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冷道:“你去送,只能死得更快!”
“那就让楚凌轩去送吧,楚凌轩那么听爱妃的话。”平乐王又漫不经心的变了话。
叶嫤深吸一口气,再度被他这话气得不轻,“楚凌轩那大傻子能担得起如此重任?”
许是一旦有官兵搜查楚凌轩的马车,依照楚凌轩那胆小怕事的性子,指不准就要弃了马车跑人。
却是这话一出,平乐王再度皱眉,待深思一番后,才略是无奈的道:“是以啊,就只有爱妃你能担此重任啊,本王苏晏以及楚凌轩等人都不可送人出去,且如今那顾太傅就正在王府中,说不准不久之后,太子便搜查到这里来了。”
叶嫤心口层层的发紧,满目复杂,一时之间,也未再言话。
两人彻底沉默了下来,无声对峙,则是不久之后,屋外突然有急骤的冷风陡然而起,因风势极猛,吹得屋外的所有花树都沙沙作响,惊得院门外拴着的那只藏獒大声狂吠。
狗声再度将屋中沉寂压抑的气氛打破。
叶嫤终是回神过来,满目深邃的将平乐王凝着,思绪起起伏伏,待得仔细权衡一番后,终究是道:“王爷执意要救顾太傅,妾身便只有拼死配合。妾身终究只有这条命,王爷看着点利用,也望王爷对妾身莫要太过心狠手辣,毕竟,妾身对王爷并无威胁,更也几次三番救过王爷性命,无论如何,望王爷高抬贵手,留妾身一条活路。”
她嗓音极其厚重,这番话,也是发自肺腑,认真而又诚恳。
如今嫁入平乐王府,自然与平乐王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以,她不怪命运,不怪平乐王的心狠手辣, sx她只是想让平乐王稍稍对她少些算计,能给她留条命而已。
待得这话一出,她也不待平乐王回话,仅是迅速转头朝扫了一眼雕窗外的天色,随即便将话题彻底绕开,“顾太傅此际何处?此番时辰已是不早,妾身还是先将他送出城去,免得夜长梦多。”
平乐王落在叶嫤面上的目光蓦地一深,却是这节骨眼上,他竟突然不吱声儿了。
叶嫤候了片刻,眼见他仍是不言,便极是无奈的抬头朝他望去,便方巧迎上了他那双深得不能再深的眼。
那双眼底的深处,起起伏伏,复杂之至,却又有道莫名的情绪似在浮动,叶嫤怔了一下,正要极其仔细的将他的双眼打量,他却突然恰到好处的挪开了眼,薄唇一启,幽远低沉的道:“地室的机关,在圆桌一侧的挂画后面。”
叶嫤眼角一挑,下意识朝圆桌望去,便见那圆桌的左侧墙壁之上,的确有幅挂画,那画面绘的是牡丹图,色泽明艳,花瓣也栩栩如生,与平乐王主屋这纸醉金迷的装饰倒是极为相配。
只是,记得上次太子领人突袭王府时,平乐王便执意要与她同榻做戏,还说万万不可让太子搜查此屋,她当时还觉纳闷,只道是平乐王这主屋的东西大多都是一目了然的,平乐王再傻,自然也不会当真傻到将人藏在主屋的床底亦或是柜子里,却是不料,这座主屋啊,竟然也是别有洞天。
思绪翻转,她也并未言话,也没心思再朝平乐王打量了,只是稍稍起身便朝那幅牡丹图行去,待得站定在牡丹图前,她才缓缓伸手撩开牡丹图,则见这牡丹挂画之下,竟有一处凹陷在墙壁里的石洞,而洞子里,竟放着一只小花瓶。
那瓶子并非精致,也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叶嫤抬手去拿时,却觉那花瓶的底部似是被什么粘住了,根本就拿不动,她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后,便一手握着瓶身稍稍旋转,却是刚将瓶身旋转半圈,顷刻之际,这堵挂画之墙竟突然颤然而动,缓缓的平移而开。
叶嫤猝不及防惊愕,握着花瓶的手也蓦地松开,震撼的立在当场。
眼见面前这整堵墙彻底挪开之后,前方地面竟出现了一条蜿蜒而下的石阶,石阶每隔不远便有一颗小小的明珠照亮,虽是光亮有些微弱,但也能彻底让人看清石阶。
叶嫤满目发紧,浑身也跟着紧绷起来。
这时,平乐王已突然开口唤道:“顾太傅,出来吧。”
幽远无波的嗓音一出,片刻之际,石阶的最下方便缓缓传来了踏步之声。叶嫤紧紧将石阶下方凝着,则是不久,一个身材细瘦的人踏上了石阶来。
那人,满身的青色袍子,花白的头发全数束在头顶,以一只简朴的竹簪固定,他那张面容褶皱之至,眉头紧锁,双眼浑浊而又幽深,眼袋浓厚,只是稍稍朝他打量一圈,便觉他满身的无力与风霜。
这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顾太傅?
