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除旧迎新,到处一派喜气洋洋。
云生是被爆竹声惊醒的。
她跪了一宿,此刻正腰酸背痛,感觉身子早已四分五裂,完全不是自己的,只有皮囊生搬硬套、强行将其凑在一起囚禁着。
稀里糊涂地回到西院,和衣就睡了过去,四处时不时爆出爆炸响,她硬是无法安歇。
这时,紫嫣又来通报,说四公主差人来了。
是了,四公主说会派人将她在清荷院的物事送来。
云生跟紫嫣去前厅,果见莲蓉立在那里,旁边还有个小内侍。
莲蓉见到云生,喜上眉梢,欣喜道:“云姑娘安,四公主着奴婢来给姑娘送东西,有好些物件是公主殿下赏的,姑娘看搁置在何处,小祥子好领人归置......”
云生口头谢四公主赏赐,说自己居于西院,莲蓉忙让身边那个小内侍去府外告知小祥子。
不一会,小祥子领人将东西悉数送入西院。
莲蓉在旁细细点数,数目、样式都无误后,指着一个包裹说:“这是公主殿下赐的上好火狐皮,说北地寒冷,给姑娘和王爷做狐裘!”
然后一一交代何样事物作何处置,云生一一记下,心想这四公主如此事无巨细,是 怕自己独享了这些好东西,不给她三哥享用么?
她面上不显,只一一谨记。
交代完毕,最后谢恩,云生笃言,“请公主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生侍候王爷,不负公主殿下对王爷的一片心意!奴婢定不负公主殿下的嘱托!”
莲蓉从小祥子手中接过一个食盒,递给云生,郑重道:“这是陈记的糕点,王爷最爱吃了,往年除夕王爷都会用些,姑娘记得守岁时呈给王爷!”
云生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盒,再三谢恩。莲蓉又嘱咐了些别的,总之一句话,要好生侍候王爷!
嘱咐完各种示意,莲蓉松了一口气,有种大功告成的解脱感。
紫嫣一直在旁陪着,莲蓉告退出府的时候,她从袖里摸出一个大大的荷包,塞给莲蓉,说辛苦大家跑一趟,让莲蓉和几个内侍喝杯茶!
云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还不及一个孩子通透。
也不是不通透,主要是脑子还糊涂着,最要紧的,还是自己袖里无银子!
怎么才有银子呢?她得好生琢磨!
紫嫣也看出云生面上的尴尬,于是释义,“莲蓉姑姑进府一开始,安总管就塞了荷包给我,说到时给莲蓉姑姑喝茶”。
云生在心里感谢了安和一番,嘴上更是好话连篇,让紫嫣听得很是欣喜。
云生决定亲口给安总管道谢,寄人篱下嘛,该低头时要低头,该张口时要张口,毕竟那可是大总管,掌管着整个王府!
讨好了大总管,会不会就有银子?
云生正给大总管道谢,门上报宫里来人了!
原来是正式下御旨,封赫连长泽为北晋王,并昭告天下。
安总管顿时胆颤,他知道的,主子还不能开口说话,上回赴家宴已让他魂不附体一日半宿,生怕露出端倪。
家宴是糊弄过去了,可这圣旨,得主子亲自接,若是主子不发声,这可不得了!
内侍公公已到府外,就是想办法也来不及了!只得压着内心的惶恐,匆匆去府外恭迎宫里来的贵人。
凤梧和主子在书房,闻宣旨来使已到府里,他也异常忐忑,于是,小声问道:“主子,今日能发声了吗?”
赫连长泽用眼神示意凤梧,让他勿慌,然后整理衣裳出书房。
云生挨着紫嫣在安总管身后跪下,跟着赫连长泽跪地接旨。
待规仪完序,云生已无法起身,紫嫣趁没人注意,用广袖盖着手臂,暗里将她扶起,云生感激地冲紫嫣笑。
就那一瞬,云生被一道视线锁死。
她顺着看过去,对上了赫连长泽的眼睛,凶巴巴的,似要吃人。
心想,这人属鹰的吧!
要不是有任务在身,就他这种身弱又矫情,还小心眼的主儿,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接旨不发声,等着被罚吧!还有心思盯人!
但已是人家围墙里的狗,就得摇尾乞怜,她瞬时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吓得低头,不敢再望,表现得乖顺无比。
赫连长泽冷哼一声,装腔作势,欺他无识人之明?
