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城墙一战失利后,北燕发动过几次突袭,规模都不大,每次打几个时辰又鸣金收兵,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我方众位将军一时摸不清敌方用意。
但,荀泠跟唐雎却心有猜测,定是姑娘上回前往北燕驻扎地时,动了什么手脚。
否则,以萧洵的性子以及北燕的军马实力,不可能不卷土重来,以血战报仇解恨。
如此小规模地发动攻击,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虽然有试探实力之嫌疑,但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是不知道,北燕大军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新建的斥候营,还没传回新的消息,由此可见,北燕大军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此时,我方若是有援军相助,便可趁此时机发动攻击,一战打碎北燕大军南下的勃勃野心。
可惜,我方不仅没有援军相助,还粮草告急,自家情况比敌方还堪忧。若是等北燕大军缓过来,真的发动大规模攻击,不仅错失良机,北地就真的会陷入危险之境。
赫连长泽也正为此事焦虑煎熬,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日,京都旨意抵达北九郡,如及时雨一般。
钱粮陆续送达,兵部侍郎徐宸杰亲临北地,着手招兵买马的事宜,兵部第一次这么麻溜积极,让北九军上下欣喜一片。
当兵部尚书李尚朝辞官一事的奏报,传至赫连长泽案头时,京都里的大小情报,也都在传到他手上了。
这次,兵部办事之所以如此利落,全是这个老尚书用辞官一事给逼迫出来的。
赫连长泽心里很复杂,这位老尚书素来滑头,他与这位老尚书打交道不多,想不到最后,还是这位老尚书用这种方式解救他出困局。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位名义上的未婚王妃,想不到还有那样的玲珑心思,胆子着实大了些。
只是,这么个人,到底是不该被牵扯进来。
想到京都里的人和事,赫连长泽唯有重重心事,儿女私情什么的,早已被他抛之脑后,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一举退敌!
怎么退敌才是首要,钱粮有用尽的时候,若真等到此次朝廷拨弄的粮草用尽,那个时候又怎么办?
赫连长泽很清楚,朝堂之上不会有第二位老尚书,朝廷也不会再有更多的钱粮拨下来!
云生闻得钱粮一事得以解决,很是欣喜,近几日,她胃口见好,能碰荤腥之物。
她气色也好转了些许,可还是虚弱得厉害,荀泠跟唐雎抽空余时间会捕猎鹿子跟黑兔等物回来,专门给她补养身子。
这日,她坐在长椅下晒太阳,闻得不远处的帐篷里,有两个士兵在谈论钱粮一事。
一个说:“你知道吗?军粮拨下来,不仅是老尚书辞官逼的,还跟我们未来王妃有干系的!”
另一个说:“这有什么干系,你别乱说。”
先前那个人压低声音,继续道:“送钱粮来的人里,有一个是我们隔壁村的,自来跟我关系不错。他悄悄告诉我,说未来王妃去找太子妃谈话,惹恼了太子,罗将军还跟吴国公打了一架,事都闹到皇上那里去了,要不,你以为户部为什么能爽快拨钱,那可是那位爷的人!”
那个人还不忘叮嘱一句,“这事你可别说出去了!”
另一个人说:“嗯,不会,这可不能说出去的!”
沉默一阵后,另一个人感慨一句,“想不到我们未来王妃,还有这等胆识!”
“谁说不是呢!”
云生闭目养神,这些话都听在心里,她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欣慰,有这样的人陪着他,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近来,她感觉越发吃力,尽管各种补养,还是虚弱,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估计是不成了。
既然如此,也好,王妃有胆识有谋略,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才不会惹祸上身!
她闭着眼,在心里大概猜想一下这位王妃的样子,可怎么描绘,都描绘不出来,她想啊,要是能看一眼,就更放心了!
脑子里突然蹦出太子妃的模样,她心里微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不好。
说没福气吧,她已是太子妃,还得了长泽七年的喜欢!说有福气,她又错过了长泽这么好的人。
听刚刚这一番对话,太子妃的智谋,远不及这位王妃。
所以啊,不亏!
长泽你错过她,不亏咧!
错过她,得到一个更好的,赚了,挺好的。
还没成婚,就能如此为你着想,她心里也是有你的,将来,她也会很爱你,毕竟你是这么好的人。
她心里有你啊,长泽!她心里有你啊,真好!
长泽,有人很爱你啊!
我也是!
但我,做不了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呢!