叶嫤怔住。
她着实不曾见过顾太傅本人,本以为如他这样拥有显赫身份的人物,又是东宫太子妃的父亲,再怎么都是与皇族沾边,平步青云,却未料到,此番突然一见,才觉这般人物,竟也像是坠落在泥潭里的无奈之人,颓然,而又悲凉。
正待思量,顾太傅已彻底踏出石阶,仅朝她扫了一眼,便已踏步朝平乐王行去,却是不待他出声,平乐王便已再度朝他道:“此地不宜久留,今夜,顾太傅便要即刻离开京都。”
这话一落,顾太傅已站定在平乐王面前,抑制不住的叹息。
“在这皇城为官数十载,满身心血奉献,却未料最后竟是这般下场。”他嗓音有些嘶哑与无力。
平乐王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稍稍变得复杂,没说话。
顾太傅辛酸悲愤的摇摇头,强行忍耐情绪,目光也朝平乐王望来,低哑道:“本以为一腔正气,便可真正为君分忧,却不料一腔正气也会惹得杀身之祸!如今太傅府受禁,明月在宫中的日子也是不好过,既是如此危难之际,老夫又怎能独自离开京都去逃命。”
说着,垂头下来,极是认真的朝平乐王道:“望王爷送老夫回太傅府去吧,太子与皇后一心要对付的是老夫,只要老夫死了,太傅府的人与明月,也能免过这场浩劫了。”
平乐王面色微微一沉,淡道:“苏晏费尽周折将太傅接入王府来,可不是让太傅后悔着再回去的。开弓已无回头之箭,既是箭已发出,太傅你,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太子与皇后的心性如何,你是知晓,大昭丞相与大昭骠骑将军,都是前车之鉴,无一例外,倘若太傅以为只要你一人死了,太子与皇后便会放过你顾家,放过你女儿,那太傅你,便也枉活了这么久,且糊涂得连太子与皇后的心性都看不透了。”
顾太傅浑身一颤。
平乐王继续道:“如今摆在你眼前的,只有逃亡这条路,你也没有任何犹豫的退路。且只有尽早去与燕王荀王汇合,才能救你一家的性命,就如,一旦你逃出太子与皇后的手掌心,彻底与燕王荀王汇合,太子与皇后,才会因着忌惮这两位亲王的势力而对你妥协,从而,留你顾府一家性命。”
这番话,顾太傅听得极其认真,一时之间,没再说话。
待得僵立在原地沉默半晌,他才顿时老泪纵横,嗓音发着颤抖,忍不住道:“王侯将相,终究是不好当的,太子与皇后不仁至此,杀伐至此,就不怕遭报应吗!”
平乐王深眼凝他,“京都不乱,皇后与太子势力不除,他们便不会有何报应,只是,就可惜了这大昭的黎民百姓,一旦太子继位,那等待着百姓的,又是一轮残酷的浩劫。”
顾太傅双眼都已开始发红,极其无奈颓然的摇了摇头,“皇上昏庸,后宫干政,太子残暴不仁,大昭若如此下去,定是危矣。”
“是以,太傅以后若能与燕王荀王汇合,便可让劝两位亲王回京主持大局,灭皇后与太子威风。要不然,大昭若一直这般长久下去,大昭的百年基业,定是堪忧。本是虽为父皇之子,不受宠爱,但本王也是大昭皇族血脉,终究不愿看到大昭的百年基业彻底在太子与皇后手中崩塌。”平乐王顺着他这话再度出声。
顾太傅满面悲酸,自嘲而笑,“世上皆道你平乐王性情不定,残暴不仁,却是你平乐王啊,活得最明白,最坦荡,也最仁义。”
“太傅过奖。”平乐王目光微沉,委婉回了话。
太傅哑着嗓子道:“老夫没说错的,你先是救丞相与骠骑将军,后又救了老夫,你此番之举,也已是冒着杀头之险在顾全大局了,是以你平乐王啊,的确是最坦荡最仁义的人了。最初老夫见你时,便觉你是个好孩子,至少不会如太子那般嚣张跋扈,且你对明月也是极其照顾,关心入微,老夫本是极看好你的,只可惜啊,明月也不知怎么想的,最后竟要主动入得东宫,从而彻底的身陷东宫囹圄,逃脱不得!那孩子就是傻啊,太子那般心性的人,她怎能嫁得啊!”
这话再度触到了内心深处的悲伤,顾太傅更是泪落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