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面色已是凝重之至,当即起身,也未朝裴楠襄多言,仅是恭敬道:“今夜多谢裴公子招待,只是,王妃醉了,在下需即刻送王妃回去休息,是以,还是在下来扶王妃吧。”
说完,抬手往前,却是还未接触到叶嫤,裴楠襄已打横将叶嫤抱了起来,温和道:“王妃醉了,自然该好生休息,不宜再颠簸。武安侯府客房极多,在下送她到客房休息便是,苏公子也不必着急。”
尾音还未全然落下,便抱着叶嫤便踏步往前。
苏晏急忙跟去,当即道:“此举不妥,王妃终究是平乐王妃,不宜在外过夜,若是此事传出,在下担心会损王妃与侯府声誉。”
“苏公子不必操心,即便此事传出去了,只要王妃愿意,在下随时都能出面为王妃证得清白。”裴楠襄头也不回的道。
说着,似是生怕叶嫤会被狂风吹凉,急忙将叶嫤彻底裹入怀中。
苏晏看得眼睛都要发抽,心神一层层的越发绷紧,眼见劝说不得,他终究开门见山的道:“裴公子执意要如此吗?王妃终究是我家王爷的人,与裴公子身份有别……”
苏晏态度稍稍硬了半许,奈何心头却抑制不住的有些发虚,只因面前此人身份极其特殊与显赫,别说是他苏晏,就是自家王爷与太子等人在他面前都不能轻易造次。
只是此番形势的确危急,即便明知危险,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得强行硬着头皮的劝告。
“在下好心好意让王妃休息,且与王妃之间清清白白,苏公子突然说这话,莫不是以为在下要对王妃不轨?”
却是不待苏晏后话道出,裴楠襄已是出声打断。
苏晏后话一噎,思绪翻转,正要继续回话,却是到嘴的话还未说出,裴楠襄再度出声,“王妃虽然是平乐王府的王妃,但又不是完全不能改变身份,倘若在下要让她改变身份,自然也不会太过费劲儿。且她对在下有恩,在下自然要还她人情,倘若苏公子执意阻拦,那就是执意要与在下作对。”
苏晏深吸一口气,“在下岂敢与裴公子作对。”
“既是不敢,那裴公子便莫要多言。倘若今夜裴公子也要留在武安侯府过夜,等会儿自然会有人带你去客房休息,但若裴公子不愿留在此处,那便早些回平乐王府。”
说完,足下稍稍加快了半许。
苏晏满面复杂,正要再度跟去,那最初一直跟在裴楠襄身边的高瘦男子当即上前阻了他的去路,且无论苏晏如何挪步想绕开那高瘦男子,却都无法将其摆脱。
无奈之下,苏晏只得止步,待立在原地沉默一会儿,才陡然转身,一路往前出了武安侯府的府门。
待回得平乐王府,夜色已深。
然而平乐王的主屋正燃着烛火,似是并未真正就寝。
苏晏急步过去站在平乐王屋门外,低沉着嗓子道:“王爷可睡了?在下有要事禀报。”
这话刚落,屋内便扬来平乐王淡漠幽远的嗓音,“进来。”
苏晏不耽搁,迅速推门入屋,待站定在平乐王面前,便将今夜发生之事全全禀报。
则待嗓音彻底落下,平乐王并未言话,面色幽深如潭,无波无澜,却又莫名给人一种窒息的威胁。
苏晏心神紧绷,犹豫片刻,低沉道:“都是在下疏忽。若不是在下答应与王妃一道外出饮酒,王妃也不会恰巧与裴楠襄碰上。”
这话落下,平乐王依旧未言,整个人斜靠在床榻,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无声无息的石雕。
却是许久之后,久得苏晏的双腿都站得有些发麻之际,平乐王才漫不经心出声,“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遇。若不是故意而为,又怎能轻易碰上。”
说着,薄唇微勾,一抹冷冽如霜的笑容在他的唇瓣上晕开。
“如此看来,裴楠襄,也快等不及了,且在大昭,也快待不下去了。”仅是片刻,平乐王森然淡漠的再度出声。
苏晏神色微变,低沉道:“前些日子,裴楠襄便盯上了汾阳王府大小姐,而今,便又盯上了王妃,且今日胆敢公然抱着王妃走,便也意味着他的确是等不及了,许是不久之后,他便要真正离开大昭了。”
说着,深吸一口气,深觉自家王妃留在武安侯府并非安全,当即又问:“王妃此际还在裴楠襄手里,属下这会儿可要派人去硬将王妃带回来?”
