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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出言威胁,表面虽底气十足,但心底早已是慌乱不堪。

姬宣武功不弱,不可小觑,倘若姬宣想在这时候对他不利,他便是叫破喉咙,也招不来帮手,到时候只得死在姬宣手里,说不准还要被他抛尸荒野,连叶嫤都找不到他。

越想,他双腿都开始有些发软,却是这话落下片刻,姬宣仍不回话,继续朝他行来。

楚凌轩的心终是开始陡跳起来,深觉得姬宣来者不善,像是要索他性命一般,他忍不住再度朝他喊话,只是这回,脱口的嗓音抑制不住的有些发颤,“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话一落,他脚后跟已是碰到了一棵树的树干,再无退路,步伐也全然停下,满目发紧发颤的将姬宣凝着。

姬宣仍是满面沉寂,那双深邃的眼瞳里,波澜不起。

他足下仍在继续往前,似是雷也打不动一般,则待行至楚凌轩一米之距时,楚凌轩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却是正这时,他极为难得的停下了脚步,双目幽深的将楚凌轩锁着,幽远无波的问:“侯爷无需紧张,在下仅是有些话要与侯爷好生聊聊罢了。”

这话入耳,楚凌轩浑然不信,倘若当真是要聊天,可姬宣摆出这等像要杀人的样子是聊天该有的样子么?

心思至此,足下再度开始朝旁不动声色的挪,想要朝身后大树的旁边绕走,奈何足下仅动了两步,姬宣便已再度出声,“苏妃惨死在孟府,侯爷不仅不为她报仇,更连仇人都寻错,看来,苏妃在天之灵,怕是永远都无法安息。”

耳中一闻‘苏妃’二字,楚凌轩心底深处压抑着的敏感与愤懑再度被挑起。

他当即止步,冷沉沉的将姬宣盯着,“你小子究竟想做什么?你杀了若溪,小爷还未找你报仇,你竟还敢来小爷面前颠倒黑白?若溪死在你孟府,不是你所杀还能是谁所杀?小爷又如何寻错仇人了?”

姬宣面色分毫不变,不答反问,“侯爷是亲眼看见在下动手杀了苏妃?”

楚凌轩蓦地一怔,顿时语塞。

姬宣继续道:“在下的为人,侯爷若是看不透,但皇贵妃又如何看不透?皇贵妃当日在侯爷面前那般力保在下性命,不仅是因在下对皇贵妃有用,更因皇贵妃知晓在下为人,知在下不会滥杀无辜,即便在下要对付裴楠襄,但绝不会伤及苏妃性命。”

说着,眼见楚凌轩目光一颤,眼底略有一道道复杂与疑虑之色滑动,姬宣嗓音微沉,极为认真的继续道:“在下与侯爷也已相处过一些时日,知侯爷心地良善,并无坏心,又感慨侯爷对苏妃的情谊,才愿冒险过来提醒侯爷两句,也想将苏妃之死的实情告知侯爷。在下接下来的这些话,许是侯爷听后不会太过相信,但这些话皆是实情,至于到底信不信在下这话,侯爷自行决定。”

“你究竟想说什么?”楚凌轩深吸一口气,冷冽观他。

姬宣不再耽搁,继续道:“苏妃之死,与在下无关,也与裴楠襄无关,苏妃,是死在大昭帝王的暗卫手里,从而以此为由,嫁祸在下,令在下与裴楠襄之间互相猜疑,增大矛盾。大昭帝王之意,是要让在下与裴楠襄在江南内斗,待我二人斗得你死我活时,再来坐收渔利。此事,皇贵妃也是全全知晓,只是此事涉及大昭帝王的布局,皇贵妃便对侯爷你也守口如瓶,不愿告知实情,只因不愿让侯爷你恨上大昭帝王,两两相斗。”

楚凌轩目光剧烈的发颤,“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溪明明是死在你……”

不待楚凌轩后话道出,姬宣低沉无波的道:“在下之言,句句为真,并无欺瞒。当初苏妃死时,现场曾搜到黑风寨山匪不注意遗留的令牌,表面上,黑风寨当时是为裴楠襄所用,帮裴楠襄行事,就连在下当时也以为是裴楠襄指使黑风寨的人杀了苏妃,从而嫁祸于在下,让在下在江南站不稳脚;但实际上,黑风寨却是早就在为大昭帝王尽忠。侯爷若是不信,自可去皇贵妃那里问问,看看前几日大昭帝王领军前往黑风寨缉拿裴楠襄时,黑风寨的山匪最后究竟是主动缴械投降,毫无挣扎,还是,跟着裴楠襄一道拼死对抗朝廷。”

