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统领急忙点头,转身离去。
却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去而复返,恭敬朝叶嫤回道:“皇贵妃,孟公子病了。”
叶嫤一怔,“什么病?”且这一病竟还要病这么多日。
暗卫统领低声道“孟公子不说。只是属下见他一直侧躺在榻,面色惨白,浑然起身不得,想来也该是病得不轻。”
是吗?
叶嫤目光微微幽远开来,心生怀疑。
这好好的,孟清远怎就突然病了?莫不是腻了孟清远这个身份,想在她眼皮下彻底脱身,从而去伺机对付裴楠襄?
叶嫤兀自思量,并不回话。
暗卫统领抬头将叶嫤打量一眼,犹豫片刻,缓道:“瑞记大药房内的杜大夫施针之术极其了得,今日可要让杜大夫抽空去孟公子那里为他把脉施针?”
叶嫤这才稍稍应声回神,淡道:“不急,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也不耽搁,缓缓起身朝不远处院门行去,暗卫统领急忙压下后话,与春芷秋墨一道迅速跟去。
车行于道,颠簸摇曳。
叶嫤安坐在马车内,心绪起伏。倘若孟清远当真病重,她还真不能让瑞记大药房的杜大夫前来施针,那杜大夫可是以前妙手阁的人,也算是裴楠襄之人,杜大夫与孟清远碰上,这二人说不准便会明争暗斗的拼杀起来。
而她叶嫤,恰巧不愿此等拼杀之事在她的促成之下发生。
她无心理大梁内乱之事,便也无心招惹裴楠襄与大梁二皇子的人,是以这二者,她都不会帮,只愿隔岸观火。
便是此番去孟府探望,也仅是想探探虚实,倘若他当真是二皇子身边最是得力的幕僚姬宣公子,便也算是一枚随时能未及江南与大昭的祸害。
心思蜿蜒,清冷紧烈。
车行不久,便已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暗卫统领恭敬的嗓音,“主子,到了。”
叶嫤神色微动,低应一句,待被春芷秋墨双双扶下车来,便见孟府管家不知何时竟得了消息,当即领着满府的侍从在门外恭候。
叶嫤不眼花,仅朝他们扫了一眼,便淡然的踏步入府,待一路顺畅的踏入孟清远的屋门,便觉屋中摆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再无其它。
屋中充斥着浓烈的药味,苦涩熏人,叶嫤仔细闻了一下,辨别不了药味的成分。
而那榻上之人,仍是满身瘦削,脸色也的确如暗卫统领所说的那般惨白无色,双目无神,甚至眼见叶嫤来,他也毫无诧异,也无笑容,仅如常清冷的朝叶嫤扫了两眼,便手脚并用支撑着想强行起身。
只可惜,他身子似是太弱,努力挣扎两下,便又突然脱力的摔倒在榻,又许是摔倒了头,他眉头紧皱,极为难得的发出了一道闷哼。
叶嫤仔细将他打量,并未立即言话。
片刻,在旁的孟府管家才小心翼翼的问:“皇贵妃是来探望我家二公子的?”他语气略微试探,虽是小心谨慎,但却独独未有畏惧与怯意。
叶嫤眼角一挑,也觉这孟府管家极不一般。
毕竟是小地方太守府的管家,未见过什么世面才是,当初连孟太守见她时都惊吓得差点发瘫,这孟府的管家见了她,竟还能比那孟太守镇定。
“舒伯,你先领人下去。”正这时,榻上的孟清远低哑断续的出声。
舒伯眉头几不可察一皱,面上飞快的闪过半许忧虑,却又眨眼间,他表情彻底恢复如常,朝孟清远与叶嫤弯身一拜之后,领着一道入屋来的孟府侍从出了屋门。
叶嫤神色微动,也转身朝春芷秋墨以及暗卫统领示意,让他们出去。
也因常日在皇家别院时,叶嫤也经常与孟清远独处,暗卫统领等人并无怀疑与担忧,仅恭敬点头后,便极其顺从的踏步出去。
直至春芷几人彻底出屋并在外合上屋门,一时,屋中的气氛才彻底沉下,安静压抑。
叶嫤再度朝前踏了几步,站定在他榻边。
孟清远紧皱着眉头,气息残若,抬眼凝她。
“你知晓我会来?”待双方无声僵持一会儿,叶嫤才略是笃定的出声问。
只道是方才她的马车刚刚抵达孟府府外,孟府管家等人便早已在府外等候,若不是孟清远吩咐,府中管家怎会提前知晓她叶嫤会来。
这话刚落,孟清远便已缓缓点头,“别院的暗卫统领来府探望时,草民便知晓,不久,皇贵妃定也会前来探望。”
叶嫤落在他面上的目光稍稍一深,“孟公子着实心思玲珑。”说着,不打算拐弯抹角,“孟公子得了何疾,此际身子可好点了?”
