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桑也不耽搁,当即领命,迅速出门,却是半晌后,便见了有几十名大昭兵力正举着大昭旗帜登山而来,凌桑远远扫了两眼,脸『色』再度起伏云涌,不敢耽搁,当即回得裴楠襄面前禀报。
裴楠襄终是全信,以为那薛元虎当真中了姬宣之计,蠢得主动下山去送死。
只是事已至此,纵是心有诧异,但终究还是不可自『乱』阵脚,仅待暗自思量一番,他便站起了身来,目光也稍稍变得深邃,朝那早已急得团团转的黑风寨三当家望去,低沉问:“你可想当黑风寨大当家,甚至,当上我大梁身居一品的威武将军?”
三当家满面惊愕,震撼得僵在原地,心口陡跳,说不出话。
当大梁的威武将军,这不是这大梁帝王曾经许诺过自家大哥的话吗?他如今突然说这些,又是何意?
粗犷如他,满目震撼。
裴楠襄也不打算与他拐弯抹角,“大当家如今成了大昭的质子,黑风寨之人全然不敢拦,只得任由大昭兵力闯上山来,如此,黑风寨的下场,只能全军覆没,无人能活。如今危难当头,三当家便只能忍痛割亲,差人去『射』杀大当家了。只要大当家一死,大昭兵力自然没了人质,黑风寨之人再利用山险与鼠虫,将大昭之兵全数赶下山去。”
三当家震得浑身一颤,双腿都抑制不住的变得有些虚软。
他惊愕不稳的朝裴楠襄凝着,“杀,杀了大哥?”
裴楠襄径直迎上他的眼,“是。如今,只能杀了他,以他一人之命,换黑风寨所有弟兄之命。”
三当家顿时摇头,惊慌道:“不行,不行!我怎能杀了大哥呢!不行……”
不待他慌张道完,裴楠襄神『色』微动,嗓音蓦地一沉,语气也越发染上了几许煽动之意,“三当家如今,并无其余选择,若不及时杀了大当家,及时阻止事态蔓延,黑风寨只能全军覆没,三当家也会『性』命不保。”
三当家浑身发颤,深吸几口气,欲言又止,满心沸腾之中,却极为难得的不曾出口拒绝。
裴楠襄深眼凝他,知他心志已是有些动摇,待片刻后,便继续漫不经心的煽风点火一番,终是让这黑风寨三当家鬼使神差的将他的话彻底听了进去,全然应下。
眼见他答应,裴楠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再耽搁,仅转头朝凌桑望去,淡道:“全力配合三当家行事,领黑风寨众人将大昭兵力驱赶下山,不得有误。”
凌桑满面严谨,恭敬点头,当即领着黑风寨三当家出了屋子。
裴楠襄淡然而立,静静将他们凝着,待凌桑二人彻底出屋走远,他才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半晌后,便敛神一番,踏步出屋。
此际,天『色』已是稍稍暗了下来,黄昏已至。
因着黑风寨大当家被捕之事惹得人心惶惶,黑风寨寨子各处,也是戒备散漫,各处守卫之人,皆是眉头紧锁,满面压抑,挥却不得。
裴楠襄出屋后,便一路往前,朝客房方向而去,待抵达客房外后,那守在客房屋门处的几名黑风寨之人也仅是抬头扫他一眼,便略微恭敬的垂了头,便是裴楠襄自然而然的将他们守着的屋门推开,他们也无任何反应,毫无阻拦。
而待屋门吱呀而开后,屋内,光线越是有些暗淡,而屋中那圆桌旁,则正坐着一名满身青袍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美,气质不凡,眼见裴楠襄推门入屋,他也并无半分诧异,仅稍稍抬头朝裴楠襄望来,待目光与他触上,便平缓自若的笑笑,似如老友相见时的以笑招呼,却又更像是笑里藏刀,眼里藏针,仿佛要杀人于无形。
对于此人,裴楠襄着实有些无奈。
至始至终,他都是欣赏此人的,他也不舍得真正杀他,只奈何,如此之人心『性』也是颇高,对他也是极其敌对,这种人,倒也难以降服。
“多日不见,皇上可还安好?”
正待思量之际,那坐着的姬宣已是平缓出声。
裴楠襄神『色』微动,并未答话,仅继续缓步往前,待漫不经心坐定在他身边,才勾唇而笑,缓道:“朕过得是否安好,姬宣公子会不知?”