楚凌轩满面苍白,心头凌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姬宣这番话无疑是彻底颠倒了他心底深处所有认定的东西,他明明是信叶嫤的,奈何此事涉及若溪的死,他无论如何都保持不了镇定,更也无法全然的偏向叶嫤。

毕竟,即便他再傻再蠢,也是知晓叶嫤向着平乐王的。

就连当初若溪死后,他那般发狂甚至祈求她让她差人杀了姬宣,但她仍是不为所动,甚至还反过来让他顾及大局,让他等。

她若不是担忧平乐王的计划,若不是想帮平乐王摆平裴楠襄与姬宣这两大祸患,她又为何会一味的让他等呢!

越想,脑子越发混乱,一股股莫名的暴躁与心痛之感蔓遍全身。

眼见他如此反应,姬宣神色微动,再度道:“在下言尽于此,至于侯爷信与不信,自是侯爷自己之事,只是在下还得提醒一句,侯爷一直纠缠皇贵妃,已惹大昭帝王不悦,不久,大昭帝王,便会将矛头对准侯爷你了,那时,侯爷一家是死是活,便全靠侯爷的造化了。”

楚凌轩蓦地回神,双目圆瞪的凝向姬宣,恶狠狠的吼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是否是危言耸听,侯爷日后便知。倘若日后侯爷全然信在下的话了,那时,还望侯爷邀在下过府一叙,在下,会为侯爷一家指条明路。”

不待楚凌轩尾音落下,姬宣便意味深长的回了话。

说完,目光迅速在楚凌轩身上掠过,丝毫不曾停留,更也不再多呆,仅稍稍转身过去,踏步离开。

整个过程,楚凌轩满心沸腾,所有反驳与叫骂之词全数噎着,如骨鲠在喉,道不出来。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

则是一个时辰之后,正坐在帐篷下休息的叶嫤已是面露忧色,深眼继续朝楚凌轩消失的方向扫了两眼,不由回头朝平乐王望来,低声道:“凌轩公子已是许久未归,还是差人去寻找一番,放心一些。”

平乐王神色微动,沉默一会儿,终是点了头,却是正要差人去寻之际,前方不远的拐角处,楚凌轩突然恰到好处的现了身,正缓缓踏步过来。

叶嫤深眼朝他凝去,心底终是稍稍松了口气,本以为楚凌轩定会来这帐篷问她要些东西吃,奈何楚凌轩竟一直垂头往前,整个人颇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甚至也不曾朝她这边的帐篷行来半步,反而是一路往前,最后登上了那辆他这一路都不曾坐过的空马车,不再出来。

叶嫤一怔,暗自一叹,以为楚凌轩被平乐王方才之言得罪,到现在都还未消气。

平乐王则并无太大反应,仅朝楚凌轩所在的马车扫了一眼,随即,他那幽深的目光的便落定在了姬宣所在的马车上,仔细凝视。

整个过程,在场之人皆未言话。

苏晏朝叶嫤扫了一眼,又察觉到自家帝王的目光一直凝在姬宣的马车上,心头自是知晓自家帝王的疑虑之处,当即低声解释,“皇上,微臣方才问过了,姬宣方才下马车,仅是去……出恭罢了,随行还有几名侍卫跟着监视,并无异样。且姬宣昨日便已为表忠诚的自废武功,更还服下了皇上所给的噬心丹,这节骨眼上,他该是翻不起浪。”

叶嫤顿时稍稍变了脸色,诧然的朝平乐王望来,心生佩服。也难怪平乐王对控制姬宣之事那般自信,原来他不仅控制了那名为姬宣的隐疾研制解药的大夫,更还让姬宣废了武功,且还服下了噬心丹。

平乐王神色微动,仅片刻,便朝苏晏点了头,随即不再耽搁,转头朝叶嫤望来,缓道:“嫤儿,天色已是不早,且楚凌轩已是归来,这会儿,我们该赶路了。”

叶嫤敛神一番,点点头。

平乐王不再多言,伸手过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行去,待两人双双坐定在马车上后,车外的苏晏才吩咐兵卫们开始赶路。

马车再度开始缓缓的颠簸开来,叶嫤斜靠着车壁而坐,眼见平乐王一直在跑神,默了片刻,才低声问:“皇上在想什么?”

