去。”
徐太医走后,里间归位平静,尹霏霏有些不解,道:“为何要装病,让三哥早点清醒,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不好吗?”
沈安嫣叹了口气,道:“沈长碧是受害方,若是他现在强行调查是否有人蓄意下药,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想推卸责任,没有担当。就算到时候查出来了,也只会让人怀疑是不是随便找人顶罪,以堵众口。更何况,我们找不到下要的人。”
皇后做事,又岂会让人抓到蛛丝马迹。
萧贵妃认同,开口道:“就算有人蓄意下药,事已至此,宸儿怎么说也必须娶沈长碧。”
尹霏霏拍案,道:“难道就这样让她得逞了?”
萧贵妃沉默,余光扫了一眼沈安嫣。
沈安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端起一旁的茶盏,道:“现在称病也只是缓兵之计,总归是能逃一时是一时。再者,知道尹宸琅现在元气大伤,皇后她们放下戒心,有些事情才好做。”
尹霏霏本还想问些什么,但是知道沈安嫣若想说,一定会直接说,现在不说,便是还没确定下来,还需要与三哥商量。总归她是不会害尹宸琅的,这让尹霏霏放心不少。
“既然如此,那你留着照顾三哥,我们先走了。”尹霏霏起身,道。
沈安嫣也起身,与尹霏霏互相回了一礼,然后对萧贵妃行礼,道:“娘娘慢走,若有事,我会第一时间让人通知。”
萧安兰点了点头,还没走出里间,突然回首:“你将那太监留下有何用意?”
将尹宸琅扶回来,她们的人足矣,沈安嫣故意指使秦之海帮忙,无非就是想将他也带回来。现如今,秦之海还在外头的堂内跪着,沈安嫣也丝毫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
沈安嫣没有回话,萧贵妃居然看出了她的用意。
“若有何要事,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娘娘。”沈安嫣避而不答。
听到沈安嫣这样说,萧贵妃也不多问,便和尹霏霏一起离开了。
沈安嫣跪坐到床边,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安嫣将钰香方才端起来的热水放在一边,拿起里面的软帕。
尹宸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与她对视。
“母妃,你说这事一出,会不会让沈安嫣和三哥之间生了嫌隙?”尹霏霏本不想问,但还是有些担忧。沈安嫣现在风生水起,几次家宴可以看出皇上对她的态度又渐渐变好。
尹耀灵年纪见长,在皇上病重期间也承担了很多事务,做的都非常出色。现在皇上病好了,收回了太子和尹宸琅的很多权利,却对尹耀灵似乎很期待。
尹耀灵不骄不躁,做事踏实认真,可以看出此人胸怀大略,只是之前没被注意到罢了。
尹宸琅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劲敌,虽然尹耀灵未见贪心,对皇位似乎没有渴望,但尹霏霏知道,真龙血脉,岂会甘心屈居人下,他的野心,也许只是还未长成罢了。
郑将军遇害,那他的女儿也没有娶的必要,对于尹宸琅来说,沈安嫣至少强于沈长碧这个会吃里扒外的人。
萧安兰皱眉,思考良久,才开口道:“之前不知道该不该说与你听,这事,皇后也是知道的。”
“何事?”尹霏霏感到有些不对劲,自己母妃瞒着自己,肯定是件大事,且皇后也知道?
“皇上曾昭礼部郎中,翻出公主追封的规矩。”萧贵妃道。
“什么?”尹霏霏吃惊,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外面,于是压低声音,道:“镇国公主和护国公主那种吗?可那不是有功的人才可以追加吗?”
镇国公主,就是有事国家安定的能力,在皇帝需要的时候,镇国公主可以代为监国。镇国公主一般很少出现,那是一种允许干预政事的权利象征称呼。
“广平公主,这个称号,本就很少用于公主身上,多是王爷。多得是寓意美好的封号,为何皇上偏偏就选了这个?沈安嫣自己心里,应该也猜到了一些。皇上看中了她的才能,只要她能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力,皇上就会给她爵位。”萧贵妃说罢,道,“这半年来,沈安嫣的确忠心皇上,为皇上办了一些事情。”
从治疗寒疫,开辟“医户”制开始,这个闺阁女儿,就势必与他人不同。虽然现如今皇上让沈安嫣做的,都是些简单的事情,但是这不就是公主掺政的第一步吗?皇上想将沈安嫣收为己用,却还是将她赐婚给了尹宸琅,那到底,是不是有意传位给尹宸琅呢?
