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策马回城,今日她要做很多事,她要尝试换个模样。
云生回府用过早膳,便匆匆出门,往街上去。
早先涂抹过药膏,现下耳垂红肿消散,依旧白莹,她暗自得意。
她风风火火地穿街过市,走巷入铺,买了一包首饰衣裳,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效率之高,实在令人咋舌。
练剑,修心法,一套功夫炼下来,已是下晌,她该收拾收拾去接人了。
赫连长泽跟方敢、荀泠几位将军商议军政要务,稍微晚了些,一谈完军务他便匆匆离营回府,他刚出大门,迎头就看见一丽人。
赫连长泽瞬时勒马停住,细瞧那人,马是熟悉的马,人却不似之前,仿佛变了个人。
入眼一袭青白长裙,长裙掖地,在风里微微漾扬,衬托出她的娇躯,不再干瘪劲瘦。
青丝如瀑,半散半束,白梅玉簪于青丝墨发间,翠点惹眼。
白梅玉簪将半数墨发束之于顶,拉高了尺头,瞧着她又高了些许,少女韵味尤显。
最吸睛处,还数那对耳环,耳环在如白玉般的脖颈间那轻晃,一切显得那么意犹未尽。
墨绿玉坠珠,似有若无地轻晃,衬得脖颈越发白皙,锁骨点点拢起,与墨绿色玉珠遥相辉映,尤见清丽。
耳坠下拉,尤见脸小。
再细瞧,她面颊细腻有泽,胭脂隐藏过半;水润丹唇,半显半含;鼻梁高立,冲淡几分秀丽,蕴出一抹英气;杏眼含光,黛眉远山横呈,浑然天成!
赫连长泽立于马背上,看清面容后,有那么一瞬呆愣,他又立即面色如常,讶然净收于内。
这,还是他那只野猫吗?
云生一手自然贴裙垂立,一手牵马,一步一步走向他走来,在他几步之外堪堪驻足,她温良道一声“王爷”。
他点点头,望着她,眼里藏笑。
“簪子好看吗?”她轻声问他,她只敢问簪子好不好看,因为那是他选的!
“好看!都好看!”赫连长泽如实道。
她笑了,那笑,并不灿烂若山花那般娇艳;只沉静如温水掠过心头,清润如四月春风拂面,柔和似秋夜银月。
“好看,若是你喜欢,以后都作此装扮!”他声音似温泉般有温度,眼里一片清润。
她笑着点头,又微微仰脸,耳珠于颈间摇晃,似醉酒般,她朗声说:“王爷,那我们一起策马回家吧!”
一起回家吧!
这是,以他这里为家了么?赫连长泽也朗声说好,他温润如玉,又俊朗如松。
云生欢喜,当即翻身上马,她还不太习惯穿长裙,上马的时候踩着裙子,险些绊倒。
赫连长泽赶紧策马几步,疾呼“小心”,伸出长臂,弯腰俯身,托住了她手臂,才使得她稳坐于马背上。
云生尴尬地龇牙笑,闷声说:“还不太习惯嘞,多谢王爷!”
他顺手替她理一下长袖,嘱咐道:“着长裙,要时刻注意些,以防摔倒。”
他扳正身子,想了想,轻声问:“这衣裳是铺子里买的?”
云生点头。
赫连长泽又瞧一眼她那衣裳,好看是好看,似乎不大合身,府里没有嬷嬷,他也顾不上这些,竟是衣裳都未曾给她做几身。
他沉声道:“明儿请裁缝来府里,量量身,重新给你做几身衣裳!”
