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叶嫤僵住。
瑾黎一怔,眼底也略有恍惚之色浮动。
则是片刻,那般被突然侵犯的接触顿时令叶嫤怒不可遏,她猛的用力一把将他推开,倒退几步,嗓音一喝,“瑾黎!你疯了吗!”
他怔怔的朝叶嫤望来,眨眼之间,他目光已然恢复平静,妖异的面容上也染满蚀骨磨人的笑容,“比起霓凰来,姑娘你才是我主动亲近的第一人。若姑娘愿意放下一切,我也愿与姑娘在一起,人生在世,本是凄凉,你我若能携手共进,即便无爱,却也能互相陪伴,共度难关。今夜我说的这些,姑娘只需放在心里考量便是,无需急着接受我,我会一直等着姑娘,等姑娘独自与我为盟的那天。”
叶嫤深吸一口气,满目森然,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瑟瑟发抖。
瑾黎着实是胆大包天,惹她震怒,奈何此时此际,她却无心将暗藏的侍奴唤出,将瑾黎斩杀当场。
心中一直清晰的印刻着平乐王垂头吻那婢子明月的画面,那画面太过刺眼,太过让她疼痛,致使瑾黎对她的这点不恭不敬都已被那刺目的画面彻底盖过,提不起任何杀人之兴。
她浑身抑制不住的紧绷着,思绪杂乱,此际想抑制不住的重新奔去神庙后方继续观望,然而仅剩的理智终究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此地人多嘈杂,她不宜闹出动静。且即便平乐王与那婢子明月有亲近的举动,她也更愿意他来她面前主动解释,而不是她亲自过去发泄似的拆穿,大吵大闹。
心思至此,她这才稍稍回神过来,抬眼朝瑾黎冷扫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
瑾黎并未吱声儿,仅挑眼观她。
待她径直路过马车并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瑾黎神色微动,当即上前几步拉住叶嫤的手腕,“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叶嫤一把甩开他的手,低沉道:“回院。”
“乘我的马车,我与你一道回去。”他上前跟了几步,从容道话,那语气透着几分柔和,像是在对待亲昵之人一般。
叶嫤似如未闻,并不回话。
只因心中对瑾黎也极其抵触,且方才那一记吻也让她满心不悦,此番并未差人对他动手便已是仁慈,至于此番回院,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他同车。
奈何瑾黎却不打算放弃,仍是再度上前拦在了她面前,强行将叶嫤逼停。
叶嫤适时止步,双眼稍稍漫出几分煞气,“让开!”
瑾黎静立在原地,丝毫不动,目光静静的凝在叶嫤面上,“我知今夜的一切都让姑娘不喜,但我对姑娘并无恶意。此番天色已晚,再加之夜风寒凉,还望姑娘莫要任性,先与我一道乘车回院再说。”
叶嫤冷笑一声,“你胆敢对我不敬,我如何能与你同乘一车?倘若瑾黎公子当真有诚意的话,不如,你将你这马车借我独自乘坐?”
她嗓音染满了讽刺,也笃定这自私自利之人定不会真正将他的马车借出。
却待他深眼凝她一会儿,薄唇一启,竟顺从道:“好。”
叶嫤猝不及防一怔。
他眼中已再度浮出几许柔和,“只要能让姑娘不受寒风,便是将马车借给姑娘也未尝不可。”说着,嗓音一挑,“姑娘,请上车。”
叶嫤冷眼盯他,默了片刻,也未耽搁,当即转身过来,径直朝马车行去。
待全然登车坐定之后,她才稍稍撩开车帘,低沉的唤出暗中守着的大昭侍奴替换掉瑾黎的车夫,目光也再度朝那满身单薄的瑾黎扫了一眼,并未道话,随即便自然而然的放下车窗帘子,吩咐侍奴驾车而行。
侍奴当即恭应了一声,即刻驾车往前。
一时,马车稍稍开始颠簸摇曳起来,越行越远,整个过程,瑾黎未出声,叶嫤也未再掀开车帘子,直至马车彻底走远,周遭的喧嚣声也全然消失之后,她这才像是松了满身的力道,任由自己软靠在马车车壁,兀自沉默。
今夜的一切对她来说,像是一根毒刺狠狠的扎在了心里,拔除不得。
即便相信平乐王对那婢子明月那般亲昵定也是有苦衷的,然而她叶嫤终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心上的平乐王啊,怎能主动去吻别人呢。更何况那被他吻的女子,竟是与顾明月的相貌如出一辙。
越想,心境越发的寒凉与脆弱,酸涩而又怅惘。
叶嫤深吸几口气,努力的想要压制住这种极其扰人乱心的心境,然而几番努力,却终究是徒劳,直至马车继续跑出老远,她才稍稍抬手掀开朝车帘,目光朝前方驾车的大昭侍奴望去,低哑吩咐,“今夜出来之事,不得对皇上透露半字,可听清楚了?”