平乐王这才稍稍应声回神过来,转头朝她望来,眼中的幽远复杂之色缓缓压下,随即便朝她弯着眼睛笑笑,整个人再度恢复了悠闲风华的模样。

“在想姬宣心中布的局会有多大。”他从容回话。

叶嫤眉头微蹙,“姬宣心思难测,皇上又何必多费心神的去考量他心中的布局呢?将姬宣全全控制,亦或是在天下还未大安之前将他囚禁在地牢,如此一来,姬宣自然生不了事端。”

平乐王缓缓摇头,“如此奇才,将他一直困在地牢中未免太过可惜,适当利用,搅乱世事,才容易蒙惑世人之眼。”

叶嫤目光一深,垂头下来,仔细将他这话放在心底思量。

平乐王仔细凝她,默了片刻,已不打算就此多言,仅话锋一转,再度邀叶嫤一道对弈。

叶嫤这才将起伏的心绪压下,兀自点头。

马车一路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叶嫤心境莫名的有些不平,对弈起来,也极容易心有旁骛,难以专心,致使每番棋局,都次次为输,难以翻盘。

平乐王也未点穿,仅一直与她对弈,直至黄昏之际,马车抵达一处小镇内的客栈前停歇下来时,平乐王才稍稍停住捏着棋子的指尖,抬头朝叶嫤笑,“嫤儿分心了。”

一闻这话,叶嫤略是干脆的将手中棋子放下,回以一笑,缓道:“的确是稍有分心,只是皇上的棋术也仍是了得,妾身终还是输得心服口服。”

这处的镇子并不大,只是不知谁人走漏了平乐王的行踪,此番马车刚刚在客栈外停下,长街一端便有大批衣着官卫之人与大群平头百姓皆朝这边涌来,大呼万岁。

平乐王也不在意,心绪丝毫未受干扰,只待牵着叶嫤下车之后,便随意朝那站在最前的几名官袍男子招呼一句,而后牵着叶嫤径直入了客栈。

这夜,随行的兵卫们将这座客栈围得密不透风,森严戒备,叶嫤也舟车劳顿,在平乐王怀里睡得格外安好。

则是翌日一早,天色还未大明,一行人再度赶路,只待这日夜色弥漫之际,一行人终于改了路道,走了水路。

水路之行,极其壮观,三十艘大船齐齐顺水而下,直朝大昭京都城的方向涌去。

河水平缓,水面极其宽阔,夜风夹杂着几许水汽也顺着那打开的雕窗飘了进来。

平乐王陪着叶嫤在主船上用了膳,待膳食完毕之后,他终是去了隔壁的船只上,与苏晏等人商议要事。

叶嫤独自在主船上坐了半晌,闲来无事,便踏步出屋,淡然的立在大船甲板的凭栏处朝外观望。夜色浮动,大船上灯火辉宏,四下一观,竟是瞧出了半许极为难得的繁华之意。

只是正待专程赏景之际,目光却偶然瞧到不远处那艘大船的凭栏处立着的楚凌轩,正要朝他招呼一句,奈何他仅是与她对视一眼,便草草的挪开眼,甚至毫无停留,转身回屋。

叶嫤一怔,心生微浮,只觉楚凌轩这两日倒也怪异。

自打昨个儿平乐王拐着弯儿的说了他一顿后,他便突然变了,连带昨夜入住客栈,他也不曾用膳,直至今早,他才稍稍喝了几口粥,而待正午之际,他又一直呆在马车,不愿用膳。

只道是依照他那倔脾气,偶尔生生闷气,本是自然,只是再怎么生闷气,他都不可能绝食才是,毕竟,他并非是那种会与他自己过不去的人。

心思至此,便也知晓楚凌轩定是对平乐王昨日的话生了心结。

待沉默片刻后,她才稍稍敛神一番,令人将主船朝楚凌轩的大船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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