“何时问的这事?”尹霏霏问道。
“小半年前。”萧贵妃道。
萧安兰没有回答,公主追封事关重大,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决定的。女人不得干政,如果需要参与政治,必须要一个理由和相符合的爵位、官职。
所谓镇国公主并非就是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镇国”之名主要是可越过宰相直接递上奏章,并且可以处罚侯爵以下的官员,甚至有时候代为监国。
不过与男子不同,镇国公主不具有支配任何兵马的权力。也就是说,镇国公主的权力,完全依附着皇上所赐。
尹霏霏本想问为何突然想告诉自己这件事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开始问的问题,突然愣住了。
若是沈安嫣真的被追封了镇国公主,就算新皇继位,有先皇的庇佑,新皇若要处罚沈安嫣,必会被安上不孝的罪名。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沈安嫣答应退婚,如何保证她一定会全心帮助尹宸琅。皇上给沈安嫣的庇护,足以让她在太子登基后留下性命,一世享福。
“那绝对不能让她退婚!”尹霏霏道,“此人野心勃勃,若是和三哥退婚,如果保证她会助力三哥,而不是另扶皇子登基,自己又可权倾一时。父皇真是糊涂,收了这样的人做义女。”
更何况,对沈安嫣来说,她是有选择的——尹耀灵。
萧安兰顿了顿,道:“你可曾想过,皇上既然有意思,却迟迟不给她进封的原因。”
尹霏霏大吃一惊,若是沈安嫣和尹宸琅有婚约,沈安嫣会专心于尹宸琅,而不会将皇上的命令放在第一个,也许……皇上的条件就是退婚?
在这漆黑的夜里,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坤宁宫内,皇后坐在上首,太子与沈凌央坐在左边,对面是永嘉公主和沈长碧。五人看起来表情并不沉重,反而让人觉得轻松。
“今日委屈长碧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跑不掉的了。”沈凌央娇笑几声,道。
尹黎瑾总是阴着的一张脸,也晴朗了几分。
“皇上既然已言明要让尹宸琅娶沈长碧,就无需担心了。”皇后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今日的茶香都更胜以往。
“天子真言,沈安嫣这次就是请来神仙,也无济于事了。”沈长碧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扫之前的悲伤。
尹黎瑾举起茶盏,朝对面的永嘉公主敬道:“这次多亏永嘉妹妹出此良策。”
永嘉公主也举起茶盏,回敬道:“大哥何须多礼,我只不过是套了点话,还是太子妃出谋划策,皇后娘娘的人办事滴水不漏,当然,还有长碧的苦肉计。”
皇后听完永嘉的话,语气里带了一丝得意,道:“这次就是老三的人查翻了天,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来。”
永嘉从上次与沈安嫣的交谈中得知,沈安嫣肯帮尹宸琅是真的因为喜欢她。在这皇宫里,感情是最脆弱的东西,小使离间计,便可破坏两人感情。
若是真的喜欢,怎能容忍尹宸琅与自己最讨厌的人互相交代了第一次?现在还非娶不可。
“若沈安嫣日后不帮尹宸琅了,那是最好的,就算还被迫帮助尹宸琅,也可以让长碧在中间探些消息。”永嘉笑道,觉得这真是个万全之策。
尹黎瑾微微皱眉,道:“干脆趁此机会将她招安,就算不不能收为己用,起码离间两人,让她袖手旁观。若她还帮衬着三弟,对我们很不利。”
“为何?”沈长碧实在想不到沈安嫣为何会让尹黎瑾如此重视。
尹黎瑾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皇上似乎有意封她为镇国公主。”尹黎瑾说完这话,堂内五人归于寂静。
冬天寒意掺着梅花扑鼻的香,茫茫的冬天,其实沉淀着多少渴望。
尹宸琅之前带血的衣服都换好了,脸上也擦了干净,不过现在又出现了少许鲜血。沈安嫣给他擦拭。
罢了,还看了看他唇角和舌头,一改之前的平稳无波,柔声道:“咬的这样重?”
尹宸琅勾起唇角,看着她,将手抬起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对不起。”
沈安嫣握住他的手,落下一吻,道:“我不在意这个……”
尹宸琅笑着,坐了起来,却看见沈安嫣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露了探究,在她问出的话中,尹宸琅的笑立马消失全无。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沈安嫣看着他的眼睛,不容许一丝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