她语气极其的森冷寒凉,威胁十足。
侍奴神色微动,也未耽搁,当即朝叶嫤回头而应。
叶嫤冷眼扫他两眼,这才将帘子放下,正待继续沉默之际,却是这时,帘子外的车夫急促勒马,刹那,烈马蓦地嘶鸣一声,整个马车,也陡然停了下来。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叶嫤猝不及防,身子差点跌下软垫,危机之中下意识的抬手撑住了面前的矮桌,才险险的稳住了身形。
待再度坐稳,她眉头一皱,终是将心中的怅惘之感压下,低沉问:“出了何事?”
“娘娘,前方有人厮杀。”侍奴的嗓音稍稍变得森硬。
有人厮杀?
叶嫤一怔,心有复杂,待默了片刻,便抬手将车帘子掀开,果然见得不远处的确有几名黑袍之人正轮着长剑追砍一人,势头凶猛。
而那被追砍之人虽是满身白袍,但袍子早已四分五裂,破烂不堪,袍子上也已布满了醒目的鲜血,看着倒是狰狞之至。
他似是已然受伤,腿脚趔趄,行动早已是不灵便,虽手中也握着长剑,但厮打的动作明显不济,则又片刻之际,他肩膀突然被其中一名黑袍之人一剑贯穿。
“唔!”剧烈的疼痛,却未能让他撕心裂肺的惨呼,他似是自控力极强极强,此际仅稍稍闷哼一声,便陡然朝后大退,任由自己的肩膀从黑袍之人手中的那道长剑里抽.出,却待肩膀与长剑分离的刹那,他肩膀的血陡然从伤口喷溅出来,壮烈而又凄厉。
空气里,早已被浓烈的血腥味覆盖,稍稍吸入鼻子,只觉那味道浓郁得让人作呕。
叶嫤眉头紧皱,双眼稍稍一眯,一时之间,并无反应。
那满身白袍狼狈之人,面容虽已染血,眼里虽也布满浓厚的杀气,但她仍是认得出来,那人,是姬宣,是几日不见的姬宣。
她从未料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子姬宣,有朝一日,竟也会落得如此凄厉的下场。
只是他这回又是得罪了谁呢?竟惹人如此以多欺少的斩杀于他?
心中稍稍生了几许疑虑,却也仅仅是就此思量了片刻,随即,叶嫤低沉沉的朝车夫吩咐,“调转车头,即刻沿着原路离开此地。”
前路已是不通,她便只能让侍奴调转车头往原路走,只因这场厮杀只属于姬宣,那么姬宣是死是活,她叶嫤自然不会参与,免得惹出一身腥来。
奈何心思虽是如此,马车还未来得及真正调头,顷刻之际,那满身是血的姬宣竟突然蹩脚的提气过来,猛的朝叶嫤马车飞奔。
驾车的侍奴目光一沉,面露几许不屑,陡然勒马调转车头,正要驾车疾驰往前,却是手中的长鞭还未打落在马背,身后那追赶而来的白袍男子犹如鬼魅般笑了一声,挑声道:“那车中之人便是大昭皇后娘娘,是公主殿下最想缉拿之人,尔等还不即刻上前去将她捕捉?一旦她在你们眼皮下逃脱,公主定不会放过你们!”
他嗓门极高,语气极冷,犹如催命符一般慎人之至。
叶嫤心神一沉,目光陡沉,咬牙切齿的低唤了一声‘姬宣’!
