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当即点头,又抬头仔细将叶嫤的表情扫了一眼后,犹豫一番,才战战兢兢的将手中握着的一张画纸朝叶嫤递来,“皇后娘娘,这是大梁帝王亲手所画,说是画像上的女子,便是劫走皇上的女子。”
叶嫤满目复杂,心有起伏。
待沉默片刻后,才抬手将副将手中那张叠好的画纸接过,却待稍稍展开,看清画上的女子后,一时之间,面色陡变,心境陡变,沉重得难以附加。
顾明月。
这画像上的女子,分明就是顾明月,且裴楠襄的画技极为高超,能够极为精准的将顾明月那倾城的相貌一丝不差的绘出,连带顾明月眼中那时常染着的柔弱之色,也是画得极为精准,栩栩如生。
“大梁帝王还说,他从始至终不曾想过与皇后娘娘开战,今日午时过后,他会亲自前来面见皇后娘娘。”正这时,面前的副将再度出声。
叶嫤这才应声回神,脸色阴沉,目光幽远,心中,却是一道道说不出的杂乱感觉在起伏蔓延。
不知为何,此际她竟莫名相信裴楠襄的所说,更也莫名相信是那顾明月劫走了慕容景。只是,那顾明月如此而为,究竟想做什么?
是因为对慕容景旧情难忘,便刻意拼死前去营救慕容景;还是,她对慕容景早已怀恨在心,特意趁此机会将慕容景擒住,从而,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越想,心中越是无底。
只觉慕容景落入裴楠襄手里,她尚且还有周旋的把握,毕竟,她敢确定裴楠襄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慕容景痛下杀手,但那顾明月,就说不准了。
“速速差人去打探皇上下落,便是翻遍整个国都城内外,也得及时将皇上寻到。”待沉默一会儿,叶嫤才阴沉发话。
副将不敢耽搁,急忙点头应话,迅速离去。
叶嫤静立在帐外良久,才稍稍回神过来,却待刚刚转身回得帐中坐定,眼见她面色有异,姬宣略微担忧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叶嫤目光一闪,面露几许凝重之色,叹息一声,“有人从裴楠襄手中劫走了我家皇上。”
姬宣一怔,心觉不可思议,脸色也跟着沉重开来,“竟还有人能在裴楠襄眼皮下劫走慕容景?”
叶嫤点头,心神杂乱,也无心与他多说。
姬宣眉头一皱,目光一直担忧的将叶嫤打量,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未再道话。
两人一道沉默下来。
周遭气氛,也变得无声而又压抑,沉静而又凝重。
奈何这般气氛也并未持续太久,半刻之后,帐外突然有几道脚步声靠近,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道极其恭敬的嗓音,“皇后娘娘,大岳霓凰公主已然与那瑾黎公子见过面了,此际属下们已将霓凰公主带回。”
叶嫤眼角微挑,淡道:“带进来。”
嗓音一落,便有两名侍卫将霓凰公主架了进来,比起她最初离开帐篷时的期待怅惘与痛苦,此际归来的霓凰公主,已是满面死灰,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活死人一般。
这样的霓凰公主,着实让叶嫤叹息。
若非她与她两相对立,或许,她也不会如此加害于她,且也不得不说,这霓凰公主终究还是太过重情义了,也太过鲁莽,不够狠心,是以啊,如此不够狠心不够绝情之人,怎么能做得了大事呢?
这不,她仅是为了一个公子瑾黎便将自己折磨得如此模样,这样的她,如何翻身?
正思量,兵卫已架着霓凰公主站定在了叶嫤面前,随即双双松手,任由霓凰公主像是软泥一般瘫在地上。
她双目无神,也似毫无知觉,整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也不说话。
叶嫤垂眸扫她,打量一会儿,才道:“如何?本宫可是并未说谎,你那瑾黎公子,的确尚在人世?”
她语气淡漠而又幽远。
霓凰终是稍稍的回神过来,那双灰败的双眼稍稍有了几许神韵,只是那些神韵,全是挣扎与痛苦之色。
“你要如何才肯放了瑾黎?”