她是欢喜的,做几套合身的衣裳,她可以穿着来等他,然后一起策马回去,想想就欢喜,她笑着说好。
这次她没有驳回他的提议,赫连长泽也欢喜,养熟的猫儿,才乖巧。
金乌西沉,晚风撩撩,横阳余晖拢照,少年少女挥鞭催马。
两人齐齐打鞭,马蹄飞驰,一前一后上了官道。
赫连长泽有意让她,落马于她身后,看她疾驰之姿。
如瀑青丝于风里飞扬,撩风凌乱;白梅玉簪玲珑小巧,横卧于墨,如点似缀;墨绿翠珠被风撩起,斜飞于耳后脖颈间,于青丝间若隐若现。
青白长裙于马侧飞扬,双袖吸风鼓荡,如白青鸟翼,皓腕裸于风里,惹目。
他们催马肆意飞驰,畅然若翔鹰。
晚风于身侧呼啸而过,没有带走畅意,又留下风情几许。
赫连长泽不再让她,扬鞭而去,听她朗声催马,紧随而来。
一路疾驰,他又于城门口等她,两盏茶后,闻得她马蹄声声,急急归来。
远远瞧见她衣袂蹁跹,神采飞扬,待她勒马后,唤她下马,今日,他决定牵马进城。
安来今日没有晕,还颇有精气神,它抬头眼巴巴望着赫连长泽,那模样仿佛在问他为何今日不带它骑马。
赫连长泽伸手捞过它,将其扔在自己马背上,小东西坐得稳稳当当,还可以睁大丹凤眼东瞧瞧西瞅瞅,似巡逻将士一般。
两人牵马,徐徐入城。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这些人不似农人早出晚归,他们多是羁旅之人,行商之辈,赶在关闭城门前进城,早些寻个下榻之处。
午市已渐渐关门,夜市将兴,整个街市依旧热闹非凡。
各色小摊小贩紧急吆喝,争取在收摊前再拉一单生意。
云生侧眸瞧瞧身侧的人,又瞧街边场景,忽觉,这烟火人间,千姿百态,很是值得。
高楼处的灯火逐渐被点燃,街道边朦胧一片。
万家灯火汇聚,人们聚在灯下,会诉说怎样的故事呢?
若是她,定会将这一日所见所闻,全部娓娓道来,将大小事迹说得悠悠绵长,与良人分享。
“王爷,您喜欢太阳还是月亮?”她突然开口问身旁的人。
赫连长泽偏头瞧她,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瞧她模样认真,他想了想,沉声道:“月亮吧!”
她追问,“为何?”
赫连长泽想起很久以前的事,若是那个晚上连月亮都没有,他会怎样呢?
她侧眸瞧他,他似有若思,许久后,方才开口,“太阳,日日有,人人可得;月亮吧,时有时无,需要它的人,也不多!”
云生点头,思索起他这句话。
“你呢?喜欢月亮还是太阳?”赫连长泽又问她。
云生笑笑,似乎不以为意道:“我啊,也喜欢月亮!但是我想做太阳一样的人。”
赫连长泽定马立足,侧身问她,“何意?”
云生喊一声“乌桕,停!”然后与他对视,认真解释,“喜欢月亮,是因为月亮是很多人的灯!就比如,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自己,那至少还有月亮吧,夜里行路也看得清。”
赫连长泽不说话,静静等她说下去。
“但是,月亮太冷了,我想做王爷一个人的太阳!”
月亮太冷了,我想做王爷一个人的太阳!
他心里默默重复这句话,瞧着她水润的杏眼,眼眸里有光,温暖的光。
他需要一个太阳吗?
“做你自己就好!”他温声说。
做你自己就好,不要为了另一个人而活,哪怕那个人是我!为别人活着,很苦,他知道的!
他这一生,是做不到只为自己而活了,但希望她能!
“云生,做你自己,为自己活!”赫连长泽又强调一次。
他声音低沉,携着丝丝落寞,云生听得出来。
她心里微微发凉,他不需要一个太阳吗?他以前那样苦!
他要自己做自己,为自己活,她是在为自己活啊!
“王爷,我记住了,我做我自己!”她郑重道。
我做我自己,也要你的太阳!
做我自己,跟做你的太阳,并不冲突,因为本质是一样的!
赫连长泽露出些微微笑颜,温声说:“如此才好!本该如此!”他抬眼瞧一眼匆匆归去的行人,沉声道:“回吧!”
两人复又牵马慢行,街灯层次升起,大道一片明亮。
街边嘈杂纷纷,两人皆是无话,马蹄滴答,影子落地,被灯火拉扯得老长。
隐隐有暗香袭来,无形中勾起食欲。
“饿了没?”他问她。
云生嗅嗅鼻子,如实道,“今儿不饿,但是这味好香啊!”
明白了,不饿,但是想吃!
她不扭捏,一切都坦荡,他喜欢她这种性子。
赫连长泽暗中分辨,这里小吃太多,味儿混杂,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种食物的香味。
辨别了一会,没分辨出来,他懒得琢磨了,直接开口,“说!要哪样?”
云生龇牙,嬉笑,“只能选一样么?”
赫连长泽瞧着她不说话,意味分明,她近来惯常跟他讲价钱,都是自己惯得!
云生见好就收,退一步,朗声道:“行,一样,就一样!我要糖炒栗子!”
赫连长泽将自己手里的缰绳扔给她,自去寻那糖炒栗子小摊。
云生瞧着他大步而去,飒然有型,心里偷着乐,他于自己,如寻常人一般。
如此,是自己的殊荣!独一份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