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一片灰蒙,黑云暗压。
赫连长泽抬步迈出去,却是越过马车去,他不喜那马车,马车上的红绸,太扎眼,惹得他心烦。
莲蓉眼尖,迈步就跟上去,不管怎样,反正有王爷在,她一点都不担心。
齐顾阳眼看没有将人送上马车,心惊,欲要追上去,一旁的唐雎却是毫不留情地拦住他的去路,提剑跟了上去。
言池眉眼一沉,也抬步跟上去。
肖策对着后面的送亲队伍打手势,大部队立时跟上去。
齐顾阳紧赶几步,跟言池并行,不停地抹汗。
赫连长容紧紧搂着人,感觉走了很远,还没停,她柔声发问,“三哥,马车呢?停在何处?”
赫连长泽微微一笑,沉声道:“三哥背着就是!”
赫连长容鼻头一酸,不出声了,她怕自己一出声就忍不住哽噎。
萧炎得知自家三哥来驿馆后,却是不管不顾,从酒楼撤回驿馆。
萧洵立在马上,瞧着忙慌赶回来的自家四弟,轻嗤一声,嘴角半扬,大声问,“请问尊贵的副使大人,您迎的人呢?”
萧炎龇牙,正欲张口就怼,但自家侍卫轻轻一拉他,他收敛些脾气,沉声道:“就在后面,快到了!”
萧洵却是大笑,毫不留情面,“你确定不是因为我这个主使到了,他们才将人送来?”
萧炎忍气吞声,本已放低了姿态,却没想到他不仅不领情,还得寸进尺,他哪里受得了?
于是沉了脸,狠声道:“是,就你脸大!”
萧洵眉眼一挑,颇为不以为意,也不知为何,他就是跟这个人水火不容。
萧炎越想越气闷,前几日,不是病得起不来了吗?怎么今日就起得来呢?
越想越气,却无处发泄,心里暗暗发誓,他今日受得气,定要一五一十加倍还给那个什么公主。
比他还小,却要做他的母妃,当真是可笑!
萧洵抬眼瞧一眼上空,灰蒙蒙地,这时节,这样的天,是要下雪的前兆!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那夜,她单薄的样子,受寒后像猫一般依偎在他怀里,虽然她神思不清,但是能感受得出,她不排斥他。
想到此处,他猛地一惊,驱马后退一步,不能想,这不应该想,这一段往事,得遗忘,要深埋。
再相见,他们互不相识,且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他负责护送她进宫,仅此而已。
他抬眼一望,前方依旧没有踪影,他索性一下跳下马,却不知要如何。
萧炎心里有气,扔给他一个横眼,这一下却被萧洵瞧见了,随即白眼翻回去,很不屑地轻嗤一声,自顾自地朝后方三百精兵走去。
他本欲带一千精兵的,后来还是作罢,今日他只来迎亲,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宋寒见主帅走过来,也翻身下马,先是行礼,后是一路跟随。
他本来就不知自己要干嘛,这下跟个人在身后,他更是如无头苍蝇一般,越过三百骑,从头走到尾。
最后他沉声道:“整顿好队伍,务必保持好队形,不可丢了我北燕军的颜面。”
宋寒领命,重新整理一遍队伍。
最后,他百无聊赖,瞧着眼前这座驿馆发呆。
不得不承认,大渝国的建筑确实精美,他想,等以后有机会,定要寻几名好的工艺人,好生研究一下大渝的建筑工艺。
这次南下,他深有感触,大渝的文化底蕴,确实很绝,值得好生研究学习。
萧炎心里有气,在一旁不阴不阳地刺他,“话说,你只是一个迎亲主使,又不是娶亲,你这般紧张干嘛?”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静寂,无一人敢出声。
萧洵沉着脸,死盯着眼前的萧炎,若是,眼风可以杀死人,此刻的萧炎,应该死无全尸。
他的气势威压,无形扩充,寒气逼人。
萧炎不自控地后退一步,他极力掩饰紧张,心里生起一股说不出的后怕。以往,无论他怎么挑衅萧洵,萧洵都不曾这样看过他。
萧洵歪一下头,紧紧盯着他,那眼神似刀,一遍一遍地剜在萧炎身上,萧炎又后退一步,将视线投放在被处,轻咳一声,以做掩饰。
感觉那人似在往这边来,萧炎不自觉地出声解释,“...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萧洵却是未停,他慢慢走过去,一手搭在萧炎肩上,外人看着就是一靠,只有萧炎自己知道,此刻的他,肩膀已经麻了半头。
他忍疼出声,“萧洵,你的功夫又涨了?”
