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远面『色』分毫不变,似是毫无上心,淡道:“来过。”
“孟公子可将她邀入府了?”叶嫤继续问。
孟清远眉头一皱,只道:“不曾。”说着,浑然不喜就此多言,仅转头朝叶嫤望来,直言不讳,“草民仅是在还皇贵妃之恩,任由皇贵妃差遣,但草民私事,望皇贵妃不必记挂。”
叶嫤眼角一挑,只道是这孟清远着实是有『性』格的,孤僻就不说了,且还不让人引导引导着让他开窍。
且那日那位萧姑娘也该是好女子了,毕竟,孟清远当时在孟府毫不受宠,本是落魄公子,那萧姑娘对他不弃不离,仍是倾慕有加,就论这点,那萧姑娘对这孟清远也是真心之至,世上难得。
只是心头虽是这般想着,但眼见孟清远那般似是浑然不愿就此多聊的模样,倒也不打算再与他多说,仅随口问了些江南的风土人情,以此来转移话题。
孟清远终是稍稍松下皱着的眉头,极为难得的开始与叶嫤闲聊,车内的气氛也稍稍变得缓和开来。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则待半晌后,终是停在了那精义杂技馆外。
叶嫤二人一道下车入馆,因着叶嫤衣着不俗,再加之身后还跟着几名身材壮硕的侍从,杂技馆内的人皆是一怔,不敢轻易怠慢。
待找到馆主后,叶嫤主动说明来意,馆主本是装模作样的委婉拒绝,叶嫤心头了然,仅勾唇笑笑,缓道:“我知馆主培养这些馆内的姑娘不容易,是以银子方面,我也不会亏待馆主。”
说着,抬手入袖,抽出一张百两银票随意晃了晃,漫不经心的问:“这两张银票买馆内的两位姑娘,可成?”
馆主双目惊得一瞪,眼中有震撼惊喜之『色』抑制不住滑动。
他们这杂技馆虽是大馆,但江南的百姓给不起银子,一场杂技表演下来,也不过只赚得几两银子罢了,而今面前这女子出手便是这般阔绰,卖给她两名杂奴也是稳赚不亏。
心中揣着激动,馆主脸上都快笑开了花,急忙邀着叶嫤朝后院去挑人。
叶嫤不耽搁,缓步往前,待行至后院,馆主早已差人将馆内的所有女子全数集结完毕,整齐而列,叶嫤放眼扫去,只见那些女子都极其年轻,大多都比她年龄小,且因着不知她的来意,女子们都怯怯而又好奇的朝叶嫤张望。
叶嫤勾唇而笑,转头朝馆主问:“这里面,哪两个姑娘的武功最是了得?”
馆主犹豫片刻,才如实道:“若只论武功的话,自然是春花与秋花的武功最是了得,蛮力也是不小,只是,只是这两女的脸着实登不上台面,我担心冒然将她们唤出,她们的容貌会吓到姑娘。”
叶嫤缓道:“劳烦馆主唤出来我看看。”
眼见叶嫤都这般说了,馆主仅诧异的朝叶嫤扫了扫,也没多话,仅开口将春花秋花二人唤出。
片刻,两名女子从人群最后方怯怯的踏步出来,衣裙褴褛,裙子也已太短,根本遮不住脚。
且她们的面容着实不太好,两个的脸上都有块褐黑的胎记,又许是极为自卑自己的容貌,两人出来站定后,便仅迅速的抬头朝叶嫤扫了一眼,而后又急忙垂头下去,两手紧张的搓着衣裙,再也不敢抬头来看,生怕自己的脸吓着叶嫤。
叶嫤面『色』沉了沉,目光稍稍一紧。
馆主仔细将叶嫤的反应打量着,以为叶嫤不满意这两女,正要开口让叶嫤挑选其余之女,不料话还未出口,叶嫤已将银票朝他递来,嗓音淡漠,“就她们了。”
馆主猝不及防一怔。
叶嫤已不耽搁,将银票干脆的塞在了他的手里,目光也顺势朝那两位低垂着头甚至紧张得不能再紧张的女子扫去,放缓了嗓音,温和道:“出了这个门,你们便不再是春花秋花,便唤春芷秋墨吧。”
两女已是呆住,不知该如何反应,更也一头雾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倒是馆主及时回神过来,激动笑着将银票深深的塞入袖中,朝春花秋花道:“这位姑娘买了你们,又给你们赐了新名,你们还不快谢谢这位姑娘!”
