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只有灯火轻晃,紫嫣跟赫连长泽都被她这话惊住了。
紫嫣茫然无知,从刚刚的惊惧中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姑娘真是好生奇怪,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赫连长泽望着面色惨白的云生,惊心不已,她这是要教紫嫣练武吗?
“不行!”赫连长泽断然出声反驳。
她如今的身子,怎么经得住那般折腾?
云生从记忆惊恐里缓过来,平稳心绪,抬眸,诚声道,“没有更合适的了,你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吗?”
赫连长泽盯着她,不说话,他确实不放心把紫嫣交给别的人。
云生继续发问,“你自己有时间教吗?”
赫连长泽还是不说话。
云生又缓过些心绪,沉声说:“所以,这是最好的安排!看来,天意如此!”
这次,赫连长泽出声了,“你的身子吃不消,不行,我不答应!”
紫嫣茫然无知,还在刚刚的惊慌里没回过神来,呆呆地往赫连长泽身上靠,不自觉地环抱住赫连长泽的胳膊。
云生苦涩地笑,“我自己有数的,你放心!这件事,就这样,反正你不会呆在府里,你也管不到!”
赫连长泽一把抓住云生的手腕,沉声问,“你是不是从说回府那刻起,就是这样计划的?你在用网套我!”
云生不说话,算是默认。
从他说要送她回府起,她就是这样想的。
赫连长泽扣紧些,摇头,“不行,跟我回去,我不留你在府里了!”
云生也一把回握他,摇头,“不,不回!”
两个倔脾气,一个抱着他的胳膊,一个握着他的手腕,他如同被绑架的人犯一样,被她们左右夹击,他很无力。
事情从没有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过,他死扣着她,两相僵持。
最后,云生说:“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让紫嫣自己选,成吗?”
这不等于白说吗?
“紫嫣,你想跟我习武吗?”她问紫嫣,声音闷沉。
紫嫣瑟缩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姑娘,你会武功吗?看着,好像是不会......”
云生笑了笑,温声说:“会的,比你凤梧哥哥还高一点点!”
这下紫嫣惊呆了,然后又高兴了,喃喃自语,“比凤梧哥哥还厉害,那是不是我学会了,就可以保护他啦?”
云生点头。
紫嫣松了赫连长泽的胳膊,喜形于色,高兴道:“那我跟姑娘学!”
赫连长泽深感无力,唯有叹息。
最后他只得沉声道:“既如此,那便按规矩来吧!”
赫连长泽站起身,将云生扶到主位上坐下,然后亲手倒一盏茶,对紫嫣沉声说,“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紫嫣你,便拜姑娘为师吧!跪下,敬茶!”
紫嫣听他的话,朝云生膝行过去,将茶盏双手奉上,诚声道:“请师傅喝茶!”
云生坦然受了,她轻抿茶水,有了另一种感受。
赫连长泽提点紫嫣,“给师傅磕三个头!”
紫嫣恭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望着赫连长泽,她第一次拜师傅,又这么仓促,她啥都不懂。
赫连长泽移步过去,单膝跪地,将紫嫣的手放进云生右掌里,诚声道:“自今日起,我就将紫嫣托付给你了,若有陋习,谨凭师傅管教!若有不孝不敬之处,还请师傅连带我一起责罚!”
云生哪里知道他会如此郑重,她赶紧将两人拉起来。
赫连长泽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侧身盯着紫嫣,沉声教诲,“你今日拜了师傅,就要谨遵师傅教诲,不得无礼,若有逾矩,我定不轻饶!你且牢记,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若有不孝,天地不容!”
紫嫣狠狠点头,承诺,“我保证听师傅的话,好好学艺,不惹师傅生气,好好孝敬师傅!”
他不得不多叮嘱一些,“师傅身上有伤,不可急功近利,不可一直缠着师傅练功,你若扰了师傅清休,我也不饶你!切记,好生照顾你师傅!”
“是,谨遵主子吩咐!”
他这才就着云生的手起身,跟她对视,眼里的情绪浓厚地看不透,最后都化为一句,“好好保重身体,等我!”
云生点头,如今,她没什么不答应他的了。
云生坚持要跟他一起去看凤梧,他犟不过,也很想得知凤梧的情况,就依了她。
时隔数月,凤梧恢复得很好,冰凉的四肢也有了温度,呼吸匀称有节奏,整个人就如睡着了一样。
云生行了一遍针,收针时,笑着点头,下了结论,“应该快醒过来了,若是有人陪着说话,年内定是能醒过来的!”
