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道策马入林,楚凌轩马术不好,叶嫤有意对其照顾,稍稍放慢速度让他跟随。
整个过程,楚凌轩也一直都将裴楠襄防备着,浑然不给裴楠襄与叶嫤搭讪的机会,整个路途之中,他不断的为叶嫤讲述他是如何的没娶成苏若溪,是如何的对不起苏若溪,又讲苏若溪是何等的无奈以及伤心,又将楚老爷不死心,又想差人给他和苏若溪算八字,再定大成婚之日的事通通讲出。
裴楠襄眼角微挑,几番插话,硬是没能成功。
叶嫤一直将楚凌轩的话听在耳里,没吱声儿。
只道是楚凌轩这傻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终究还是没娶成苏若溪那般有意脚踏两只船的女子,也算是幸事了,只是,楚老爷似也不打算真正放弃,想必楚凌轩日后的路,定还得好生奋斗与挣扎才是。
这般一想,她神色微动,终是开口朝他问:“你成婚之日昏倒,可让大夫查出缘由了?如今身子骨可还好?”
楚凌轩顿时噎住后话,脸上当即挂满了灿笑,“小爷就知晓你会关心小爷!不过你放心,小爷当时只是饿昏而已,几碗羹汤下去便又活蹦乱跳了,只是当时误了成婚的时辰,没完成婚礼,倒是将我家那老头子气得跳脚。”他心情大好,脸上浑然未有半点没完成婚礼的无奈与愧疚。
裴楠襄终是温润平缓的问:“楚家家大业大,难不成还不给楚公子吃饱饭?”
楚凌轩瞪裴楠襄两眼,“其中之事复杂得很,小爷懒得与你解释。”
裴楠襄怔了一下,没料被楚凌轩这般回话,勾唇笑笑,竟也是好脾气的没生气。
烟霞瞅准机会,再度朝裴楠襄套近乎的闲聊,裴楠襄偶尔理会,却不朝她多言,甚至正眼都不曾朝她扫了一眼。
烟霞面露复杂,眼见裴楠襄的目光随时都朝叶嫤落着,心头更不是滋味,连带握着烈马缰绳的手都抑制不住的紧了紧。
不久之后,叶嫤几人便安然抵达猎场东面的那处大湖。
此际,湖上的确是有几艘画舫,也还有几只独木舟。只因是皇家猎场,一切都设置得极其周到,而这处湖泊,便是常日帝王狩猎之际后妃以及达官贵胄的亲眷闲聚之地。
叶嫤专程朝那几只独木舟扫了扫,心头略微增了几许释然。
则待下马之后,裴楠襄便提议去画舫坐着品茶赏水,叶嫤则笑道:“此番倒是突然来了兴致,想坐船垂钓。”
裴楠襄笑道:“也可,去画舫上垂钓也成。”
叶嫤故作自然的朝他道:“坐在画舫内倒是容易压制垂钓之兴,我还是想去那小舟上垂钓。”
这话一出,裴楠襄神色微动,面上的笑容竟是极为难得的减却半许。
叶嫤深眼将他的所有反应全数收于眼底,心生起伏,只道是裴楠襄此际如此反应,倒是略微证明了平乐王今日所说的他容易晕船之事为真,且若当真如此,那她自然得去独木舟上垂钓,等裴楠襄独自去画舫休息时,她再趁机离开此地,回到平乐王那地儿去图个清静。
正待思量,楚凌轩已跑过去将独木舟的绳子解下,畅笑着朝叶嫤道:“叶嫤快些来!”
叶嫤朝他扫了一眼,随即便朝裴楠襄笑笑,“裴公子若不喜独舟垂钓的话,要不就先去画舫坐着休息休息吧,待我垂钓完毕之后,再来与裴公子汇合。”
她嗓音极为柔和,本也是笃定这裴楠襄定会识时务的不会跟着她上那独舟,不料这话的尾音还未落下,他便已温柔而笑,“无妨,此番本是过来陪王妃的,既是王妃要在独舟上垂钓,在下自然也得陪着才是。”
叶嫤心口一紧。
裴楠襄却不耽搁,率先踏步朝独舟而去,楚凌轩防狼似的瞪着他,心头着实不乐意,待裴楠襄过来之际,便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堂堂的大梁太子,竟还当跟屁虫?你还害不害臊?”