此事一成,叶嫤不再耽搁,与孟清远转身踏步出馆。
只是在回程的路上,孟清远犹豫片刻,才低声问:“馆中会武的女子也是不少,皇贵妃为何独独选了那两位?”
叶嫤微微一笑,答得随意,“我对皮囊不太在意。”
“那皇贵妃为何会专程为她二人取名春芷秋墨?”孟清远沉默一番,再度低声问。
叶嫤也未委婉,“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说着,话锋一转,“今日孟公子的话倒是又多了些。”
说完,转头朝他笑。
他眉头微皱,脸『色』再度恢复往日的孤僻与凉寒,不再多言。
车行不久,孟清远便已恭敬的下车离去,回府去了,叶嫤独乘一车,朝别院返回。
只待刚知别院的府门外,便见府门外竟有另外的马车停靠,仿佛在等什么。
叶嫤下车后,便下意识朝那马车望去,还未来得及踏步入府,那立在马车旁的高瘦男子已即刻出声,“公子,叶姑娘回来了。”
这话一出,那马车的车帘子便恰到好处的被掀开了,『露』出了一张温润风华的俊脸来,那脸上笑容浅淡,如仙如君,深『色』的眼睛里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柔情,仿佛要彻底将人网在那一片柔情之中,全然禁锢。
叶嫤眉头一皱,心头如临大敌,头痛不已。
虽早就猜到这人会来找她,但却未料这人也是沉不住气,昨日才相见,今日便如此迫不及待找她来了。
终究是冤家路窄,好不容易来江南休养,也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净日子,这倒好,这裴楠襄竟是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裴公子怎来了?”
待沉默片刻,叶嫤故作自然的寒暄。
裴楠襄笑道:“来看你。只是这别院的府门太阔,守卫太凶,在下千说万说,竟入不得这别院的门。”
叶嫤缓道:“这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我等会儿会好生罚他们,只是如今我外出办事归来,的确有些累了,本想邀裴公子入府一叙,却又有心无力,担心招待不好裴公子,不如,裴公子先行回去,待明日我再来登门拜访,如何?”
裴楠襄缓道:“无妨,你我都是至交,无需好生招待。你入府去好生休息便是,我在你别院内歇歇脚,坐坐便走。好歹也是来这里了,总得进去熟悉熟悉方向才是。”
叶嫤深眼凝他,一动不动,也不打算回话。
裴楠襄也笑望着她,一言未发。
两人无声对峙,气氛稍稍有些压抑,无人相让。
待半晌,裴楠襄才轻笑出声来,“倒是未料叶姑娘竟是如此排斥在下。”说完,俊美的面上漫出几许不曾掩饰的无奈。
叶嫤暗自戒备,委婉道:“裴公子多虑了,的确是我太过累了,想入府好生休息。”
“也可。只是在下今日终究是在你府外吃了闭门羹,叶姑娘可该稍稍补偿在下?”他也并未再坚持,仅柔和出声。
叶嫤心有起伏,沉默片刻,才故作自然的问:“裴公子想要何等补偿?”
“在下听说后日江南镇子外有个山神庙会,着实想去看看,叶姑娘可愿与在下一道去?”他温润笑问。
叶嫤勾唇笑笑,当即要委婉拒绝,他却像是知她心思一般,又道:“仅是一道去参加庙会罢了,并非想为难叶姑娘什么,想必,相识一场,叶姑娘该是不会拒绝吧?”