紫嫣顿时笑了,“我,我每天都来陪凤梧哥哥说话,可以一起过年了耶!”
赫连长泽也吃了颗定心丸,替凤梧掖好被角,转身盯着云生,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夜里,云生躺在久违的罗汉大床上,被子软绵,跟军营里的行军床完全不同,她迟迟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颇久,才沉沉睡去。
就在她迷糊沉睡中时,感觉有人在看她,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她迷糊中抬手就抓,一把抓住了衣摆。
赫连长泽刚从御珍坊回来,他本欲放下东西就走的,但他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一看就被她感知察觉到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摆,被她抓在手里,而她睡得迷糊,似乎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他一动不动,若是她不醒,他就这么站一夜也无妨。
梦境很真实,她陷入迷糊中清醒不过来,她似乎看到了赫连长泽,他就在前头,策马过街,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他一身。
而自己也忘了戴斗篷,被雪淋了一头。
她紧赶跑着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越去越远,眼看他就要消失在街角,她着急起来,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声音,她着急地哭起来,唤着他,求他别走。
闻着她的啜泣,还有挣扎,赫连长泽不忍地俯身,轻轻拭泪。
“...别走,长泽!长泽,别走......”
她的哀唤,刺得他心疼难抑,这一日,他的心,一直疼,没有歇过。
他轻轻在榻边坐下,轻轻拍她,柔声唤,“云生!云生,我在,别怕,我在!”
云生从惊梦里挣扎醒过来,痴痴望着榻边的人,她更加分不清梦境了,胡乱一把抓紧那只替她拭泪的手,贪婪地抱着。
“我在,别怕,我在!”
云生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贪婪又呆痴地不松手。
“睡吧,我看着你睡,别怕!不会再做噩梦了!”
云生呆呆望着他,他明儿一早定是要离去的,若是这么坐一夜,不说他吃不吃得消,她是绝对不忍心的。
他这一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生,若这是最后一面,她定要好好看他。
她内心挣扎良久,最后朝里挪了挪,让出一个人的空位来,给他!
赫连长泽略微顿了顿,也没多想,和衣在她身旁躺下。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也紧握她的手,他手掌心里的那只手,瘦小得不敢紧握。
“长泽,我刚刚梦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
赫连长泽想了想,第一次见,应该是跟四公主一起去承明殿外的时候,第一次见,就不美好。
他闷闷出声,“嗯,是在承明殿外,我跪着,那次吗?”
云生在暗里摇头,喃喃说,“不是,第一次见你,不在承明殿外。”
这下,赫连长泽很是好奇,他忍不住问,“承明殿外不是第一次见?那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云生回忆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满是怀念地开口,“第一次见啊,那日下着大雪,你骑着马,打怀安大道过。”
闻言,赫连长泽回忆起来了,那日他从北地疾驰回京,心里装着别的人别的事。
“是我从北地归来那日吗?入北门,打怀安大道过,风雪很大,我记得路上没什么行人。”
“嗯,就是那日,风雪很大,行人很少,我恰好就在其中!”
赫连长泽细细回想那一日的情景,他入北门,打马过怀安大道,他着急进宫复命,即使风雪迷眼,也没减速。
从北门到怀安大道只碰上一辆马车,转入怀安大道后,在一个酒肆前遇到五个人,里面没有她,对了,药铺那里。
“药铺外,那个没有戴斗篷的人,是你?”他惊问。
云生颇感意外,他还能想起来,她浅笑,“是,我当时忘了戴斗篷。”
赫连长泽回忆当时,他打马从她身旁过,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横飞,也不知弄到她衣裳上没。
荀泠当时还嘲讽了一句,“兄弟们,快看,那里有个姑娘,跟我们一样在淋雪!”
他记得,当时他侧眉望了一眼,心想这样大的雪,这个姑娘不冷吗?
此时,回想起来,他微微地笑,“想不到,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还好,不是跪着见的!”
云生嘴角微扬,“是啊,很美好!想不到,初见就白头!”
曾有一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永远记得,那日,漫天风雪里,他披风飞荡,背影疏朗又铿锵,好一个玄衣墨发少年郎!
原来,从那时起,就一直放心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