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马蹄声即收,有人往山坳这边靠近。
云生后退一步,以山石为掩,死死盯着上方,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也不知今日是凶是吉,她需要保持绝对的警惕,死死盯着上方。
她连爬出山坳,取回卢雨的时机都没有,唯有静等。
此刻,唯有听天由命。
山坳上方,露出一个马头,紧接着,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姑娘?姑娘还好吗?”
这声音,清冽,坦荡,完全没有恶意。
上首的人跳下马背,往山坳这边来。
安来怒视着上首的人,龇牙咧嘴,由于它张嘴露出血口,上首的人刚冒头,就骇了一跳,立马缩回去,然后才又慢慢探出脑袋往下看。
“姑娘,我不是歹人,在下这就救您上来,您先招呼一下您的宠物!”
云生一手抚摸安来,一边警惕道:“阁下是谁?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阁下为何要出手相助?”
那青年人闻言,却是温和一笑,朗声道:“属下是受主子吩咐,来护送姑娘一程,姑娘勿需多虑,属下确无恶意,只是护送姑娘一程。”
云生越听越迷糊,追问一句,“不知阁下主子又是?”
青年人已经从黑衣人身上拔出了剑,并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温和道:“主子说了,勿需告诉姑娘他的身份,不过姑娘大可放心,我家主子绝无恶意!”
他将剑托在手里,举起来,示意归还给云生。
安来盯着来人龇牙,眼里都是敌意,防备心超强。
这不仅没有引起来人的怒意,他反而由衷夸赞一句,“姑娘有此狼相护,是幸事!”
“在下这就拉姑娘上来,姑娘招呼一下您的护卫,在下可是半点都不敢招惹它!”
见他实在毫无恶意,云生诚声道一句谢谢,然后扒拉一下安来,附耳悄声说了些什么,安来果真就收起了它的血盆大口,只是眼里的防备不减。
青年人轻轻一跃,跳下山坳,先是将手中剑递还给云生,然后才隔着衣袖搀扶住她,将人小心翼翼地托出山坳。
云生刚出山坳,乌桕就从远处踏步寻来,乌桕见一旁有匹陌生的黑马,嗅嗅鼻子,打个响鼻,就忽视掉对方,眼里只有它的主人。
青年人也纵身飞出山坳,靠近那个黑衣人,扒开黑衣人脸上的布,露出那张惨白的脸来。
云生趁机横扫一眼,果然,还是那些面具人,这一个死了,就只剩两个了,那两个,只要荀泠跟赫连长泽稍微多留意一下,发现不难的,剩下的段位都不高。
值得暗喜的是,此人一死,太子那方就再无接头之人,消息就此断掉,让他最后自食恶果吧!
青年人盯着那具尸体,沉声问,“姑娘可识得此人?”
云生余光扫一眼青年人,虽然他无恶意,但她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手,她摇摇头,温声道:“不识得!”
青年人闻言,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弯,嘴挺严,要不是他跟了一路,还真能被她糊弄过去。
自从得到主子地吩咐后,他暗中一路跟随,不敢松懈半分。毕竟,南下时,他是将人跟丢了的,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后来,不知为何主子断定,守在跟丢的地方,一定会再次遇见的。
这一守,就守了半月,半月后追踪到此人身影,却意外发现有好几批杀手也一路跟踪。
他将这些信息回禀给主子后,主子不仅不惊讶,还要他暗中好生护送,尽量将人护送到目的地,主子什么都没说,他心里思忖,难不成主子对这位姑娘有求娶之意?
他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一圈那位姑娘,受伤极重,已然伤及根本,如果主子真是怀着那样的心思,必然要落空了。
他心里暗叹一气,虽然这姑娘各方面都不差,只是这身子亏损得太过,药石无医。
“姑娘有何吩咐,指示在下就是,从今时起,直到姑娘到达想去的地方为止,在下断凭姑娘差遣,绝无二意!”
云生转身,认真地看着这位年轻人,诚然道:“多谢阁下,只是无功不受禄,小女子落得如今这番境地,当真受不起阁下和阁下主子的善意!”
青年人闻言一笑,朗声说:“姑娘此言差矣,都是姑娘种下的善因,才得出今日的果!姑娘不但受得起,还必须得受,否则,在下这趟差事办得不妥,是要受责罚的!姑娘心善,还得帮在下一把才是!”