叶嫤到嘴的话下意识噎住,扫他两眼,待稍稍按捺心神一番,仍是道:“也不是我想拒绝,而是我这些日子身子的确不适,怕是走不得远路,也走不得山路。”
“无妨,叶姑娘若走不动了,只要姑娘不弃,在下便背你。听说那地方的山神极其灵验,叶姑娘还是去去为好,也算图个吉利。”
说着,浑然不待叶嫤反应,便话锋一转,“此事就这么定了,后日一早,在下来此等你。”
嗓音落下,他那修长的指尖也顺势放下了车帘子,而那立在车旁的高瘦男子毫无耽搁,仅朝叶嫤弯身一拜,随即便坐上马车并驾车离去。
叶嫤的拒绝之词终究没机会说出来,心中叹息连连,突然发觉,裴楠襄一日不离开这江南,她叶嫤便一日不可在这江南久留了。
入府之后,叶嫤先行差人为春芷秋墨二人梳洗,自己则径直回了主屋,懒散斜靠在软榻闭目养神。
不久,梳洗完毕的春芷与秋墨双双被侍从引来,两人这才知晓叶嫤身份,惊吓不已。
叶嫤扫她们一眼,便弯身下去亲手将她们扶起,略是认真的道:“我买下你们,并非是让你们当奴仆,而是当陪伴之人。且跟在我身边,凶险不定,极可能随时丧命。我不会『逼』你们,此际是去是留,你们自行决定,倘若你们如今就想离开,我定会放你们自由,倘若你们愿意留下,我会差人教你们武功,扶持你二人,且只要我叶嫤活得一日,我绝不会让你们受苦。”
这番话,她算是出自肺腑。
春芷秋墨也双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张发颤,却也全然将叶嫤这话听入了耳里,一时之间,抉择难定。
叶嫤也不『逼』她们,仅静静的凝着她们,有意给她们好生考虑的时间。
她叶嫤要的不是简单的奴婢,而是真正的贴身守护之人,只因一个人能兼顾的东西太少太少,且她身边也的确需要培植一些能够真刀真剑迎敌之人,是以,她如今看上了她们,自然,也要让她们心甘情愿的跟随她。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对她真正衷心以对,而她叶嫤,也不必防了外人之后,还得防这些身边之人。
思绪至此,满心沉寂与平静。
只是周遭气氛,却莫名显得有些压抑。
跪地的两名女子一直不敢轻易决定,却待许久许久后,其中一人才终于压下起伏的脸『色』,朝叶嫤磕头下来,颤抖着嗓子道:“皇,皇贵妃将秋……将秋墨救出了精义武馆的火海,皇贵妃便是秋墨的救命恩人,秋墨愿意跟在皇贵妃身边,好生伺候。”
这话一出,也算是给旁边的春芷吃了一枚定心丸,春芷也磕头下来,紧张道:“要不是皇贵妃今日买下我们,我们早晚会被馆主打死,我们都是馆子里最被人看不起的杂奴,皇贵妃将我们救出火海,我们定会在皇贵妃身边好生伺候。”
叶嫤面『色』微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心底深处,仍也稍稍浮出几许欣慰来。
她再度伸手过去将她们扶了起来,待宽慰几句后,便差侍奴将她们领下去好生休息。
待黄昏时,楚凌轩才从瑞记归来,却是满脸激动的笑意,待入得叶嫤屋中瞧得叶嫤后,便箭步朝叶嫤冲了过来,说瑞记免费看诊拿『药』三日之久,倒是让来诊的百姓感激涕零,纷纷大呼瑞记的好,瑞记的口碑也彻底好了起来。
叶嫤微微一笑,并无太大反应。
楚凌轩激动的劲儿仍是未消去,甚至也没心思去『操』心今日瑞记『药』铺一共垫出去了多少银子,反而是兴致一来,便兴冲冲的冲了出去,说是要差人将瑞记『药』铺的口碑彻底传出去,好让瑞记生意如日中天。
眼见楚凌轩在生意场上的斗志越发强烈,叶嫤倒是有些宽慰。
只道是烂泥终究也是能开窍的,也希望楚凌轩能一直开窍下去,经营好瑞记这块招牌。
毕竟,他终究还是得单打独斗的,以后也得独自撑起瑞记的,毕竟,她叶嫤陪不了他多久,总有一日,她会彻底放手,彻底的离开。
思绪至此,莫名的,有些心『乱』,不知是怅惘所致,还是不舍所致。
或许是经历得太多,心中有了割舍不下的东西,亦如亲情,或是其它,是以,人啊,才逐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叶嫤深吸两口气,独自倚窗而坐,目光幽幽的望着窗外的花木,彻底陷入沉思。
时光如水,消逝极快。
仿佛未过多久,便已到了与裴楠襄约定的前往山神庙的日子。
叶嫤起得稍稍有些早,换了身干练的衣裙。今日之行既是避不过,自然也得打起精神来与那裴楠襄好生周旋。
只是,待日上三竿之际,叶嫤刚要出发,突然,别院的暗卫统领敲门而入,恭敬的朝她递来了一封信笺。
叶嫤下意识朝那信笺望去,眼瞳却被那信笺的明黄庄严之『色』稍稍刺痛,心中也蓦地增了几许波澜,便是再怎么笨拙,也知那明黄的信笺出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