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天气极好,奈何却是微风不起,闷热成片。
长街上,因着平乐王的出现,街上百姓纷纷靠边躲避,不敢靠近,只是又见平乐王一行人拦住了一辆马车,百姓又心生好奇,壮着胆子瑟缩的立在街边观望。
今日的平乐王,依旧是一身白袍,只是,他身材极为瘦削,那身白袍子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细瘦的身子浑然撑不起那套袍子,他墨发也是披散,整个人慵然之至,面容虽极为俊俏,五官精致,凑在一起便是格外的风华好看,奈何,他脸色却是惨白惨白的,唇瓣干裂,整个人虚虚弱弱,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
百姓纷纷将平乐王打量,只道是今儿京中传闻的消息不假,冲喜的平乐王妃突然落水失踪,平乐王身上的福泽没了,人也就极其玄乎的病了。
难得老虎恶霸之人奄奄一息,该是张不开嘴乱咬人了,心思至此,百姓身上的胆子又稍稍足了一些,脚下也一点一点开始朝前挪,准备看戏。
楚凌轩一直僵坐在马车里,脑袋凌乱,此番又没法儿与车底下的叶嫤商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叶嫤都说了不能让平乐王抓到他,是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平乐王发现叶嫤就藏在车底,奈何平乐王那小子不是个善茬,心思可精明了,而他楚凌轩一旦心虚紧张也容易说错话,是以,此番一旦下车去与平乐王对峙,那定然是要露出马脚的。
“楚大公子,我家王爷欲见楚大公子一面,望楚大公子下车来。”
这时,立在平乐王轮椅后方的苏晏开始出声。
车夫生怕自家公子听不到,又开始紧着嗓子朝楚凌轩道:“公子,王爷那边的人唤你下车。”
楚凌轩牙关一咬,深吸一口气,才稍稍挪身上前,伸手将车帘子稍稍撩开一角,将脑袋露了出来,弯着眼睛就朝平乐王嘿嘿的笑,“王爷见小爷作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平乐王眼角一挑,有气无力的道:“凌轩公子可找到本王的爱妃了?”
楚凌轩怔了怔,没料到平乐王竟是这般嗓音。今早他闯入平乐王府见他时,这平乐王不是好好的么,怎才几个时辰不见,这小子就成这般病秧子的模样了?他的病,竟发作得这么快?或者今日他仍找不到叶嫤,他的病就会严重得一命呜呼了?
越想,楚凌轩心头越是有些不安。
若是平乐王因找不到叶嫤而病死了,那他楚凌轩窝藏了叶嫤,算不算得上是变相害死平乐王的罪魁祸首?
楚凌轩眼珠子不住的转动,心思起起伏伏,拿不定主意。
平乐王静静坐在轮椅,也不着急。
待得半晌后,楚凌轩才硬着头皮道:“没,没找到。”
“是吗?”平乐王慢腾腾的出声。
楚凌轩深吸一口气,极为认真的朝平乐王点头。
平乐王苍白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楚凌轩紧紧的将他盯着,以为他是要妥协离开了,不料平乐王后面的话差点差点将他噎死。
“本还以为楚大公子找到本王的爱妃了,不料事实并非如此。”说着,叹息一声,“本王心生抑郁,心情着实不好,此际,便有劳凌轩公子陪本王去喝喝酒吧。”
楚凌轩白眼翻翻,心头陡跳。
只道是此番去与平乐王喝酒,叶嫤怎么办?一旦他无法及时将叶嫤从车底下弄出来,叶嫤岂不得被高烧烧坏脑子?
楚凌轩急忙按捺住起伏的心神,继续道:“小爷家中还有事,此番的确没时间陪王爷,不如,王爷你让苏大夫陪你去喝酒吧。”
“本王不喜与苏晏饮酒,就喜与你楚大公子喝。怎么,楚大公子看不起本王,不愿陪?”平乐王稍稍坐端了身形,本是低哑无力的嗓音,此际竟莫名卷出了几道威胁与不耐烦。
在场百姓又开始挪着脚朝后退了退,只道是平乐王这两句话可算不上什么好话呢,且耐性也已然耗尽,下一刻便容易怒了。
他们倒是差点忘了,病老虎也是老虎啊,也是要吃人的。
百姓们个个都心思通明,目光也忍不住朝楚凌轩望去,只道是楚大公子今儿也是倒霉,平乐王今儿谁都不拦却偏偏拦上他,他今儿若不在平乐王面前掉一层皮,怕是走不掉的。
楚凌轩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眉头紧皱,目光极其无奈的朝平乐王望着,“王爷,小爷家中当真有事……”
不待他后话道出,平乐王已出声打断,“究竟是当真有事,还是心中有鬼?楚大公子家中能有什么事?便是楚家有事,自然也不需楚大公子前去处理,是以,楚大公子莫不是心中有鬼,不敢与本王去喝酒吧?”