姬宣认真道:“在下这几日不曾与皇上见面,自然,不知皇上过得可好。”
裴楠襄心头一噎,仅片刻,便又慵然而笑,“姬宣公子,倒也是喜欢玩笑,只是你我都是明眼之人,这些虚以逶迤之后,便也不必多说,免得说多了,听着也腻。”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姬宣公子今儿上山来,都与那黑风寨大当家薛元虎说什么了?”
姬宣缓道:“并未说什么。”
裴楠襄眼角微挑,目光也越发沉了半许,“公子当真要如此与朕作对?”
说着,眼见姬宣面『色』也深了半许,他不打算再拐弯抹角了,开口便问:“薛元虎此人,的确『性』子粗犷,容易被人煽动,不得不说,今儿朕对公子也是轻敌了些,竟让姬宣公子你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只可惜,你以为你算计薛元虎,让薛元虎落入慕容景之手,惹大昭兵力上山而来,这些,便能当真对付得了朕了?”
姬宣深眼凝他,沉默片刻,似如打开了话匣子,就着裴楠襄的话题道了话,“薛元虎被擒,大昭兵力以他为质而攻上山来,这些,如何不能威胁得了皇上你?倘若皇上当真心中安定,一派自信的话,又何必来在下这里试探在下,有意套在下的话?”
裴楠襄冷笑一声,“套你的话?”说着,嗓音一挑,“公子着实是自信过头了,朕此番过来,不过是礼数『性』的问你几句罢了,何来套你之话。如今局势,对朕来说的确棘手,待也并非是灭顶之灾,毕竟,一旦薛元虎突然死了,大昭便再无人质,黑风寨其余之人,也会奋起反抗,再度将大昭兵力驱赶下山。”
姬宣神『色』微动,“皇上就如此自信?大昭雄兵只要登上山来,黑风寨剩余之人真能及时抵挡?且薛元虎对你一直都忠心耿耿,如今他落入大昭之人手里,皇上不打算差人救他?”
裴楠襄淡道:“皆是棋子罢了,既是棋子受危,弃去便是,何来营救?倒是姬宣公子你,竟敢妄想通过薛元虎来算计朕,甚至不惜将大昭之兵引来而灭朕,你且说说,你犯下如此滔天之罪,朕,该如何惩处于你?”
姬宣深眼凝他,再度沉默下去,并不回话。
裴楠襄仔细将他打量,不曾放过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心思也跟着越发起伏。
姬宣此人,的确有能有才,深得他钦佩,如今他与大昭之军对峙,连那大昭慕容景一时半会儿都拿他无法,独独这姬宣,竟能在戒备森严的黑风寨主动受擒而来,甚至能如此完美的设计薛元虎,的确是勇气与手段了得。
只是这种非凡之人,又岂会如此死心塌地效命于自家二皇弟那一无是处的蠢辈?
“朕早就闻说过姬宣公子名声,对姬宣公子你自然也是钦佩。这世上,能得朕钦佩之人寥寥无几,你姬宣,便是其中一人。而今,你犯下如此滔天之罪,已是触了朕之底线,朕,绝不会轻易饶你,但若姬宣公子能弃暗投明,成为朕之所膀右臂,许是,朕会考虑饶你一命。”
姬宣猝不及防怔了一下,未料此时此际,这裴楠襄竟有如此之意。
待沉默片刻,他才稍稍按捺心神一番,轻笑一声,戏谑问:“在下几番算计皇上,致力要皇上『性』命,而今之际,皇上竟还能有心饶在下一命?”
他自是不信裴楠襄这话。
却待嗓音稍稍落下,裴楠襄平缓自若的道:“朕之心胸,自是宽广,倘若姬宣公子当真愿效忠于朕,朕饶你一命,又有何不可?”
是吗?
