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层层的起伏,满心晦气。
则是片刻之后,她故作自然的朝她笑笑,随即便要转身迅速离开凭栏处,奈何刚刚转身,脚下还未朝前踏动,身后突然有烈烈的衣袂声陡然靠近,待得她下意识稳住心神循声一望,便见那满身干练的女子跃上了三楼来。
她眼角一挑,却是故作镇定,并未慌张。
那女子则满面阴沉,一双修长的冷眼森然的将叶嫤凝视,仿佛要随时抽刀拔剑将叶嫤杀却。
叶嫤心声叹息,着实无奈。
从始至终,她与这女子的关系都不好,只因这女子虽喜武功,虽性情潇洒,但终究还是对身份之事太过上心,是以,对于当初许明渊喜欢她叶嫤这种卑微身份之人的事,她向来不看好,也不赞成,每番见得她叶嫤,也大多都是冷眼相待,亏得许明渊往日无数次与她解释说他这大姐历来都是这般冷漠性情,对谁都一样。
可如今啊,见识过这女子对裴楠襄的喜爱与追逐,才明白这女子哪里是历来的性情冷漠,明明是着实不喜欢她叶嫤,看不上她叶嫤罢了。
心思至此,叶嫤面上的笑容故作自然的浓了半许,而后又抬头扫了扫这艳阳高照的天色,慢悠悠的道:“这光天化日的,许大小姐突然擅闯民宅,可是有些无礼?”
许珠冷笑一声,“民宅?你的民宅?”
叶嫤勾唇笑笑,“我友人的民宅,许大小姐不经允许擅闯而来,着实有失大家风范。”
叶嫤也没打算在她面前屈服,言道的话也淡定自若。
却是尾音还未全然落下,许珠已伸手拔了腰间的佩剑,那凌冽的剑刃陡然横在了叶嫤脖子上。
叶嫤神色微动,笑得坦然,面上丝毫未有半分惊慌之色。
许珠越发冷冽的凝她,心头越发的来了怒意。这回,她将刀剑嫁在她脖子上,她竟是突然就这般淡定,这般的不怕了,遥想当初相见之际,她许珠不过是对她使了一记凌厉眼神,根本还未在她面前动刀,这女人便已像只受惊的兔子楚楚可怜的躲在了自家弟弟的身后,故意以此来博取怜惜。
不得不说,如今亲眼见得这女人的淡定,才越发觉得这女人全然不像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叶嫤。
她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锋芒毕露,连柔弱都不愿再装下去了,她只知如今的叶嫤,淡定自如,心态强大得连她都心生震撼。
也是了。
若无强大内心,凭她这般卑贱的女子,又岂敢光明正大勾引裴楠襄呢?
所有思绪,皆迅速在脑海滑过,片刻之际,她已满面厌恶,用力要将叶嫤彻底推入屋中,则是正这时,周遭各处竟突然涌出数十名黑袍劲装的男子,纷纷抽刀拔剑朝许珠对峙。
许珠面色微变,阴沉的朝叶嫤笑,“竟还有帮手?”
嗓音一落,楼下等候的几个女奴也要飞身上楼护许珠,奈何刚刚跃身至半空之际,便被那些黑衣男子一脚一脚的踢了下去。
几个女奴纷纷中脚,狼狈惨然的摔在地上,大抵是为了不惹人发觉,其中两名黑衣人迅速跃身下楼,将几个女奴彻底拖远。
许珠怒得不轻,双眼杀气腾腾的朝叶嫤落来,叶嫤微微一笑,略是无奈的摊了摊手,“此事不怪本妃。本妃落脚于此,我家王爷心疼之至,便差暗卫相护,是以,这些人并非本妃帮手,只是我家王爷派遣而来的护卫罢了。”
许珠冷笑道:“京中的平乐王,竟会对你叶嫤差人相护?”她浑然不信平乐王会真正对叶嫤上心,甚至上心得要差人护她,甚至,她也全然瞧不惯叶嫤这突然而来的极其做作的无奈姿态,忍不住再度出声冷讽,“再者,倘若当真是平乐王派遣而来的护卫,倒着实窝囊废了些,本姑娘都将刀剑横在你脖子上了,一剑便可封你喉咙,这些暗卫才迟迟出现,未免太过废物。”
叶嫤勾唇而笑,“是不是废物,如今也所言尚早。再者,既要控制于人,自然只是看结果,而不看过程。”
嗓音一落,许珠面上的冷笑越发浓烈,正要朝周遭之人冷声呵斥,奈何不及反应,一枚飞镖与破空而来,径直朝她腰间袭来。
她面色微变,到嘴的话陡然噎住,目光一狠,顿时旋身着要将叶嫤推搡着去挡飞镖,不料叶嫤突然抬脚狠狠朝她脚背一跺,待她吃痛得闷哼一声之际,在旁暗卫迅速靠近,一左一右朝许珠肩膀猛点。
顷刻之际,许珠浑身大僵,动弹不得。