楚凌轩袖袍中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当真是想将平乐王这碍眼的人捏死的。
什么叫心中有鬼?
他心中从来都没有鬼,只有他的表妹,难不成他的表妹是鬼?
楚凌轩着实无法认同他这个说法,当即气呼呼的出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鬼不鬼的难听死了!小爷都说了,小爷今日有事,没空陪你去喝酒,你若当真想喝,明儿小爷陪你喝。”
说完,当即将车帘子放下,气冲冲的喊车夫赶车。
眼见平乐王一行人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车夫脸色有些发白,不敢动作。
楚凌轩不耐烦的大吼,“赶车!”
车夫浑身一颤,仍不敢动作。
楚凌轩气得一把掀开帘子,当即抬脚将车夫蹬了下去,浑然不顾车夫摔在地上滚了两圈,自己亲自坐定在马车外,扯起缰绳便朝平乐王道:“马车无眼,王爷还是让开些。小爷家中确有急事,王爷可莫要故意为难。”
他也是来了脾气的。
这平乐王摆明是针对他,且如今在场还那么多百姓瞧着,他若在平乐王面前服了软,以后京中的百姓定要认为他楚凌轩懦弱。
这口气就这么呛起了,他也浑然没有要妥协的架势,奈何平乐王抬手一挥,身后那些兵卫顿时蜂拥上前将他的马车围住了。
兵卫们也不是吃素的,个个脸色发狠,亮出刀子朝他比着。
楚凌轩雄赳赳的底气顿时在那些寒光晃晃的刀子面前炸得四分五裂。
若是其他人,他楚凌轩尚且可以唬住,奈何这平乐王也是个惹事的主儿,暴躁成性,连皇上与皇后都对他无可奈何,他自然是怕的,也唬不住的。
就像是以前一样,即便这平乐王伤到他了,帝王也只是差人来楚家仔细问候罢了,或将平乐王打一顿,但他楚凌轩被伤着了,那是实打实的痛啊,帝王即便是将平乐王的屁股打烂,也没法儿让他楚凌轩身上的疼痛减轻半许啊。
他心虚的吞了吞口水,好汉不吃眼前亏,扭头便朝平乐王笑了,“小爷都与王爷这么熟了,何必动刀动枪的多危险啊,好说好说,王爷不是要喝酒么,小爷便领王爷去悦宾楼喝个够吧。”
平乐王也开始变脸,有气无力的笑,“可。”
楚凌轩不敢耽搁,忙让车夫上来,随即自个儿退回车内坐定。
待得马车逐渐开始往前,他撩开车帘子一望,便见仍有兵卫围在他马车周围,丝毫不给他半道放走叶嫤的机会。
他大叹两声,忍不住匍匐在马车的地板上,用手轻轻敲击地板,小心翼翼的喊,“喂,叶嫤,你可听得见小爷说话?”
这话刚落,车板便响来两道轻微的敲击,而后便是一道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嗓音,“凌轩公子。”
楚凌轩顿时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车板上,叶嫤强撑着低声道话,“抵达悦宾楼后,你让车夫将马车驾走停放,我那会儿再下车去,有劳了。”
她声音极其细微,且也完好的被马车车轮声全数盖过。
楚凌轩则稍稍听得清楚,心头有底,仅让叶嫤放心,随即便不再多言。
则待抵达悦宾楼时,楚凌轩便故作自然的下车,随即便故意朝车夫吼,“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将马车架走,都挡着小爷大门了!今儿悦宾楼可是有贵客,你可莫要给小爷坏事!”
车夫急忙点头,驾车要走。
平乐王那些在场的兵卫却纷纷上前将马车拦住。
楚凌轩眉头一皱,心头一慌,莫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当即扭头朝平乐王望去,只见平乐王已被兵卫连人带轮椅的扶了下来,他强行按捺心神,忍不住道:“王爷来悦宾楼喝酒便喝酒,怎还将小爷马车拦着?”
平乐王双眼稍稍一眯,那双病态无力的眼中,竟是凉寒如冰,极为慎人。
楚凌轩目光一颤,顿时心口猛跳,急忙垂头下来,不敢与他对视。
平乐王也不回他这话,仅是淡道:“进去,本王有话与楚大公子说。”
楚凌轩深吸两口气,点了头,随即邀着平乐王一道入了悦宾楼,又因顾及平乐王的腿脚,便仅是领着平乐王入了一楼的雅间,随即让掌柜的赶紧将楼中的陈年佳酿捧来。
却待酒水与菜肴齐齐备好,苏晏亲自为平乐王和楚凌轩倒了酒,则是这会儿,平乐王修长的指尖慢腾腾的端着酒盏把玩儿,朝楚凌轩道:“今早楚大公子离开王府时,可还记得答应过本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