裴楠襄目光温和,俊脸上依旧是成片的清风儒雅,并无半点的怒意与锋利。
“楚公子过奖了,论及‘跟屁虫’与‘害臊’这几字,在下自然是及不上楚公子的。”他轻悠道话。
楚凌轩眉头一皱,脾气一来,顿时将手中的缰绳松开,冷笑道:“脸皮倒是当真厚呢。叶嫤都不想理你,你还一直像狗皮膏药的贴着,你好歹也是大梁的太子,怎就这么没皮没脸呢?”
裴楠襄神色微动,终是驻足在楚凌轩面前。
他勾唇而笑,“难得楚公子还记得在下是大梁的太子,就论楚公子方才这几席话,按照大昭与大梁的礼数,楚公子都该受得责罚,或是小命堪忧,不知这点,楚公子可想过?”
楚凌轩猝不及防一怔,心头也哆嗦了两下,只道是裴楠襄这话的确是真,他终究是大梁的太子,身份尊崇,自然不是他楚凌轩可以惹的,只是这裴楠襄的嘴脸太过难看,对叶嫤也是格外的殷勤,整个人都跟个小白脸似的,哪里有半点皇族之人的威仪与尊严?
这般一想,楚凌轩对他更是心生不耻,白眼翻翻,却也不打算太过顶撞他,只轻蔑的扫他两眼,慢腾腾的道:“只有无能的小白脸之人,才会拿身份地位来压人,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叶嫤喜欢了,她平生最不喜欢你与平乐王这类的人。”
裴楠襄落在楚凌轩面上的目光深了半许,面上的笑容也稍稍染上了几丝厚重。
楚凌轩扫他两眼,生怕这小白脸被他的话打击到了,或者会突然会想不开就跳湖了,他稍稍抬脚,故作自然的朝旁挪了几步,有意避嫌。
周遭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
片刻之际,烟霞主动上前牵起了楚凌轩扔掉的那根独木舟的绳子,轻柔的朝裴楠襄道:“楚公子口无遮拦,的确该罚,但裴公子也莫要因楚公子这种人而赌气,免得气坏身子。还是烟霞为裴公子牵着这独舟的绳子吧,裴公子请先上船。”
这话一出,叶嫤也是缓步往前,站定在了裴楠襄面前,缓道:“凌轩公子本是这般性情,也非有意针对裴公子,还望裴公子莫要与他计较。”
眼见叶嫤为他说好话,楚凌轩顿时挑着嗓子道:“叶嫤,你不必为小爷说好话,小爷平生最看不惯他这种……”
后话未出,叶嫤当即转头朝他示意一眼。
楚凌轩神色紧了紧,不情不愿的噎住了后话。
裴楠襄朝楚凌轩扫了一眼,随即便转头朝叶嫤道:“无妨,楚公子性情耿直,在下也是欣赏。”说着,也不就此多说,仅话锋一转,“王妃不是想乘独舟垂钓吗,在下扶王妃上去。”
叶嫤微微而笑,柔和有礼的道:“不必了,还是裴公子先上船吧,我跟在你身后便是。”
她嗓音极为的自然平和,面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的柔然,并无半点的锋芒与不悦。只道是这裴楠襄有意与她同船垂钓,她自然也没资格强行拒绝,既是如此,那她便只有破罐子破摔,待上船之后再伺机动作,就如,若是裴楠襄因独舟的摇晃而突然落水受惊,想必那时,他自然不会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袍继续与她同坐在独舟才是。
眼见她极为坚持,裴楠襄心头有数,也不再为难叶嫤,仅是温润儒雅的笑笑,随即便转身主动上船。
烟霞朝叶嫤扫了一眼,也不耽搁,松了独舟的绳索便踏上船去,径直坐定在了裴楠襄身边。
裴楠襄落在烟霞面上的目光深了半许,默了片刻,温和如常的问:“在下记得,烟霞姑娘今日自称是楚府之人?”
烟霞柔柔点头。
裴楠襄笑道:“不知烟霞姑娘在楚府是何等身份?”
