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败家玩.意儿,成日给老夫惹事!这平乐王府也是你敢惹事的地儿?前几次被平乐王打得还不够?这回没长记性,还要伸着脖子舔着脸的让平乐王打?”片刻,马车停在了楚凌轩身边,一道熟悉的嗓音入耳,终于是稍稍将楚凌轩的神智拉了回来。
楚凌轩散漫的双眼终于稍稍聚焦,定睛一望,便见自家爹爹正蹲在他的身边,满脸怒意,恶狠狠的骂他。
他顿时勾唇笑了,一言不发,仅是笑得眼睛抑制不住的落泪。
眼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楚老爷深吸几口气,终究忍住了满肚子的骂话。
自家这孽畜再怎么惹是生非,也是他的儿子,此番便是再怎么想捏死这不争气的东西,但终究还是得给他留条命才是。
虎毒不食子,不食子啊!
且自家这孽子也是认准了这点,才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事。
心思至此,楚老爷无奈的摇摇头,强行忍住情绪,仅让小厮将楚凌轩扶上马车。
楚凌轩上车之后便一直躺在车厢里,无论楚老爷怎么拿脚踢他,他都不愿意动弹,楚老爷越瞧越有些不对劲儿了,心头也有些发虚,待马车抵达楚府后,他便立马差人去将皇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给楚凌轩看诊。
楚凌轩被小厮们七手八脚抬回了寝屋,大夫也被小厮们急急的请来了,甚至连气都没歇上一口,当即坐在楚凌轩的榻边为楚凌轩号脉,则是半晌之后,大夫转头朝楚老爷望来,有些愕然的道:“楚老爷,令公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脉搏微弱,气息压抑,似是,心病。”
心病?
楚老爷怔了怔,自家这孽子蹦跶起来都可上屋顶的,成日他对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没见过自家这孽子会得心病。
他心头也是惊得不轻,急忙谦虚的问:“徐大夫,这心病,又该如何来医?”
大夫有些无奈的道:“心病自然是心药来医。楚老爷如今倒是得先问问楚大公子为何会如此失魂落魄了。”
说完,便要告辞离开。
楚老爷急忙差人将大夫客气的送走,随即立在楚凌轩榻前逼问:“你小子这是怎么了?今儿莫不是又被平乐王打了?”
楚凌轩双目发空的凝在头顶的蚊幔,不说话。
楚老爷难得耐着性子的放缓嗓音,继续朝楚凌轩问:“你小子究竟怎么了?”
楚凌轩仍旧不言。
楚老爷顿时没了耐性,当即要朝楚凌轩开骂,却是话还未出,苏若溪已急急的入了门来,低哑着嗓子道:“舅父,表哥怎么了?”
苏若溪跑得急,额头上都布了一层汗,小脸上也染着薄红。
楚老爷到嘴的话顿时噎住,冷哼一声,“那小子要去找死,没被打死却得了个心病!”
说完,也顾不得苏若溪了,气急败坏转身出屋,却待刚踏出屋门,他便将今儿随楚凌轩去平乐王府闹事的那几个小厮全数着急到了楚府大堂,冷森森的问:“说!今儿大公子去平乐王府作何?”
车夫与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楚老爷抬手猛拍在身边的案桌,轰隆一声,顿时惹得车夫与小厮们浑身发抖。
车夫率先沉不住气,当即出声道:“回,回老爷的话,今儿,今儿公子去平乐王府,是要去保护,保护平乐王妃。”
楚老爷一怔。
车夫嗓音越发颤抖,“公子对平乐王妃似是,似是有意,整个悦宾楼的人都传遍了,公子喜欢上了平乐王妃,想让平乐王妃当新欢。今日公子去平乐王府,就是担心平乐王会杀了平乐王妃,公子想去保护她。”
楚老爷脸色一白,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还本打算弄清事态原委去找平乐王算账,毕竟,平乐王害得他儿子得了心病,还将他楚府的小厮打伤,他也不是怕事的人,如今被平乐王欺负,自然是要还手的,但他却不曾料到,自家那孽子竟是觊觎上了平乐王妃,这回没被平乐王打死都是收下留了情面的!
心思至此,楚老爷更是气得不轻,浑身抑制不住发抖,开口便道:“老夫的棍子呢?去将棍子拿来,老夫要去打死那丢人现眼的东西!”