似乎,他并不在意刚刚没发声的事。
那厢,安总管忙着招呼宫里来宣旨的贵人,奉上好的茶,说最恭敬的话,顾不上这厢的暗流。
他得为主子接旨时未开口谢恩的事儿做补宜,腆着脸拿出在宫里二十年的老人情,外加两箱白花花的银子!
凤梧一直跟在赫连长泽身后,所以看得分明。
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只不做声,他小心的观察主子,却突然被主子盯住,又是那种他看不懂的眼神。
凤梧心跳漏拍,这是什么意思啊,他好生心慌,主子以前可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他好想说“主子别这么看我,有话您吩咐”,对了,主子不能发声,于是,低头,认错就是了,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
赫连长泽心里冷哼,少根筋的小子!
云生望着被送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心子痛了一大路,瞬间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宫里内侍抬着银子兴高采烈地走了,她神情淡然地目送人出门,不满都在鼻孔里,只哼哼!
她哪里知道,她这点心思已是赤裸裸被人看在眼里。
凤梧心里偷笑,姑娘这是在替主子心疼银子么?
赫连长泽很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心想,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上不得台面,丢脸!
送走宫里的人,安总管总算松了口气,这才领府里众人向赫连长泽贺喜,然后吩咐更换王府匾额,最后自行预备晚宴去了。
这些都跟云生无关,她自行回西院去。
回到西院,云生开始归置自己的事物,她东西本不多,大多是医书药材,几身换洗衣裳,几样首饰还是公主赏的,她并不喜这些珠环钗黛。
收拾好自己的事物,四公主赏赐的其他物件,她可得收好拢好,不知怎的,对上那人的眼睛,总是不自主地紧张!
得赶紧把公主送给他的给他弄妥当,打包送过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偷拿出去当了换银子!
她瞧着火狐皮,拿起来摸了摸,柔软又暖和,真是好东西啊!
做狐裘,比大氅不知强上多少倍,有狐裘在身,即使在边境也不会受寒。
公主想的周到,确实适合那个病秧子!
好吧,为了拿到解药活下去,她得靠近赫连长泽,那就从做狐裘开始吧!
恰逢佳节,又逢喜事,最主要的是,王爷久病之体好转,整个人也不似先前,安大总管满心欢喜,虽为接旨的事忐忑,但都打点过,应已妥帖。
乾坤已定,主子封亲王,甚好!
虽然上头有心敲打,只要王爷打开心结,安分镇守边境,此生应当无虞!
这是他所求的,想来那个早逝的女子,所求也会一样。
赫连长泽把自己关在书房,凤梧在外当门神。
他盯着案桌上的圣旨,发呆。
家宴上他不曾开口说话,今日接旨也未开口,没有责罚,是不知道他哑了?还是压根不在乎他能不能说话?夺走一个又塞一个?他到底算什么?
安和端着药盏,轻声敲门,然后推开门进去了。
赫连长泽接过药盏一饮而尽,眉头微蹙,安总管恰时又递出一盘果脯。
他其实好想问一句,自己什么时候喝药需要果脯了,每次都跟药一起端来,已经一个月了,这大总管怎么也变得奇怪起来。
奈何不能发声,他只能无声的抗议,不吃,直接无视果脯!
安和觑一眼主子,又扫一眼他眼前的圣旨,小心说,“主子放心,宣旨的年公公已打点妥帖......”
赫连长泽摇头,他很清楚,年逢恩是收买不了的,他最是效忠父皇,否则也坐不到大总管的位置!
这厢王府书房主仆二人说细话,那厢长阳殿,宣旨公公年逢恩正向皇上回话。
听宣年逢恩如实回禀后,皇帝眼里闪过阴鸷,然后虎视回话的年逢恩,“他这是在向朕宣示不满,为了一个女人,他怎敢如此无礼!”
回话公公俯身俯首,装木头人,这不是他能听的,也不能妄议。
皇上忽又冷笑,“呵!一个女人就占满了心,愚昧!”
皇帝看年逢恩还俯首帖耳跪在地上,于是,换了口吻,说:“起来回话,瞧你吓得,不必如此甚微,这么多年朕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
年逢恩立马起身,说了一箩筐奉承话。
“逢恩,依你看,北晋王待那医女如何?”
年逢恩将在王府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的描述给皇上听,皇上摩挲着拇指,边听边琢磨。
“依你看,北晋王厌恶那医女,医女心有不满!”
年逢恩点头,“依老奴看,北晋王厌弃那姑娘,姑娘起先意有不满,后还是顺从认命了!”
宴会上见过那医女,是个不简单的,否则也不会赐给北晋王,如此更合心意。
皇上满意一笑,“有意思,让他们闹吧,这样才没心思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