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卷来,浑身上下,也突然变得凉薄。
叶嫤下意识的驻了足,满目淡漠的观望,只见那廊桥上的男子,满身白袍,容颜清俊风华,而那女子,则是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小脸正荡着一层苍白柔弱之色,楚楚可怜。
那两人,不是平乐王与顾明月又是谁?
叶嫤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看不清如今事态。
她上次不是用计伤了东宫的陈侧妃,从而嫁祸于顾明月么,她当时亲眼见得,太子因陈侧妃受伤之事而震怒,从而大肆惩罚了顾明月,将其打入了地牢,而今,那本该在牢中抑郁无望的顾明月,又是如何出得东宫,且又是如何来得这护国寺的?
是那冷血无情的大昭太子突然良心发现,包容仁慈的放顾明月出宫与旧情人约会了?
思绪层层翻转,着实想不清其中原委。
则是正这时,不远处的湖岸边突然扬来一道惊诧之声,“王妃?”
这声音来得有些突然,也唤得有些大声。
叶嫤下意识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苏晏竟也立在湖边不远,正愕然望她。
她强行敛神,咧嘴朝苏晏笑笑。
只因方才一眼就瞧见了桥上了平乐王与顾明月,心思太过起伏,便就没仔细将湖畔扫望,更
也不曾将苏晏发觉。
但如今倒好,也不知那苏晏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唤她唤得这般大声,也不怕打扰了平乐王与顾明月之间的浓情意蜜。
正思量,那桥上竟再度有了变数,那本是与平乐王拥着的顾明月,突然一把将平乐王推开,本是浑身湿透的人竟再度朝湖里纵身跃去。
平乐王脸色一变,陡然将她强行拉住,柳楚楚则顺势顺着平乐王的拉力而撞入平乐王的怀,柔弱的哭泣不止,“子玉,你为何还要让我活着。我都活不下去了,你为何还不让我去死!”
平乐王并未回话,仅是满目深邃的朝叶嫤望来,随即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的拉着顾明月一路往前,待下了廊桥之人,两人便彻底走远。
整个过程,叶嫤像是个外人一般看完了整场戏。
眼见平乐王牵着顾明月走得干脆,叶嫤面色沉了沉,心中有莫名起伏之感在别扭的盘旋,则是正待失神,苏晏已缓步过来,叹息一声,解释道:“方才王爷本是要去为太后请安,半道之中,却见太子妃纵身跳湖。在下与王爷,皆不知太子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且因顾太傅之故,太子妃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但却绝对不能死在王爷面前。此事极其特殊与复杂,还望王妃莫要误会王爷,只需待王爷归来后,王爷定会与王妃好生解释。”
叶嫤咧嘴而笑,“苏大夫何必紧张,我又不会误会王爷,且即便是误会了,王爷也不会顾及我才是。”
说完,此番也不打算去太后那里,极其干脆的转身往回走。
苏晏满目深邃的凝了凝她的背影,暗叹一声,踏步朝叶嫤跟了过来,“太子妃突然出现在护国寺之事,极其蹊跷,其中该是有人暗自操作,针对上了王爷,且就不知那人,究竟是不是太子了。倘若当真是太子的话,王爷,定被太子再度怀疑上了。”
叶嫤漫不经心的道:“不会是太子的。”毕竟,如太子那般暴躁的人,一旦想对付平乐王了,定也是差许明渊或是自己亲自动手,又怎会拐弯抹角的让个顾明月来纠缠平乐王。
苏晏眉头一皱,正要继续道话,叶嫤则扭头朝他望来,话锋一转,“我倒是想独自走走,可否劳烦苏大夫止步,让我自个儿走走?”
苏晏到嘴的话再度噎住,俊俏的面上也染上了几许无奈,待得片刻,终究妥协的朝叶嫤点了点头。
“多谢。”叶嫤朝他道了一句,也无耽搁,继续踏步往前。
则待前行不久,便见小道一旁的亭子里,裴楠襄正坐在亭中的石桌旁,面前是一只弦琴,琴旁是一只正冒着青烟的香炉,他那修长的指尖正端着一盏清茶,悠闲而饮。
眼见叶嫤来,他极其优雅的将茶盏放下,笑盈盈的将叶嫤凝着。
叶嫤扫他两眼,按捺心绪的赔笑两声,足下则加快了速度,迅速往前,却是刹那,裴楠襄突然出声,“在下昨夜作了一首新曲,王妃可要听听?”
叶嫤回头朝他望去,干笑道:“我不懂音律,听不懂琴,只能辜负裴公子好意了。”
说完,足下越发行得快,眼看就要彻底抵达前方小道的拐角之处,身后则突然有衣袂翻飞之声响起,眨眼之间,裴楠襄那颀长昳丽的身子,已恰到好处站定在她的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叶嫤迫不得已驻足,深眼凝他。
他叹息一声,风华之至的面上染上了半许无奈,“王妃怎就这般抵触在下呢?”
叶嫤思绪翻腾,正要委婉解释,然而他却突然转移话题,“在下已说过多遍,在下对王妃并无恶意,只有欣赏。王妃既是如此抵触在下,在下也不愿强迫王妃什么,如今,也只愿王妃随在下一道去武安侯府一趟,见见在下的姨娘,她是个极好之人,也望王妃在在下离开大昭之后,偶尔之间,能抽空过去与她聊聊天。”
叶嫤心生抵触,委婉道:“我是随王爷一道来这护国寺的,未有王爷的指示,我不敢轻易出这护国寺,还望裴公子谅解。”
“平乐王正与太子妃恩爱两合,如今,平乐王该是没空搭理王妃。”他回得干脆。
叶嫤眼角一挑,“裴公子怎知王爷与太子妃今日之事?”