在场之人顿时跪地磕头,不敢动作。
楚老爷亲自踉跄出门找了一根棍子,抡起棍子就朝楚凌轩的屋门冲去,苏若溪等人急忙出屋相拦,抵死不让楚老爷入屋打人,那几个闻询而来的楚府姨娘也开始对楚老爷拉扯。
一时,楚府混乱成片。
而此际叶嫤的院子,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屋内外的侍奴死死的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叶嫤仍在昏迷,瘦削不堪的身子仰躺在榻,面色惨白无色,双目紧闭,整个人干瘦如柴,毫无半点女儿家的娇嫩。
因着平乐王一直在不远处坐着,苏晏心头也有些发紧,下手施针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则待许久之后,久得苏晏施针的手指都有些酸涩发麻之时,苏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为叶嫤把脉一番,而后才转头朝平乐王望来,“王爷,王妃已然脱险。”
平乐王神色微动,不说话。
苏晏也不多说,仅让在旁僵站着的婢子端了杯温水过来,随即自袖中的瓷瓶内掏出一枚褐色丹药,亲自就着温水为叶嫤灌下。
待得一切完毕,他才再度朝平乐王望来,眼见平乐王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毫无离开之势,苏晏心头了然,犹豫一番,终是识趣的领着在场的侍奴们出了门去。
一时,屋内彻底恢复平静,平乐王也不说话,神色幽远淡漠,修长的指尖仅随意懒散的把玩儿着大拇指上的翠色扳指,兀自沉默着。
却是过了不久,叶嫤突然咳嗽起来,且越咳越厉害,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蜷缩一起,像极了一个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无助之人。
平乐王仅施舍似的抬头朝叶嫤扫了一眼,便已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眼。
叶嫤咳了半晌,才终于缓过来,整个人颓然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神智也因剧烈的咳嗽而略是恢复,却待下意识的稍稍掀开眼,眼风竟恰到好处抽到了不远处轮椅上坐着的人,她心口一紧,面色微变,再度将眼睛合上。
昏倒时的所有记忆层层的涌来,叶嫤浑身戒备,对平乐王更是没有半点好感。一个能在她发烧之际任由她瘫在烈日下毫不施救的人,平乐王的心,当真不是一般的狠。她如今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也不愿在如此虚弱的时候再费神费力的与他斗智斗勇,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给足时间让自己的身子好好生生的缓过来。
只奈何,心思本是如此,却是片刻,平乐王那突来的淡漠嗓音顿时打断了周遭的平静。
“醒了?”
短促的二字,毫无温度。
叶嫤故作未闻,一动不动。
“常日爱妃本是聪明,如今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你当真要执意欺瞒本王,有意与本王对抗到底?”漫不经心的嗓音,仍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依照那人喜怒无常的性子,说不准下一刻便要对她展露杀意。
叶嫤满心通明,终是不得不迫使自己重新睁开眼。
既是平乐王已是笃定她醒来了,她再装昏迷就无任何意义,且此举更容易会激怒他这头恶狼,是以若要明哲保身,只能逼着自己与他争锋相对。
“妾身不过是蝼蚁之人,岂有胆子与王爷对抗,今日王爷能让妾身活命,妾身已是感激不尽了。”她终是出了声,奈何脱口的嗓音却嘶哑断续,就像是声带被车轮子压碎了一般,极是难听。
却是这话一出,平乐王并不说话。
周遭气氛也再度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待得半晌后,平乐王似也不打算与她绕弯子,开口便问:“昨夜你离开悦宾楼却不曾归得王府,独自去湖边坐着,你可是在吃楚凌轩与苏若溪的醋?”
叶嫤怔了一下,知晓他是要一点一点的将她盘问。她也务必得谨慎回答,说不准他此番问话的目的就是想在她的话里找破绽。
“妾身并不喜欢凌轩公子,自然不会吃他的醋。”叶嫤也不耽搁,强行压制着满身的虚软与不适,低哑回话。
“那你为何不回王府?”平乐王又问。
“妾身当时只是觉得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可让妾身安心容身,是以心有失落,便去湖边坐着散心罢了。妾身也不是不回妾身,妾身只是打算等心情好些了,便回王府了,只是不料后来竟遇上了那女刺客。”叶嫤回得认真。
“落湖之后,为何故意藏匿?你是想在本王眼皮下逃跑?”平乐王的嗓音越发冷沉。
叶嫤深吸一口气,心生无奈。
这些问题,平乐王明明早就是心知肚明了,他却还要让她一五一十的回答,只道是他的确是没想让她好过的,她如今都虚弱成这样了,他竟还有心思为难她。
她强行忍着头脑的发重,哑着嗓子道:“王爷也不必一个一个的问了,妾身将所有之事全数说出来便是。昨夜最初,妾身不曾想过逃跑,只是想心情好些后便回王府,但后来遇刺落水,妾身发现湖底有厚厚淤泥,才鬼使神差的心生逃跑之意。妾身当时是藏身在一艘画舫船底,王府的人只是一直在搜寻画舫内与湖底,不曾将注意力放到船底,妾身狡黠躲过一劫,后来王爷也跟着来了,但却雷电轰鸣,大雨倾盆。那时,风大雨大,各个画舫的大多数灯笼都被吹到湖里,烛火齐齐熄灭,光线自然暗淡,瞧不清远处,再加之雷声雨水声极为嘈杂,妾身,便是趁着那会儿功夫从水底游远,而后在远处的湖边上了岸。”
“妾身上岸之后,便一路狂奔,本是有意出城,但当时雷雨太大,妾身又冻得浑身发抖,根本走不得远路,最后倒在了一户农家之人院前。后来,妾身发了高烧,楚凌轩也找到了妾身,妾身已是孤注一掷的踏出了逃跑的第一步,自然不能再让王爷找着妾身,妾身便央求凌轩公子将妾身带走藏好,打算避避风头,却不料最终,妾身还是落到了王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