姬宣面『色』微变,心中自然是有些诧异,更也有些震撼。
虽与裴楠襄敌对,一心想要杀他,但也不得不说,论及心胸,这世上怕是未有哪个帝王能及得上裴楠襄的心胸。
自古帝王,大多自傲,谁人若敢三番五次侵犯于他,怕是早被帝王灭了九族,偏偏这裴楠襄特立独行,心『性』宽广,也是难得。
只可惜,裴楠襄这条件,虽是诱人,但他姬宣这人,自也是不喜别人施舍,他姬宣的这条命,只要他不允许,便是阎罗都不可轻易拿去,更何况是这裴楠襄。
“皇上能有如此心胸,在下倒是佩服,只可惜……”
待片刻后,他终是再度压下心神,慢腾腾的道了话,裴楠襄神『色』微动,深眼锁他,仅片刻,平缓而道:“姬宣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姬宣勾唇意味深长的笑,“只可惜,在下之主乃二皇子,自是不会背叛二皇子,且在下今日之举,已让皇上心生不悦,既是事已至此,在下,自然也无法回头,唯有,将事做绝。”
裴楠襄双眼稍稍一眯,眼中极为难得的有轻蔑冷冽之『色』滑过,“看来,姬宣公子当真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姬宣无畏的笑笑,“皇上此话差矣,谁最后会吃罚酒,如今还尚无定数。”
眼见他如此傲然鄙夷的态度,裴楠襄终是心生不悦,他本想对姬宣惜才,奈何姬宣却执『迷』不悟,既是如此,姬宣此人,他自然无理由再留,即便姬宣才智过人,他如今也只有忍痛杀却,唯独如此,才可以绝后患了。
思绪至此,心中的杀意也陡然大起,却是正要发作之际,门外不远,突然有大批脚步声迅速围来。
裴楠襄到嘴的话下意识止住,阴沉斜眼朝屋门望去,仅片刻,一名满身壮实的男子已大刀阔虎的领着众多山匪闯入了屋来。
瞬时,山匪皆是拔剑抽刀,满是杀气,而那为首站定的高壮之人,则咬牙切齿的震怒出声,“裴楠襄!你小子到时候好歹毒的心!老子收留你,救你,将你当老子的主子一样供着,你竟敢过河拆桥,挑唆老三来杀了?”
凶恶恶的嗓音,如同火冒三丈,怒气难掩。
裴楠襄面『色』蓦地一变,嗓音微挑,“薛元虎?”
他着实有些诧异,未料薛元虎会在如此节骨眼上出现在此,只待思绪翻转一番,刹那,他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当即转头朝姬宣望来,“是你?”
姬宣微微一笑,“自然是在下。今日大当家的确是与大昭之军交过手,只不过,只是阵状略大,但却并未被捉,在下后来差人传话于大当家,让大当家就此为诈,故意放出消息说是被大昭之军活捉,再遣五百山匪扮作大昭之兵,假意偷袭上山,只有如此,才可消却皇上的疑虑,让皇上……相信。”
这话刚落,在旁的薛元虎已是气怒得再度『插』话,“今日之事,的确多谢姬宣公子出谋划策,若不然,老子根本不知大梁帝王竟是如此之心,但凡遇上危险,不搭救老子就算了,竟还要挑拨离间,专程让老三差人来杀我!倒是当真好狠的心!老三历来是我最是疼爱的弟兄,如今竟要对我刀剑相向,弟兄反目,大梁帝王此举,当真是好高的招!”
这腔话,无疑是发自肺腑,气怒难耐。
他今日本是对姬宣之话半信半疑,为防万一才稍稍试探,未料姬宣竟如此不认人,不仅不救他,更还要让老三杀他!
亏得他这些日子还将他当做了明主,更让鬼医在他身边帮忙,甚至为了他不惜与大昭帝王作对,如今倒好,他帮来帮去,竟还帮了一头白眼狼了!
越想,情绪越发沸腾,仅片刻,他咬牙切齿的朝身边之人吩咐,“既是这大梁狗皇帝无情,我们便也得无义了!兄弟们,上!将这大梁狗皇帝活捉了,押去大昭皇上面前领赏!”
他语速极快,甚至也浑然不给裴楠襄反驳的机会,待尾音还未全然落下,薛元虎便亲自领着在场山匪朝裴楠襄围攻。
裴楠襄心口一沉,双目一狠,袖中的软剑顿时出袖,当即朝薛元虎袭去。
擒贼先擒王!既是薛元虎已是震怒难压,唯今之计,只得先擒薛元虎,再稳黑风寨局势。
且今日之事,着实是他太过大意了,未料姬宣有后招,也未料这历来粗犷无脑的薛元虎竟能听姬宣摆布!
他心中也是生了几分郁结,阴沉不已,只是手中的软剑还未袭上薛元虎,身后那在坐的姬宣竟也腾身而起,腰间藏匿的长剑出鞘,猛的朝他袭来。
瞬时,屋中大『乱』,短兵相接,气氛紧烈。
而此际的山脚下,平乐王之军仍是按兵不动,淡定以待,平乐王仍气定神闲的站定在山脚南侧之处,平静等候,心中毫无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