平乐王满目幽远,“本王,亲自去。”
苏晏一怔。
平乐王漫不经心的道:“去备车马。”
苏晏动作极快,仅是一会儿工夫,便已将马车备好。因着外面狂风大作,平乐王身子本是单薄,苏晏便为平乐王披上了一件略是厚实的披风,奈何刚刚出得府门将平乐王扶上马车,天空便已有闪电与响雷滑过。
苏晏眉头皱紧,驾车速度极快,却是风雨也来得快,还未待他一行抵达武安侯府,便已下起了倾盆大雨。
苏晏浑身顿时湿透,风雨大作,平乐王便是坐在马车内,但马车的车帘子着实抵挡不住凛冽的风,那滂沱的暴雨也被狂风吹着落入了马车内,顺势也打湿了平乐王的鞋袜与衣袍的下摆。
平乐王那略是苍白的面容极为难得的皱了起来,没吱声儿,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的拨弄大拇指上的扳指,神色幽远,正稍稍的出神。
苏晏越发加快了马车,则是不久之后,一行人抵达了武安侯府。
守在府门两侧的小厮似是浑然不意外平乐王一行人的到来,甚至问也不问,便将苏晏与平乐王二人引入了侯府大堂,随即为平乐王与苏晏沏了茶,端来了点心,礼数极其的周到。
苏晏当即道:“劳烦将裴公子请来。”
小厮朝苏晏望来,恭敬回话道:“我家公子正于侯夫人那里,待公子忙完了,便会过来的。”
苏晏怔了一下,没再说话。
平乐王也不吱声儿,更也没兴趣饮茶,仅是兀自等候,却是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苏晏眉头紧皱,忍不住让小厮再度去催促,小厮犹豫一番,才点头出屋。
则是不久,裴楠襄终是慢腾腾的过来了,只是待踏入堂屋后,便勾唇朝平乐王笑得温和,“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倒是失礼了。”
平乐王也装模作样的笑,“无妨,裴公子日理万机,本王等等也无伤大雅。”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都是淡雅无波,而待裴楠襄坐定在平乐王身边,平乐王便已淡然开口,“本王的爱妃酒醒了么?”
裴楠襄不答反问:“王爷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接王妃回去?”说着,嗓音越发的柔和温润,“只是王妃如今还在醉酒之中,不曾醒来,王爷若要接她回去,许是还得再等等。”
平乐王神色微动,深眼将裴楠襄凝视,“本王既是来了,自然也不在乎多等等。只是,如今闲来也是无事,便想对裴公子问几句话。”
裴楠襄客气道:“王爷有何话直说便是。”
“裴公子觉得本王的爱妃如何?”平乐王问,说着,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
裴楠襄却答得从容,“王妃聪慧敏觉,在下极是欣赏。”
“那裴公子故意接近本王的爱妃,意欲何为?”平乐王继续漫不经心的问。
裴楠襄面色仍无半许变化,风华绝雅的面容上依旧染着浅浅如君的笑容,然而答出来的话,却也是极其的直白,“在下欣赏王妃,自然,想与王妃多接触接触。”
“裴公子许是忘了,本王的爱妃,已是有妇之夫。”平乐王也不怒,嗓音依旧淡然如初。
裴楠襄则诚恳的朝平乐王望来,温润缓道:“无妨,便是王妃沦为了下堂妇,在下也不计较。只要王妃高兴,在下的这根高枝,一直都会为她留着。”
刹那,平乐王双眼微微一眯,眼底深处起伏重重,一时之间,没再言话。
裴楠襄朝他扫了一眼,缓道:“王爷既是对王妃弃之如敝履,在下便也想问王爷你,何时打算休了王妃?”
他嗓音柔和之至,奈何这脱口的话语内容,却无疑是在公然要人。
平乐王脸色着实算不上好,却也仍是未怒,仅是沉默片刻,才朝裴楠襄缓道:“本王的爱妃,并非寻常之女,便是本王休了她,裴公子驯服不了她,自然也得不到她。裴公子历来是聪明人,想必不会轻易做赔本的买卖,且还是那汾阳王府的大小姐最是合裴公子的心性,裴公子又何必舍近求远,独独来等本王的爱妃?”
“在下从来不勉强女人,既是有意接触王妃,自然也不会用太过毒辣的手段夺取,在下会一点一点打动王妃,让她心甘情愿跟随在下。”说着,轻笑一声,“听说王爷你这几日身子并不好,如今却还能撑着病体冒雨过来接王妃回去,想来王爷对王妃也是看重。只是怎么办呢,但凡入得在下眼里的人,在下也不会轻易放弃。”
平乐王漫不经心的道:“既是如此,那裴公子便与本王赌一回如何?倘若在你离开大昭之前,本王的爱妃不愿心甘情愿跟在你身边,到时候,裴公子务必得主动放手,不可以身份之威,对本王的爱妃强人所难。”
裴楠襄面色仍是丝毫不变,笑容清浅,自信之至,“这个赌,在下便接下了,但到时候王爷若是输了,在下可就不希望王爷给王妃写休书了,而是得写一封和离书。”
平乐王满目清冷,“可。”
裴楠襄温润点头,“在下在大昭呆了这么些年,倒鲜少与王爷有过交集,外面皆道王爷暴怒之至,如今瞧来,王爷也是个波澜不惊之人。”
说完,轻笑两声,随即也不打算再与平乐王多呆,仅朝平乐王告辞一句,随即便起身离开。
直至裴楠襄彻底走远,平乐王才彻底冷了脸色。
苏晏深吸一口气,“看来,裴楠襄对王妃志在必得了。”
“他要急着离开大昭,叶嫤这么个聪明的女人,他自然舍不得放弃。”平乐王阴沉出声。
苏晏眉头一皱,“王妃那里,王爷准备如何对待?当真要与裴楠襄赌?”
平乐王面色骤然有些复杂与幽远,一时之间,未言话。待得沉默半晌后,他才漫不经心的道:“今夜之赌,本王也不过是以退为进。只要稳住裴楠襄的心,不让他擅用权势强行逼本王休妃,他若要公平竞争,那他永远没办法得到她。”
苏晏担忧道:“但裴公子相貌极好,且身份尊崇,王妃又那般希望活着,定也是容易接裴楠襄的招,就如今夜,裴楠襄邀王妃来武安侯府挑酒,王妃,也是答应了,如此说来,王妃对裴楠襄,至少是不抵触。”
平乐王深深的皱了眉,眼底逐渐浮出霜色与寒光,思绪也跟着起起伏伏,心神稍稍有些乱,终究未再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