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泽回军营后,托人寻辛齐孤,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知这小兵身在斥候营。
他虽未向辛齐孤说明前因后果,但得他老父亲恩惠一事言明了,辛齐孤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赫连长泽答应老人要照看他儿子,曾问过他是否要调离斥候营,斥候营很重要也很危险。
辛齐孤拒绝了,他说自己习惯在斥候营的日子,哪里都不去。
通过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个堪当大任的小将,赫连长泽有心重用,特允辛齐孤有事可以面禀。
通过辛齐孤的禀报,西北的雁西一带有股流匪趁机作乱,近来扰民伤民无数,导致损失巨大。
眼看就要开始耕作,若流匪一直作乱,影响耕种,秋收时就无收成,无收成百姓日子难过!
此事可不容耽搁,当下该立时解决。
辛齐孤回禀完就告退,横颜送其出府。
横颜望着那年轻斥候骑马远去的身影,心里暗忖,这人不一般!
主子在嗒磨村为老人所救,一回军营就派人寻这个叫辛齐孤的人,这人却不受丝毫恩惠。
真有这样正直实在的人?
斥候营那是什么地方,没有年过二十五的兵!
能待下去的都是狠人,能活下来的更是狠绝!
再说,他每次见到这个辛齐孤,就感觉不对路,说不上来的那种。
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而那人总是荣辱不惊,正直实在,一副跟谁都不远不近的模样。
横颜掩下思绪,折身回府,跟主子商讨对策。
流匪作乱,非同小可,何况据辛齐孤回禀,这股流匪数目不小,且强悍精壮,每次出现都有预谋。
“横颜,接回凤梧的事得缓缓了!这股流匪,依你看,该当如何?”
赫连长泽脸上的神色很淡,横颜知道这是无法及时接回凤梧而失落了!
横颜略作思索,便回禀道:“得视具体情况而定,真如辛齐孤所说,流寇强悍作孽,剿灭方能止损!”
他稍停顿,心思一转,斟酌用词,“若只是扰民,有所求,不妨看看求的是什么,能否收编......”
他没有大喇喇直说辛齐孤可能情报有误,关于此人,横颜很用心,怕主子觉得他不容人。
赫连长泽轻叩膝头,闻言,淡然一笑,“跟我不谋而合,那此事交予你了!”
横颜领命。
赫连长泽又嘱咐一句,“切记小心行事,速战速决,待流匪剿灭,我们一同去接凤梧回来!”
这是主子的执念,自从失去心里那个人之后,主子是不会放弃身边任何一个人的!这些他都明白,当即称是。
云生握着手里的方子,惊心不已,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就刚出去采药的功夫,就有人潜了进来,还如此精准无误的放在自己榻上!
这多可怕,她的一切都知晓的这么清楚彻底。
若不是知道江宁跟贺连生都是横颜的人,她都要疑心这两人了。
而孟获是被罚到这里当驿卒的,孟获大大咧咧,就是个武夫,做不来精密事。
云生再细瞧一遍药方,果如先前猜测一样,要她窃取军情。
榻上还有一个小瓶,里面有两颗药丸,一红一黄!
没有紫色的!
为什么,是觉得她任务完成的不够好?还是说,她要拿有价值的情报才能换取到?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得尽快去扶风城!
她想见到那个人,原本以为三个月就能见到,哪曾想他回去后军务如此繁忙。
云生当即收拾起行囊,并给凤梧细细检查通身。
江宁跟贺连生也想回扶风城,一合议,五更便启程。
因凤梧不太能颠簸,马车行得慢,一路上云生还暗中运气护着凤梧。
三个月不离汤药,凤梧的周身都不再冰凉,除了四肢不热,其余都已有温度。
截肢的胳膊处都结痂脱痂,渐渐露出新生的皮肉。
这样回去见赫连长泽,他会舒坦些吧!
一想到要窃取他的军情,心里就莫名的难受,她想更快见到他!
车马慢行,途径五日,才看到扶风城的城门。
赫连长泽正在处理军务,听长随来报说江宁一行人已快到城门口时,他呆滞了一瞬,又立马飞奔出府。
策马飞奔至城门口,果见一辆马车缓缓入城来,江宁跟贺连生骑马护在左右两侧。
云生撩帘望城门,哪里知道一眼就见那一人一马朝她跑来!
她望着那一人一马笑,喃喃自语,“王爷......”
赫连长泽驱马前去,行至马车前方停下,自己稳身跳下马。
江宁跟贺连生齐齐下马行礼,赫连长泽抬手叫起。
云生温声说:“王爷,我们回来了。”
赫连长泽温和地望着她,两人都似有说不尽的话。
云生将车帘撩得更高,侧身退回,让出大半空隙,露出车内给赫连长泽看。
赫连长泽循隙望进去,凤梧安静地躺着,还是那容颜,白净整洁,衣着服帖,恰到好处,容颜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赫连长泽心里滞涩,他说不出别的话,只呢喃一句“回来就好......”
他看着凤梧,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但他极力隐忍,压下湿意。
他松了手里的缰绳,一步一步走过去,驻足许久,才抬脚,一步跨上马车。
云生想跳出马车给他腾挪位置,哪料赫连长泽就蹲在帘门口处,不进去,也不让腾挪出空隙让她出来。
良久,他才出声,“怎么也不提前来信告知我?”
云生望着他,温声道:“我知道王爷军务繁忙,若是提前说了,王爷忧虑,会放心不下,搁在心里就会影响别的事!我们行程慢,若是王爷一着急半路来寻,耽搁大事就不好了......”
为他想得这么细致周全,他该说一声多谢吗?
自己一走三月,中间未曾去看过一次,一句多谢能抵什么呢?
他走时,凤梧是什么样的,他闭眼都能想起,凤梧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他抬眼就能看清。
说多谢,无意义!
他接过她手里撩撑的车帘,徐徐放下,说一声“坐好”,随即转身,亲自驾车!
一旁的江宁跟贺连生忙要来代替,被赫连长泽拒绝了。
江宁机敏,立时退让开来,去牵被赫连长泽扔下的马。
马车缓行,车里很平稳,云生心里却绞地生痛。
她不敢撩开帘子看他,她怕她真的压不住眼里的湿意。
“......王爷,换我来吧!”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她开口说。
赫连长泽一派肃容,声音却极温和,“坐好,别说话!”
他说不出让我为你驾车这样的话,闷声行动才是他惯常的风格。
云生也不再言语,她慢慢挪到门口处,将在广袖里呼呼大睡的安来抓出来,从门口塞出去,让安来挨着那人。
赫连长泽正专心驾车,感受到腰侧有异时,侧眸,随即腾出一只手来捞安来。
云生闻得他唤一声“安来”,心里很柔软,原来他还记得小狼崽,记得它叫安来!
所以,他都记得,对吗!
她悄悄掀起帘子一角,盯着那背影看,还是那么单薄,却更好看了。
安来也认出赫连长泽来,在他怀里欢实起来,如三个月前那样,含着他的拇指,戏耍。
“安来,你还认得我是不是?”
他跟那白花花一团说着话,声音极轻极柔。
安来戏耍他的手指,他就放任它玩,还将安来护在怀里,生怕它摔出去。
云生不舍得放下搭帘,这一刻,她竟然生出一丝贪念。
她想,就这样吧!一直一直这样!
但是,她怀里还揣着另一样事物,这使得她这一刻的贪念都不得安稳。
她极力压住异样情绪,打量这条大道和大道两旁的景致。
她抬眼望望上空,天真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