待沉默半晌,她才嘶哑开口。
叶嫤神色微动,“本宫早已说过,瑾黎公子既是落入了本宫之手,本宫岂可轻易放过他?”
霓凰哑着嗓子道:“瑾黎天真良善,信你为人,不惜自废武功,自行交出私兵兵权来归降于你,他要的,只是他的大军安好,如是而已。可他如今已一无所有了,且也不曾对你造成过任何伤害,你如何不能放过他?”
她麻木的心中再度抑制不住的蔓出悲伤。
瑾黎啊瑾黎,别看他常日聪明,但到了这节骨眼上,他竟是天真得让人发怒。他竟然敢相信这大昭皇后会当真放过他与他的大军,甚至到了这时候,他还在委婉劝她莫要太过与这大昭皇后作对。
他当真是傻得厉害,竟然会相信叶嫤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他自愿交出兵权,这是他的事,本宫是否放过他,这是本宫的事,这二者之间,难道有何冲突?”叶嫤冷笑一声,不答反问。
她也并非是不近人情之人,而是,有时候必须心狠。
如今这节骨眼上,她若软了下去,一旦心慈手软,别容易铸成大祸。
“他都已归顺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你当真还想杀了他不成?”霓凰嘶声怒吼。
叶嫤面色丝毫不变,勾唇而笑,笑容仍是冷冽而又几近残忍,惹得霓凰心头越发生凉。
“本宫还想怎样,公主不是知晓么?本宫本不是什么善人,自然得对隐患之人赶尽杀绝,如是而已。”
说着,抬眸径直迎上霓凰公主那越发颤抖的双眼,叶嫤面上的笑容越发浓了半许,继续道:“只不过,如今瑾黎已然武功尽废,对本宫来说也没什么太大威胁,要让本宫真正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是得看……公主你的诚意。”
霓凰深吸一口气,满面起伏。
这叶嫤终究还是将话题绕到这儿了,这歹毒的女人一直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打她将她落入她手里的消息散播出去,自打她将瑾黎引过来,她便一直想以此来逼她霓凰就范,从而,交出她手里的兵权。
只是她怎么会如瑾黎那么傻呢,她怎么可以轻易交出兵权呢!一旦交出兵权了,那可就一无所有,更毫无倚仗了,这大昭皇后,将更加可以肆无忌惮的杀她了。
“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本公主知晓!但你想要本公主的兵权,无疑是在做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稍稍挑高了嗓音阴狠回话。
叶嫤却仍是满面平静,似乎丝毫不曾受她这话影响,仅勾唇朝她笑笑,“那本宫便只能差人去要瑾黎性命了。只是,本宫该如何让瑾黎死呢?是让他凌迟而亡,还是,五马分尸?”
“你敢!”霓凰嗓音发抖,愤怒上涌。
叶嫤不再看她,目光淡然的朝一旁的兵卫落去,“去杀了瑾黎,处以凌迟之刑。”
兵卫即刻点头,当即便要转身出账。
霓凰浑身都开始发起抖来,浑身发冷,心绪骤然又惊又乱。
她没想到叶嫤会来真的,她没想到瑾黎这条命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一文不值。
然而即便如此,她却无法轻易交出兵权,她不可以的,她不可以为了瑾黎而交出兵权的。
可是瑾黎,她的瑾黎……
她的心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极端的挣扎与痛苦,整个人也抑制不住的蜷缩起来,像是暴躁不安而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孩童。
这时,在旁的姬宣突然道话,“世上仅有一个瑾黎,这回死了,便就再也回不来了。公主心心念念了他这么多年,爱了他这么多年,看来,他在公主心中的地位仍是卑贱至此,公主为了保留你那毫无用处的兵权啊,竟要亲手将他送入黄泉。呵,公主你说,瑾黎以后死了,会不会怪公主?”
这话入耳,无疑如锋利的利刃一般将她的心刺了鲜血长流。
霓凰脸色越发惨白,终是发狂似的吼了一声,“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瑾黎,我答应交出兵权!”