他深眼凝她,抬手攀上了叶嫤的双肩,极其认真的朝她道:“太子妃,是在下差大昭太子送来的。平乐王与顾明月情投意合,在下只是帮平乐王鸳鸯成对,也要帮王妃你,认清现实。”
叶嫤勾唇而笑,深眼凝他,心头对顾明月为何突然出现在护国寺之事彻底的一派了然。
“现实如何,我已看得极为清楚,不劳裴公子多劝。且今日我的确无法出得护国寺,还望裴公子见谅,告辞。”
她沉默一会儿,才再度执着镇定的朝他道了这话。
裴楠襄仔细将她凝视,却未能在她脸上找到任何的嫉妒与不平之色,甚至于,她平静得让他越发的欣赏,就像是没将平乐王与顾明月放在眼里,更也没将他裴楠襄放在眼里。
他逐渐挑高了眼角,一时之间,未说话。
叶嫤也不再耽搁,笑着朝他弯身一拜,随即继续离去。
这回,裴楠襄极为难得的未阻拦,他那双漆黑的眼,一直落定在叶嫤的脊背,分毫不动,直至叶嫤彻底走远,他才稍稍回神过来,却是刚转身过来准备回亭,不料视线一扫,突然便将前方不远那两人扫了个正着。
裴楠襄顿时轻笑一声,眼中有戏谑之色浮动,仅是片刻,他便缓步往前,从容自然的站定在了那两人面前,温润儒雅的问:“美人落水,楚楚可怜,王爷怎舍得不陪美人,竟还来次闲逛?”
他语气也毫不掩饰的染着低讽。
平乐王也未恼,仅勾唇而笑,“裴公子亲自设的此局,本王又怎能轻易入瓮。”
裴楠襄眼角微挑,也无心隐瞒什么,“王爷就这么不给面子?既然已知是在下设的局,王爷怎能不顾在下的面子不钻入局中?”
在旁的苏晏忍不住缓道:“裴太子本也是心地良善之人,想来这回,也只是想与我家王爷开个玩笑罢了。再者,那美人开始东宫太子妃,她今日有意落水,我家王爷尊她是兄嫂,便有意出手搭救,并无其它心思,也还望裴公子明鉴,莫要再与我家王爷开玩笑才是。”
裴楠襄轻笑两声,“苏公子倒也心思精明,这说出来的话啊,着实委婉得紧,只是怎么办呢,在下之人啊,一旦看上什么,皆是志在必得,今日你家王爷不入局,后面,许是有更多的局等着你家王爷,在下不信,你家王爷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躲过那些局。”
苏晏眉头一皱。
平乐王面色也仍是分毫不变,从容道:“本王无需一而再再而三的躲过裴公子的局,在下只需……看稳叶嫤便成。”
说完,朝裴楠襄咧嘴而笑,话锋一转,“裴公子虽精于算计,但终究算不了女人心思才是,就如方才,裴公子在本王爱妃那里,不仍是碰壁了么?”
裴楠襄面上的笑容稍稍一僵。
平乐王继续道:“裴公子乃正人君子,自是不屑于对女人用强,且满心自信,以为能让所有女人为你而折腰。只可惜,这世上啊,也终究还是有种女子不容易随意被勾引与收买,就如那爱妃啊,即便本王比不上裴公子,也无裴公子这般温柔,但本王的爱妃,却仍是喜欢呆在本王身边,任凭外人怎么哄都哄不走呢。如今,本王也不防劝裴公子一句,极是悬崖勒马,免得被情所伤,成天下笑话。”
裴楠襄眼中略有厉色滑动,浑然未料这一无是处的平乐王竟会如此挑衅于他。
心头也稍稍漫出几丝不悦,却又转而一想,只觉这平乐王脑袋上的绿帽子绿得发亮,且又没什么本事真正守得住叶嫤,如今也正是因为太过提防他裴楠襄,心中太过紧张与无力,是以,才会故作淡定的在他面前挑衅。
呵,终究是无能而又可怜之人,再怎么故作强大,也终究只是个皇族争锋之中的牺牲品罢了。
心思至此,便无心与他再打嘴仗。
他仅是慢条斯理的抬手理了理衣袂,朝平乐王勾唇而笑,仅道:“谁人会成天下笑话,如今所言尚早。在下,会一直等着看王爷笑话的那天。”
说完,不待平乐王反应,便踏步离去。
平乐王面露冷谑,并未回应,待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慵懒自然的踏步往前。
苏晏极是担忧,“裴太子并非善茬,如今为了得到王妃,也已要在王爷面前动手,此人不得不防,且也是个异数,是以,属下可要差人暗中与那些人联络,让他们先缠上裴太子?”
平乐王淡道:“他翻不了天,且也无需我们动手,过不了几日,他自己也会被逼得及时回大梁。”
苏晏神色微动,兀自思量一番,终是反应过来。
叶嫤一直坐在屋中的窗边等候,百无聊赖。
眼见平乐王与苏晏回来,她神色微动,当即在窗边站起身来,奈何平乐王仅朝她扫了一眼,目光并无任何停留,随即便将目光挪开了,足下也毫无停留,自然而然的从叶嫤的窗外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