叶嫤顺势被暗卫拉远几步,待稳住身形后,暗卫纷纷跪下,紧着嗓子恭敬道:“属下来迟,望王妃恕罪。”
叶嫤敛神一番,缓道:“无妨,起来吧。”
倒也并非是暗卫来迟,而是谁都不曾想到那楼下的许珠会突然窜上来威胁她叶嫤。她也无心怪罪什么,只因平乐王能派暗卫来暗中护她,便已是仁至义尽,她叶嫤也并不是身娇肉贵之人,并非是稍稍被人一吓便要彻底迁怒旁人之人。
她嗓音也极其的平静自然。
暗卫们犹豫片刻,终是全然站起身来。
叶嫤这才将目光朝许珠落来,淡然扫了两眼,淡道:“将她带进来吧。”
说完,转身入屋,随即在软榻坐定。许珠则被暗卫们后脚带了进来,僵坐在了不远处的软椅。
叶嫤抬眸扫她几眼,未做声,仅是转头朝暗卫们扫去,示意他们退下。
暗卫们眉头一皱,略是有些不放心,却待犹豫一会儿,终还是纷纷退身离开。
直至暗卫们彻底消失不见,周遭气氛也全然沉了下来。
叶嫤微微而笑,这才全然将目光落定在许珠身上,也全然将许珠面上那阴沉暴怒之色忽视,随即唇瓣一启,笑问:“许大小姐今日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许珠浑身受制,动弹不得,心头一阵一阵的冒着浓烈的耻辱之意,并未出声。
叶嫤也不着急,继续道:“许大小姐这会儿不说也可,本妃正巧闲来无事,倒是可以与许大小姐好生耗在这里。只是,本妃如今的性情啊,也并非稳定,容易暴躁,到时候伤了许大小姐,亦或是划伤了许大小姐的脸,那可就罪过了。”
这话入耳,许珠气得快要浑身发抖。
她许珠满身铁硬,自然也不在意容貌,奈何,如今心上有人,才知自己终究是个女子,往日那些浑然不在意的东西,如今竟是莫名在意得要命。
而这叶嫤胆敢威胁划花她的脸,无疑是让她震怒之至,心头也莫名一紧,即便不想承认什么,但也不得不说此番这如鲠在喉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抓住了软肋。
“你敢!有本事便放开本姑娘,本姑娘定将你碎尸万段!”她着实气糊涂了,脱口之言也戾气十足。
“碎尸万段?”叶嫤似如听了极其诧异之言,挑着嗓子懒懒散散的重复了一句,随即轻笑一声,“开口闭口便要杀人,这么久不见,许大小姐仍是这般莽撞的性子。”
说完,也不再理会她,仅是抬手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兀自而饮。
整个过程,许珠恶狠狠的瞪她,所有恶骂之词皆朝叶嫤肆意的招呼过来,叶嫤满面平静,犹如未闻,浑然不打算理她。
则是半晌后,许珠嗓音都隐约有些嘶哑,骂也骂得有些累了,眼见叶嫤仍是淡定而坐,气势之上无疑是大力压她,许珠满心沸腾,恼怒不已,奈何浑身受制,整个人又毫无反抗,着实是憋屈之至。
她双目狠瞪着叶嫤,终还是停止了骂声。
一时,周遭气氛也再度沉寂下来,鸦雀无声之至,略微透着几分压抑。
叶嫤勾唇笑笑,这才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目光朝许珠落去,轻笑道:“许大小姐骂累了?”
许珠冷狠瞪她,不回话。
叶嫤慢条斯理的坐直了身板,缓道:“许大小姐若是骂累了,便由本妃来好生问问许大小姐话吧。许大小姐若不愿回答,点头摇头也可。”
许珠脸色依旧阴沉,不打算回答。
叶嫤也不怒,仅稍稍挑高嗓子,慢腾腾的道:“许大小姐此番过来,是为裴楠襄而来吧?”
她问得极其直接,却也因为太过直接,又或是这话正中了许珠内心,瞬时,叶嫤便见许珠面色一变,连带目光都摇晃了几下。
叶嫤仔细将她的反应全数收于眼里,心中了然。
随即慢腾腾起身朝许珠行去,缓问:“当真是为了裴楠襄?”
说着,眼见许珠咬牙不言,叶嫤继续道:“许大小姐为了裴楠襄而对本妃争锋相对,着实是愚昧了些。本妃已嫁作人妇,即便与裴楠襄有过几面之缘,但自然也不会背弃我夫君而与裴楠襄生得好感。许大小姐若为了裴楠襄而杀本妃,全然用错了力道,倘若许大小姐当真有抓稳裴楠襄之意,本妃倒是可以给许大小姐一个有关裴楠襄的消息。”
许珠阴沉沉的问:“什么消息?”