闭着眼,也关不住湿意,湿意肆意,从眼角钻出,滑落下去,她不想擦,继续闭目假寐。
赫连长泽处理完军务,瞧见她在长椅上晒太阳,似乎睡沉了,他本欲去给她挡挡太阳。
刚走近几步,便闻得不远处帐篷里两人的对话,他欲出声阻止,又怕吵醒她,她近来夜里睡得不好,所以便没出声。
那边两人对话结束,她依旧闭目,一动未动,想来是真的睡沉了,没听到这些,也好。
他屏息凝声,轻手轻脚地靠近,正欲在她身旁坐下,刚俯身靠近些许,便看见她眼角那行清泪。
他心尖一缩,发颤发疼,原来,她并没睡沉,她什么都听见了!
要怎么办?
就此离开,不让她知道自己来过?还是留下,陪陪她?
可是这份感情要如何搁置?
她什么都不取,她那样倔强,又那样自持!
她说得那样清楚,她不要他!
可是她又如此痛苦,他要怎么办?
最后,他退了回去。她太要强了!
她选择闭眼,她关闭着的东西,他不拆开了看。
为什么我就不能早些遇见你呢?
北燕驻扎大营,萧洵正怒火攻心。
他一把将扑蝶营传回的情报撕碎,怒吼不止。
他花了好几年才打入内部的钉子,现在告诉他,钉子被除了!
本来可以一举拿下古城墙,挥师南下,突然蹦出个侍卫,伤他侍卫,杀他大将,断他大旗,还刺他一箭!
这是他的耻辱!
这些,他都可以慢慢杀回去,有的是机会。
但是,他的数十万将士,忽然染疾,士气不振,朝里有人卜卦,说是天意。
天意不让他开疆扩土?他不信!
但是朝里多人已经提出异议,以军费钱粮消耗大、增加赋税百姓不瞒等各种借口,要求撤兵。
撤兵?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立了军令状才领大军出行的,当日,那些人怎么没异议?
无非就是看见他没有一举南下,以此为借口,给他找不痛快。
他那些兄弟们,个个对他怀恨在心,巴不得他死在边境回不去。这次文武百官联名上书要求撤兵,定是他们暗中作梗。
哼,他是萧洵,不可能让他们称意的!
近来诸事不顺,他已经处于癫狂状态里好些时日了。
隔几日发动一次袭击,再若是不能一举拿下,他自己都无脸回朝了。
可是,今儿扑蝶营传回消息,钉子被除,消息链断了。
消息链断了?那可是他几年的心血啊!
钉子被除,他可以再安排,可是大批粮草运往北九地,还不停的招兵买马,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真让赫连长泽一举反击成功,他也不用回京城去了。
招兵买马,粮草充足,这些都不足为惧,粮草可以耗尽,新兵上战场,照样不堪一击!
真正恼火的是,他数十万大军忽然染了疾,这症状极其蹊跷,咳疾,夜里遇冷就犯,眼障,一见日光就视线模糊,看不清。
钦天监说是天意,军师说是水土不服。
难不成他萧洵真要就此止步,身败名裂?从此跟大位无缘?
天意难违吗?
天意是什么?
他本就处于半癫狂,此时更是执念深种,他一展大袖,将案桌上的事物扫了个干净,随即展开地势地形图,死磕。
这一夜,萧洵营帐里灯火通明,未曾停歇。
与此同时,赫连长泽也在灯下坐到天明。
如今形势危急,虽说钱粮有了,可是新招的兵,在战场上,如何抵得过北燕铁骑?
这些新兵,他不用不行,用,也如同让他们上刑场,而自己就是送他们上刑场的人。
她拿命给他换回来的机会,眼看就要错失,他不仅愧疚,更是无言以对。
他能为她做什么?
自己什么都可以给,可是她不要,她要的,他又给不了,这种感觉,使他心力匮乏,重重阴霾砸下。
那就给下辈子吧,她要的下辈子!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身死沙场也不是未尝不可,甚至是最好的。
可以这样选择吗?可以选择吗?
云生歇在后寝,安来蜷缩在脚踏上,自从赫连长泽说不许它上榻后,它就自行睡在脚踏上。
云生伸右手抚摸安来,安来用头蹭她的手心。
荀泠说安来很厉害,惊了敌军先锋将军的马,致使敌军自乱阵脚,他才可以一骑当先撕裂出一道口子,长驱直入,一举得胜。
她喃喃自语,“我们安来,这么厉害了呀!”
安来歪头蹭她的手心跟胳膊,撒娇。
“嗯,真乖!我们安来,还可以更厉害的对不对?”
这次,安来不止蹭她胳膊,还直起身,双手搭在床榻边,伸头去嗅她的脸,然后歪头瞧着她。
云生跟它对视,浅浅地笑,“我们安来要变得更厉害,我们一起杀坏人好不好?”
安来眨眨眼睛,慢慢靠近她,然后歪头,用自己的脸紧贴她的脸颊。
温暖的软毛,紧贴她的下颌,填满了她空荡荡的脖颈,满满当当!
安来的呼吸,打在她颈子里,温热又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