如此柔腻风情之女,满身大红,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快柔成了一朵花,这般女子,自然也不像是大家闺秀,反而更像是风尘之中的女子,而据他所知,楚老爷平生也最是不喜这般风尘之人,是以也不会主动将这烟霞这般女子引入楚府才是,是以,这烟霞的身份,自然也是可疑。
他开始仔细将烟霞的表情打量,然而烟霞却一派从容柔腻,面色与目光并无半许的异常,她也未有任何耽搁,柔声回道:“烟霞乃楚公子的远房表妹,这些日子只是一直借住在表哥家中,今日正巧表哥来次狩猎,烟霞便也跟着来了。”
裴楠襄若有所思,并不信烟霞这话,只待思绪稍稍翻转片刻,一时之间,心中便稍稍有了数。
他也不再朝烟霞多问,仅朝烟霞笑着点头,随即便将目光再度落回叶嫤身上。
此际,楚凌轩已是扶着叶嫤上了船来,而后自个儿也跳了上来,眼见叶嫤在舟中坐下,裴楠襄正要起身坐定在叶嫤身边,不料还未来得及动作,楚凌轩已极为干脆的坐在了叶嫤身边,将那位置彻底霸占。
裴楠襄眼角一挑,心中终是漫出几许不悦来。
此番狩猎,本是他让大昭太子亲自安排,本以为他可在今日与叶嫤好生的相处一番,不料这半路竟杀出来了个楚凌轩。
且最为无奈之处便在于叶嫤对楚凌轩并无抵触,反而是任由他亲近,不得不说,与她相识一场,他倒是从没见过她对一个男子如此的放纵甚至亲近。
“楚公子可会垂钓?”待得默了片刻,裴楠襄朝楚凌轩开口便问。
楚凌轩下意识回了一句,“不会又如何?难道你会?”他深深觉得裴楠襄对他故意找茬,要不然这好端端的问他的短处作何!
却是这话刚落,裴楠襄便继续道:“楚公子若不会垂钓的话,倒是可以起身撑船。”
楚凌轩扭头过来挑眼望他,那眼神里全然透露出一种你想坑害小爷的神情,“小爷也不会撑船。”
裴楠襄顿时笑了,“那楚公子还会什么?”
楚凌轩倒是一时之间被他这话噎住,思来想去,倒是当真没想出自己还会什么,只是此番被裴楠襄如此架着晾着,面子也着实是过不去,心头也越来越恼怒,则待片刻之后,他朝裴楠襄冷哼一声,“小爷比你好看,比你温柔,比你高,比你瘦,比你穿得好看,比你皮肤好,比你善良,比你和蔼!你也别管小爷会什么了,反正就论小爷方才说的那些,你也是比不上小爷的。”
叶嫤眼角一抽,额头顿时抑制不住冒了几条黑线。
只道是平乐王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楚凌轩这小子来对付裴楠襄,且裴楠襄本也不是话痨之人,言行也极为有度,如今被楚凌轩这一搅和,怕是要被楚凌轩气得吐血才是。
只是她心头却莫名觉得释然,有楚凌轩在此帮她应付裴楠襄,也是甚好。
正这时,岸上已是有御林军主动送来了垂钓之物,叶嫤亲自起身去接过,足下也稍稍放得重了一些,致使独舟也摇晃猛烈。
而待回得方才坐过的地方坐定,稍稍回头,便见裴楠襄已是伸出两只手紧扣两侧的独舟边缘,面色也稍稍发紧,却待发现她的凝视之后,他又故作自然的朝她笑了笑。
叶嫤也没说什么,仅是故作自然的回头,随即稍稍起身,亲自撑船。
则待船行不远,楚凌轩撞起胆子起来要帮叶嫤撑船,且执意要让叶嫤坐下,叶嫤无奈,与他争了两句,奈何楚凌轩态度也是坚决,说什么都不让她撑船,整个人在船上急得又蹦又跳,惹得独舟大肆摇晃。
叶嫤终是叹息一声,妥协下来,故作自然的在舟上坐定,奈何楚凌轩的确不会撑船,努力了好几回,独舟都只是在原地摇摇晃晃的打旋儿。
叶嫤眉头一皱。
裴楠襄忍不住抬手扶额,心情着实有些极为难得的不好了,脑袋也因独舟的猛烈的摇晃而抑制不住的发晕发沉,总觉得自己此番中了楚凌轩的道,上了条黑船。
“还是让岸上的御林军来撑船吧。”片刻之后,裴楠襄忍不住出声建议,哪知这话陡然点燃了楚凌轩的怒点,楚凌轩顿时汹汹的朝裴楠襄望来,嗓音一挑,“看不起小爷?”
裴楠襄正要故作自然的回话,不料楚凌轩顿时来了气势,抡起船桨便猛烈划水,他动作极大极大,发狂似的划水,奈何独舟太小太小,且并无太多定力,此番被楚凌轩这般一划,整只船再度开始猛烈的摇晃。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