叶嫤笑道:“自然是对许大小姐极其有用的消息。只不过,本妃历来不做亏本买卖,许大小姐若想知晓那消息,自然得用某样东西来与本妃交易。”
许珠冷笑一声,“果然是不安好心是吧?本姑娘不愿听你的消息了,且快放了本姑娘,本姑娘还可饶你一条狗命,但若你再敢执迷不悟,休怪本姑娘杀你!”说着,思绪翻涌,正紧急想着该如何摆脱控制,却是正这时,叶嫤突然朝她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怎行,本妃都提出交易了,许大小姐怎能拒绝呢。且许大小姐放心,本妃并不会对你如何,不过是借你身子骨用用罢了。”
嗓音未落,她抬手便从袖袍中掏出一只瓷瓶来,待从瓷瓶里掏出一只药丸之后便强行塞到了许珠嘴里,强迫许珠咽下。
许珠满目的愤怒彻底化为惊慌。
叶嫤则极其满意她这般反应,继续道:“蚀骨散之毒,每两月便会发作一次,蛊毒入心入脉,若无解药,便可化为尸水而亡。这毒,乃汴京柳神医亲手研制,许大小姐若不知柳神医名头,可差人去好生打听。”
许珠满目震撼的将叶嫤凝着,脱口的嗓音越发嘶哑,“你究竟想如何?你这贱人竟敢……”
叶嫤眸色一沉,不待她后话道出便出言打断,“我叶嫤,早已不是往日的叶嫤,且许大小姐也莫要忘了,我如今身份,乃平乐王正妃,皇族之媳,许大小姐如此污骂本妃,要不,本妃将你交给我家王爷处置如何?我家王爷啊,可就没我这般耐心了,许大小姐可要试试?”
许珠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强撑着面子不让自己的脸上展露惧怕之色,但心底深处,早已是打了退堂鼓。
平乐王声名如何,性情如何,她何能不知,即便如今太子独大,但老太后一日不倒,平乐王一日不废,她许珠,的确没身份与能耐去与平乐王作对。
心思至此,即便被叶嫤如此威胁,但仍是吃了哑巴亏,破天荒的不敢轻易回嘴。
叶嫤笑得越发温柔,继续道:“本妃与许大小姐相识一场,并不想将关系彻底闹僵,无论许大小姐信与不信,本妃如今只是要安安分分做平乐王府的人,并未想过要搭上裴楠襄。而许大小姐也全然不需将矛头对上本妃,也没这必要。如今,许大小姐已是中毒,本妃便也不再为难你了,只要你不将本妃的踪迹泄露出去,不与本妃作对,本妃自然给你解药,但若许大小姐不惜命,执意要与本妃作对,怕是许大小姐此生,也没这个命去与裴楠襄相守白头了。”
许珠脸色越发紧烈,目光抑制不住的层层发颤。
裴楠襄便是她的软肋,比她许珠的命还要重要。
她紧咬牙关,浑身紧绷,不说话。
待得许久许久,她才终于彻底朝叶嫤妥协。
叶嫤面上露出几许满意之色,抬手过去要好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而后说了几句委婉宽慰之言,随即便将裴楠襄如今所住的客栈告知了许珠。
许珠半信半疑,叶嫤朝她笑得温和,随即又差暗卫进来解开许珠穴道。
许珠蓦地起身后退,满目戒备复杂的将叶嫤凝视,半晌后,她才低沉沉的朝叶嫤问:“你对裴楠襄,当真无意?”
叶嫤坦然点头。
许珠敛神一番,继续问:“你当真甘愿跟随在平乐王身边,做平乐王的人?你往日对明渊那般纠缠,如今当真舍得放手?”
叶嫤从容无波的笑,“是啊,本妃如今对许明渊并无任何留恋,自然会安心做平乐王府的人。只不过,许明渊对本妃似是还有旧情,处处留手,呵,许大小姐可得好生看紧他,莫要让他来死皮赖脸纠缠本妃。”
许珠冷笑道:“明渊岂会对你心存旧情?你以为你是谁?”
叶嫤认真而又无奈的道:“许大小姐若是不信的话,也可让许明渊过来找本妃对峙,看看他是否对本妃真正断情。”
让明渊过来与她对峙?
许珠忍不住冷哼一声,“让明渊过来,你做梦!你既是跟了平乐王,那便好生跟着,明渊那里,你最好莫要去招惹,若不然,本姑娘下次,仍会要你性命。”
她再度硬气的朝叶嫤放了狠话,嗓音一落,便不再耽搁,有意要急急的循着叶嫤给的提示去寻裴楠襄。
却是这话入得叶嫤耳里,正合她意,也并无阻拦,仅兀自立在原地,懒散将许珠凝着。
待得许珠彻底离开走远,她才勾唇笑笑,百无聊赖的转身回得软榻坐定,心生愉悦,只道是那许明渊不是有意要查她叶嫤下落么,若是许珠从中作梗,亦或是她叶嫤以许珠所中之毒来威胁许明渊,许明渊那人,自然也不敢对她叶嫤做何。
她此举防的,是许明渊会对她叶嫤算计与不利。
再者,这会儿也不知裴楠襄是否真正回大梁去了,倘若裴楠襄还在观望,此番激许珠过去寻他,纠缠他,她叶嫤也可落得清闲。
只是,心思本是如此计量,也本以为自己可稍稍安心一段日子,不料入夜之际,裴楠襄竟领着几个随从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