她浑然未料姬宣竟会知晓她在车中,也全然未料那姬宣竟会在这时候将她一军!只是从他方才之言也能听辨得出来,那些要杀他的人,定该是霓凰公主的人。
“快驾车!务必要甩开这些人!”叶嫤来不及多想,即刻朝驾车的侍奴吩咐。
侍奴低应一声,即刻驾车飞驰。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黑袍之人竟全全将目标瞄准了叶嫤,此际也不围着那姬宣动手了,反而是纷纷朝叶嫤的马车围来。
则是片刻之际,叶嫤的马车已然被他们团团围住,黑袍男子皆面露杀气,举着手中染血的长剑便朝叶嫤的马车袭来。
叶嫤心口陡跳,浑身有些发紧。
待黑袍男子即将要袭至马车之际,其余几名隐藏在暗处的大昭侍奴陡然飞身而出,长剑出鞘,纷纷朝那几名黑袍男子打杀。
仅眨眼功夫,两帮人彻底交缠打斗,短兵相接,难舍难分。
却是谁都不曾注意到那满身是血且摇摇欲坠的姬宣竟已趁乱靠了过来,待跃上马车坐定,便握住了马车缰绳,再度干脆的调转车头,趁乱驾车飞驰。
“娘娘!”
“墨殇!”
顷刻,在场的两拨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紧张的呼了一声,却也仅仅是一声,几名黑袍之人率先跃身朝马车追去,几名大昭侍奴脸色陡变,生怕叶嫤受伤,再度飞身过去强行将几名黑袍之人逼停。
瞬时,两帮人再度猛烈厮杀,互不相让,杀伐的势头极猛。
此际,叶嫤的马车却是颠簸得厉害,似如穷途逃命一般几次都差点被颠翻。
叶嫤强行镇定,待马车稍稍奔得有些远了,才满身清冷的挪身至车厢边缘,轻手将车帘子松开,便见姬宣正紧握缰绳,紧急策马。
他正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是他满身早已被鲜血染透,身上几处袍子破烂得厉害的地方,明显能见得毫无遮挡的模糊血肉。
叶嫤目光紧了紧,稳住心神,当即抬手朝他猛推。
方才的一切都因姬宣而起,且姬宣最终也是选择暴露她行踪,有意让她落入霓凰公主之手,如此之人,早已是恶贯满盈,已如豺狼,此番她又与他独处,保不准他等会儿还要动手杀她。
既如此,纵是心有紧烈,却也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只要将这姬宣推下车去,凭他这破败的身子骨,定是没能耐再翻身起来杀她。
心中如实笃定,便也卯足劲儿的下了狠手。
姬宣被她一推,猝不及防的身子陡然朝旁跌去,却是危急之际,他竟突然镇定的反手过来一抓,竟恰到好处抓住了叶嫤的手腕,随即再无挣扎,拉着叶嫤一道朝车下跌去。
叶嫤惊呼一声,心中越发陡跳,整个身子被他拉扯得全然无法稳住,待重重的摔倒在地,理智还未回笼,整个人再度顺着身下的斜坡翻滚下去。
瞬时,整个天地都在天旋地转,叶嫤脑袋转得发昏,瘦削的身子到处磕磕碰碰,疼痛剧烈。
待一路滚下,身子终于在斜坡下方的平坦之地稳住,叶嫤未及松口气,姬宣突然爬过来压坐在了她身上,冰凉的两只手陡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叶嫤!你竟然也想杀了我?”
他怒吼一声,似是早已是满腹杀气,嗓音怨气腾腾,森冷如刃,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手指的力道极大,死死的掐住叶嫤的脖子。
叶嫤的肚子也全然被他压住,那一股股越来越烈的窒息感令她难受至极。
她已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想要挣扎,想要呼吸,然而姬宣丝毫不放,层层钳制,似是有意要将她掐死。
直至胸口的那股窒息感强烈得快要爆炸,叶嫤双目圆瞪,脑袋一紧,整个人都即将晕厥,却是正这时,姬宣突然松开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朝她身上软软的跌下。
叶嫤逮住机会大吸几口气,憋痛的身子这才稍稍的回魂过来,此番也不敢耽搁,为防姬宣再度出手,她急忙翻身坐压在了他身上,两手也一报还一报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姬宣闷哼一声,似被她坐痛了伤口,浑身抑制不住的发颤。
然而或许是身子失血过多,太过虚弱,他竟然丝毫不曾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