孟清远神色微变,极为难得的未回话。
叶嫤仔细将他打量,不曾放过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待片刻,她继续道:“当初妙手阁内的杜大夫施针之术极其了得,如今那杜大夫正于瑞记大药房坐诊,要不我这会儿差那杜大夫过来好生为你施针把脉?”
孟清远摇头缓道:“不必了,都是寻常风寒之症,休息几日便无事,不必劳烦杜大夫前来问诊。”
“那怎行,你已卧榻几日都不见病好,自然不可再耽搁。”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叶嫤便略是热络的出声,说完,便扭头朝门外唤道:“春芷,你去将瑞记大药房的杜大夫……”
最后几字,还未道出,瞬时,孟清远蓦地出声打断,“皇贵妃。”
叶嫤神色微动,懒散噎住后话,故作诧异的望他。
孟清远叹息一声,目光在叶嫤面上打量,待片刻,眼神也越发淡下,阴沉道:“皇贵妃既是已然笃定在下身份,又何必还要如此拐弯抹角的试探?”
他终究开始将话题绕到了正题上,也极其干脆明了的算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叶嫤心口紧了紧,对这孟清远的魄力与干脆也是极其佩服,也本以为她还得在他面前几番试探,才能完全确定他身份,不料他竟是如此主动配合的道了这话。
一时,心绪澎湃,却也有些怅惘无奈。
遥想自己当初还想将孟清远当做心腹来培养,不料自己早已跌落在孟清远的棋盘里竟还不自知。在孟清远面前布局与算计,她叶嫤无疑是班门弄虎了。
“皇贵妃此番来,又究竟是当真为了探望草民,还是,想趁机帮裴楠襄杀了在下?”
正待叶嫤沉默,孟清远再度低哑出声。
叶嫤终是回神过来,深眼锁他片刻,也不着急回话,仅踏步过去在屋中那竹椅上坐定,漫不经心的道:“我历来中立,不打算帮裴楠襄,也不打算帮你。”
孟清远神色微变。
叶嫤径直迎上他的眼,不待他回话,微挑着嗓音继续道:“说吧,你为何要冒充孟清远,为何要执意到我身边做事?你此番来得江南,除了要杀裴楠襄之外,可还有其它目的?”
孟清远面露复杂,不言话。
叶嫤也不着急,深眼凝他,慢条斯理的等候。
则待半晌,他才低哑道:“冒充孟清远,是为避开裴楠襄耳目;执意到你身边做事,是要借你的庇护深藏在江南,不惹人怀疑,且你乃裴楠襄志在必得之人,为防万一,我自然得摸清你之品性,好生利用,亦或是,必要之际控制于你,逼裴楠襄就范。此番来得江南,我仅有杀却裴楠襄一个任务,再无其它。”
“当初楚凌轩出镇遇袭,可是你差人动的手?”叶嫤毫无诧异,语气清冷。
“是。经过上次山神庙刺杀之事后,镇守江南的罗副将越发提防,遣重兵暗围了皇家别院,若要在皇家别院动手杀裴楠襄,难如登天。如此之下,若要杀裴楠襄,只得将其引出镇子刺杀,而离镇去往护国寺求愿的楚凌轩,便是最好引线。”
他仍无半分忌讳与犹豫,回得干脆。除了嗓音极其嘶哑孱弱之外,整个人都极其诡异的平静,让人心生震撼。
叶嫤眉头终是微微的皱了起来,“自上次刺杀之后,裴楠襄便一直不曾出现过,你可是已然得手,要了他性命?”
孟清远无奈摇头,面露幽远,“他确定在下身份之后,便故意躲于幕后,刻意要在暗处对付我。若非我这两日隐疾突然发作,无法动弹,要不然,我早已将其揪出弑杀。”
早已将其揪出弑杀?
叶嫤目光紧了紧,被他这极其自然而又淡定的嗓音震住。
果然是足智多谋甚至手段了得的姬宣公子,说出对付裴楠襄的话来也能如此的坦然淡定,蔑视一切。也难怪裴楠襄会忌惮于他,有他这样的敌人,着实是噩梦缠身,难以摆脱。
“你患的隐疾是……”叶嫤默了片刻,才稍稍压下起伏的心绪,正要继续问话,却是后话未出,他却无心就此多言,仅出声插话道:“我从小就有气虚之症,一直在用药压制,如今带来的药已是用完,便体弱颓败。”
叶嫤深眼凝他,半晌后,突然道:“可要我帮忙?”
他略是难得的怔了一下,满目深沉的将叶嫤扫了一眼,却是片刻后,破天荒的勾唇笑了笑,那苍白寒冷的冰山脸也顿时融化少许,仅道:“多谢皇贵妃好意,只是不必了,再过一宿,我的丹药便会有人送来了。”
是吗?
叶嫤也无心就此多言,仅思量片刻,再度低沉沉的道:“你与裴楠襄之间的厮杀,我不会出手干涉,但你也莫要做出些对大昭不利之事来,即便……杀了裴楠襄,也不可将此事嫁祸给大昭。这点,孟……姬宣公子可否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