吼完这话,她早已泪落满面。
她放弃的,不止是兵权,更是这么多年她的所有梦想,所有野心,甚至所有志向。可姬宣说得没错,这天下之中,瑾黎只有一个,即便他不爱她,但她却爱他深入骨髓。
她怎么可以不救他呢,怎么可以再度让他彻底消失呢……呵,呵呵。
思绪至此,她忍不住癫狂而笑,笑着笑着,眼角竟是笑出了血泪来。
如此模样的霓凰公主,让叶嫤心生感慨。
只道是这个女子也爱过坚持,太过重情,然而这情之一字,恰恰是她致命的软肋。
叶嫤忍不住沉了脸色,缓缓的将目光挪开,片刻后,才差兵卫重新过去吩咐,免却瑾黎的凌迟之刑。
霓凰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妥协而又嘶哑不堪的从腰间掏出了一枚虎形的令牌来,“此乃我霓凰的公主令牌,见牌如见我,只需拿这令牌过去,我之大军皆可臣服。
嗓音一落,绝望的合上眼,“大昭皇后善于攻心,胜之不武,本公主无话可说。但既是我之大军与瑾黎的私军皆已归顺,便望大昭皇后仁心仁义,莫要对他们赶尽杀绝,毕竟,他们是无辜的。也望大昭皇后信守诺言,留下瑾黎性命,莫要,伤害他。”
“放心。”叶嫤稍稍坐直身子,难得郑重而又认真的道了这话。
这场与瑾黎和霓凰的争斗,她叶嫤的确是胜之不武,只是这又如何?她叶嫤并非君子,不在意以何手段来胜,她只需看到结果便成。
且她也不喜赶尽杀绝,既是霓凰都已妥协,她自然也能兑现承诺,甚至,尊重于她。
爱上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太过苍凉与无奈罢了,是以,这时的霓凰,终究是个可怜人,她叶嫤不愿再落井下石。
她再度差人将霓凰公主送去了瑾黎所在的主帐。事已至此,她已无所顾忌,是以,这霓凰公主与瑾黎之间的恩恩怨怨,便让他们二人好生解决。
则待霓凰公主被兵卫架走后,帐内的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却是片刻后,姬宣低低出声,“在下在此,恭喜叶姑娘拿下瑾黎与霓凰公主的兵权。”
他的嗓音稍稍有些复杂与幽远,让人听不出他的心境。
叶嫤转头扫他,缓道:“有何可恭喜的?这场戏演变至此,是我所料不及的,也终究不是什么光彩手段,也诚如霓凰公主所说,这场争斗,我的确胜之不武。”
姬宣低声劝慰,“只要能胜,其间的手段皆可不必考量。且叶姑娘也并非是真正胜之不武,只不过是擅长攻心罢了。
攻心,是么?
叶嫤缓道:“若说攻心,倒也是姬宣公子的攻心之术极其了得,毕竟,最初也是姬宣公子提议让我掳了霓凰公主,再以此来引瑾黎来。或许啊,你我终究还是低估了瑾黎与霓凰二人在对方眼里的地位,也或许这二人啊,是真的爱着对方。”
姬宣神色微动,突然陷入沉默。
叶嫤也不再多说。
只道是姬宣本是精明之人,他若要与她叶嫤拼个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奈何他恰恰没有这么做,他表面上看似是顾虑大昭大军的弹药,从而主动求和,然而,他许是太过担忧霓凰公主安危,是以才可如此的妥协与臣服。
思绪,越发的幽远起伏开来。
叶嫤也全然沉默下来,一言未发。
则待不久,帐外有副将再度委婉提醒叶嫤用膳,叶嫤这才稍稍回神过来,差人将午膳送入帐子来,却待刚与姬宣二人用完膳后,她便开始等裴楠襄来。
她相信裴楠襄不会食言,答应她午后前来,他便一定会按时赴约。
奈何时辰逐渐逝去,那裴楠襄仍是未来,眼看天色渐晚,即将黄昏之际,叶嫤终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正要差人去打探裴楠襄的消息,却是这时,帐篷远处再度有凌乱的马蹄声奔走而来,动静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