这一席话,说得严丝合缝,云生听了,噗嗤一笑,笑说:“阁下好会说的嘴,明明是小女子受了阁下的大恩,却说成是小女子帮了阁下,阁下谈吐说辞真是妙啊!小女子猜测,阁下这位主子,定也有一颗玲珑心思。”
青年人闻言一笑,笑着不说话,这是在从他这探取信息了!
云生一探无果,适可为止,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她也不会生硬地套取。
她开始检查乌桕的伤,之前那一摔,定然避不了受伤。
青年人也跨过两步,打量起这匹枣红色的马儿,心里暗暗惊叹,有一柄好剑,还有一头看着就不是凡品的狼,就连这匹马,也是罕见的品种,这位女子,当真不简单!
他心里如此思忖,眼睛盯着那马儿的前蹄,还有马儿的腹部瞧,仔细一瞧,果然瞧出一些端倪。
他往前跨出一步,蹲下身,指着马儿的腹部,清冽开口,“姑娘,伤在这里!”
云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细瞧,果然发现了一道伤口,是被碎石尖划破的,伤口不浅,还有点长。
“无妨的,稍微抹点草药之类的就成了,姑娘勿忧!”
说着,他折身回到他那匹黑马旁,从马腹下摸出一个布囊,从中挑挑拣拣,择出几片干枯的叶子,在掌心处碾碎后,递给云生,并温声道:“还请姑娘自己来,这马儿认主。”
云生先诚声道谢,后接过药沫,小心地将药粉抹在乌桕那道伤口处,乌桕不停地挪动脚步,看样子,那药抹上去有些疼。
乌桕不停地挪动脚步,踢踏踢踏,仰头怂鼻,隐隐有焦躁迹象。旁边那匹高大健硕的黑色马儿,便小心翼翼地挪动过来,抬头跟乌桕贴贴。
“别让它靠近,小心它们打架!”她着急出声。
那青年人,却是一笑,朗声道:“姑娘不大懂马吧!它们是不会打架的!”
云生急着拉开乌桕,却是怎么也拉不走,两匹马儿不仅不打架,还相处得很和谐。
“是,我不懂马,骑术也不精,阁下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打架?”她如实道。
青年人闻言,哈哈大笑,“恕在下唐突,这两个马儿不同性,是不会打起来的!”
云生闻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个理,她按捺住那一抹尴尬,不说话。
给乌桕抹好药后,云生蹲身,给一直紧挨着她的安来查看嘴上的伤,凭空衔住劲箭,安来的嘴巴已经开始红肿,狼牙掉了一颗,破皮处的口子很长,血流不止,云生抚摸它一把,替它止血,暗自嗟叹。
越是如此,越是放不下啊!
放不下的,还是放不下!
她干脆席地而坐,靠着安来,细细打量这位凭空出现的青年人。
这人身高九尺,肩宽腰窄,双目炯炯有神,眉目俊朗,五分温和,五分霸气,单看样貌,是个俊朗公子。
若从身手看,武艺不浅,是个不错的侍卫。
说话清冽,行事磊落,是个君子。
能得此人做侍卫,想必此人的主子才是真厉害,定不是寻常人,不是人中龙凤,也是人中吕布。
她回想一番,她圈子本小,不论主仆,且都是她熟知的,有这样一个侍卫的主子,她是真没有。
如果真要生搬硬套,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军中人,荀泠、唐雎、方敢、江宁等,这些人也是能硬套上的。
只是这些人么,都在军营,侍卫也不会轻易离营,难道是赫连长泽发现了她离走一事,派人来寻了吗?也不对,赫连长泽身边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不会是他,哪又会是谁呢?
这厢,她暗自思忖。
那厢,横颜派出寻她的人,快马加鞭,分五路南下。
云生瞧着那个劲瘦的青年人,诚声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既然得阁下一路相护,当铭记于心才是!”
那个青年人,爽朗一笑,朗声回话,“姑娘可以唤在下东亭,东亭是主子赐予属下的字!”
闻言,云生心里咯噔一声清响,给侍卫赐表字,这么文雅的事,不是军中人的风格作为。
且,东亭这两个字,意境深远,她这个不曾读过诗书的人,听着就很文雅,一般人做不来这样的事。
这样的人,自己好像真的没结交过。
文雅?不对,文雅的事,文雅的人,文雅之人,好像有一个人对得上号。
她忽然想起数月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文雅公子,当时,她曾在心中讶然,想不到京都竟然还有这样的文雅公子。
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