萧洵很无语地瞧着这个对头,萧炎这个家伙总是很会抓重点,他都懒得理他了。
萧洵轻哼一声,狠声道:“这种玩笑话,劝你以后就莫要说了,若是有人往上传,你说会怎样呢?”
萧炎连连点头,表示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难得有把柄拿捏他,萧洵趁机窃取一点上头的风向,他悄声问,“你自朝里来,他们怎么说?”
萧炎微愣,他不知其意,萧洵扫一眼不远处的迎亲使团,意思很明显。
这下,萧炎懂了,随即,换了副面孔,萧洵知他意思,松了手里的劲道。
萧炎神情一松,悄声道:“虽然我们是对头,这事,可以告诉你。”
萧洵不说话,望着远方,静静听着。
“几大家意见不同,韩家不同意进后宫,宋家态度未明,齐家赞成。”
“文官嘛,无话可说,武将,不是很赞成。”
萧洵彻底松开他,依旧沉着脸,威压却减了不少,他冷声问:“韩家怎么说?”
萧炎抹一把自己的左肩,小声道:“无非就是那些话,有伤大雅什么的......”
萧炎虽然面上屈服,但是心底依旧不服,别的,他也是不会说的。
比如,眼前这位的母妃,深得圣宠,如今却也是心有疙瘩,后宫那些妃子,各有心思。
比如,还有人会在半途截杀,他以为这次迎亲是份好差事?哈,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他萧洵这份好运气到头之日。
再比如,有人提议,和亲公主应该赐给皇子等等。
萧洵望着远方,面上无波无澜,心下却是一片惊浪。
虽然萧炎有所保留,只透露出一点,他也能窥出全貌,这次,定要出事!
看来,还得多培养一些探取消息的人才是。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是萧炎来当这个副使,因为他只会给自己闯祸,且满朝皆知,他们二人不合。
只要出事,就是他这个主使的责任!
如今,自己已是圈套里的人,什么都由不得他。
他正如此想,便闻得一阵轻微的嘈杂,他循声望去,远远就瞧见了那一头的人。
难怪来得这么慢,竟是背过来的!
这次,他没有小瞧这位敌国对手,只微微蹙眉,这份情意,是容不得人看轻的。
红衣红盖头,隐隐入眼,他立定未动,最后还是宋寒暗示他,他才朝迎亲使团最前方而去。
赫连长泽沉着脸,一步一步数着步子,他再也问不出背上人愿不愿这种话,到了这一步,还能怎样了?
这厢,肖策紧赶几步,在落后赫连长泽一步斜后方站准自己的位置,言池紧跟其后。
在百步之遥,赫连长泽站定,他注视前方,这一刻,说不出的憋屈。
这是从不曾有过的憋屈,那夜站在罗府外,那日跪在承明殿外,都不这样。
赫连长容数了一路,至此,一共八千三百八十四步,她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问:“三哥,你猜这一路,走了多少步?”
赫连长泽轻轻一愣,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温言,“长容,这一路,至此步,共八千三百八十四步!”
赫连长容就这么红了眼眶,哽咽着,无声抽泣,再也没人这么背着她了!
她数了一路,背着他的人也数了一路,这一路,是那样的漫长,又是那样的短暂。
走过这八千三百八十四步,以后的路,再也无人跟她同行了。
这以后,不管是什么的路,她只能自己走,好走,不好走,皆是她自己走。
可是,怎么办呢,她不想一个人走!不想走,也得走啊!
感受到身后人的异样,赫连长泽无声叹息,他轻轻出声,“长容,还有什么想跟三哥说的吗?”
她想掀开盖头瞧一眼,但是她忍住了,不能瞧,再瞧就真的狠不下心了。
她将他紧紧搂住,低声唤一声“三哥”,他温声“嗯”一声。
“此去,相逢无期,三哥大婚,长容无法得见,在此提前祝三哥合家和睦,事事顺遂,子孙满堂!三哥,你们要好好的啊!”
赫连长泽垂着眸,听着这些话,心如刀割,他闷声道:“好!那么长容你,也要好好的,等着三哥!”
赫连长容紧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点头。
他侧头,刚好触及她耳畔,悄声道:“长容,三哥放了两个侍卫在你身边,遇事,万万不可委屈自己,勿要顾忌颜面而委曲求全,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