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轩心情莫名有些好,仅驻足站定,双臂环胸,自然而然的摆出了一副戏谑高傲的模样,开口便朝叶嫤问:“还说你不倾慕小爷!这才一日不见,你竟主动跑来见小爷了?”
叶嫤也不生气,缓道:“是啊,有话想与凌轩公子聊,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凌轩不急着回话,目光在叶嫤身上扫了两圈,“这么快就走得了?上次不是被打得那么惨么,如今没什么事了?”
“皮外之伤罢了,不碍于走动。”叶嫤回得自然,说着,也不打算绕弯子,直白问:“凌轩公子打算让我一直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楚凌轩眼角一挑,咧嘴而笑,“随小爷来。”
说着,便扭头朝楼梯口走去。
叶嫤吩咐身后两名侍卫原地等候,踏步跟去。
整个过程,在场的悦宾楼小二一声不发,脸色早已是惊得呆滞,待楚凌轩与叶嫤二人彻底登上三楼后,他们才稍稍回神过来,面面相觑,满目惊愕。
“公子变性了?对登徒女都能如此好脾气了?”有小二惊问。
“许是见那登徒女长得好看,公子要玩儿她了。”另一名小二大肆猜测。
却是这话一出,有小二忙道:“公子上回才在那登徒女面前吃了亏,怎会想玩儿那登徒女,且我们公子细皮嫩肉了,说不准是那登徒女玩儿我们家公子,到时候仍是我们公子吃亏。”
这话顿时惹了公愤,那小二被其余小二气狠狠的翻了白眼,“公子是男儿,定不会吃亏的,即便那女人将我们公子办了,也是那女人吃亏的,我们公子出去依旧是一条好汉。”
两名王府侍卫眉头大皱,面色凶狠,其中一人冷道:“谁若再中伤我家夫人,谁便成刀下之魂。”
这话透着凌冽慎人的气势,小二们浑身一颤,不敢再言。
此际,掌柜的已在三楼点好了熏香,沏好了茶,只是还没来得及跑下楼来端糕点上去,便被楚凌轩一脚瞪到了楼梯口。
掌柜的摔得不轻,待爬起身来,也不敢生气,急忙咧嘴朝楚凌轩赔笑,随即便急匆匆的下楼端了几盘糕点上来。
楚凌轩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吩咐他下去。
掌柜的大松了口气,拔腿便跑。
叶嫤正坐在软榻,吞了一口茶水,忍不住道:“凌轩公子对自己人何必这般鲁莽,偶尔善意相待,威逼利诱,才更能让下面的人对你死心塌地。”
楚凌轩眼角一挑,“小爷还需要他们死心塌地?小爷只需镇住他们便好。”
说着,目光朝桌上的糕点扫了扫,轻笑两声,“这楼子什么菜的味道都不好,独独这些糕点最是可口,你尝尝。”
叶嫤稍稍坐端身形,轻笑一声,“如今对本妃这么好?”
楚凌轩怔了一下,回神之后便朝叶嫤翻了白眼,“小爷是可怜你。前日都被打得跟个什么似的,无依无靠的,且你又几番救过小爷性命,小爷不过是想稍稍对你发发善心罢了。”
叶嫤面色稍稍柔和,嘴上却分毫不愿收敛,“不过是挨打罢了,又非掉命。便是凌轩公子不对本妃发善心,本妃也死不了的。”
楚凌轩眼角一抽,看傻子似的看着叶嫤,“这么说来,倒是小爷多管闲事了?你当真以为那些人不会打死你?当时若不是小爷远远见你直冲冲入了那巷子,小爷心觉好奇让车夫跟随,要不然,小爷可救不了你,你当时被打死在巷子里都无人知晓。如今倒好,小爷已经救了你,你倒是有命在小爷面前嘴硬了,得意了,可你当时被打得路都走不了时怎还求着小爷送你回王府?”
叶嫤心口一沉,记忆与耻辱涌来,一时之间,修长的指尖把玩儿杯盏,不说话。
楚凌轩瞅她几眼,干咳一声,“小爷又不是要你报恩,只要你不嘴硬,小爷自然不会对你提这些话来。”说着,目光再度在叶嫤身上一扫,“你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
叶嫤点点头。
“那你来悦宾楼找小爷干嘛?”他这回倒是问得直白。
叶嫤按捺心神一番,顿时笑了,盈盈的将他望着,“来见你啊。”
楚凌轩一怔,眉头一皱,“少对小爷这般笑,跟烟霞那女人似的,笑得小爷心头毛躁。快些说,你来见小爷作何?莫不是当真要来看看小爷吧?”
叶嫤也不打算耽搁了,稍稍将指尖的杯盏放下,深邃的目光朝楚凌轩凝着,“凌轩公子可否让悦宾楼的生意起死回生?”
楚凌轩愣了片刻,随即冷笑一声,毫无兴致,“悦宾楼的生意起不起得来,都与小爷无关。小爷家大业大,岂会在意悦宾楼赚得这点银子。”
“凌轩公子准备一辈子都这样碌碌无为么?如今,你虽有楚老爷撑着,但楚老爷百年之后呢?偌大的一个楚家,家大业大的,人多手杂,且还有诸多旁系亲戚,凌轩公子若无过人之处,也无任何经商的成功范本,你做得了楚家的家主?”叶嫤漫不经心的问。
楚凌轩自然而然的回道:“小爷可是楚家长子,小爷自然能……”
“望门高族之中,谁家不是暗自争斗,虽为长子,但你确定一个草包便能当上楚家家主?而不是,你那些贤才的弟弟们后来居上?”
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淡然插话。
楚凌轩顿时怔住,面色全数沉了下来,不说话了。
叶嫤深眼凝她,也不知声儿。
今儿这滩烂泥,她务必得好生扶起来,只为楚凌轩是这世上真心对她的人,也为她自己以后脱离平乐王府而留条后路。
奈何许久后,楚凌轩眼底竟是有悲伤无力之色滑,随即薄唇一启,闷闷不乐的道:“小爷好心好意招待你,你且给小爷说这些闹心的话。你若是再如我家那老子头那般说我是草包,小爷以后定要和你绝交,再不和你见面。”
叶嫤神色微动,犹豫片刻,低沉道:“本妃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凌轩公子见谅。”说着,叹息一声,“本妃只是,想与凌轩公子合作,也想凌轩公子一跃而起,彻底成为能有资格继承楚家家业的有用之人罢了。”
“你会这么好心的帮小爷?小爷又不喜欢你,你还这么帮小爷?”楚凌轩抬头朝叶嫤望来,极是认真的问。
叶嫤略是无奈的笑笑,“上次凌轩公子不是救了本妃么,本妃想还恩,且本妃如今手头紧,想借着凌轩公子的势头赚点银子而已。另外……”
“另外什么?”楚凌轩认真问。
叶嫤苦笑,“另外,本妃想乘楚家的东风,彻底将叶家拿下。”
楚凌轩深吸了一口气,震撼的将叶嫤望着,“小爷看你是疯了。这大白天的竟还当真做起白日梦来了,我家那老头子都没搞垮叶家,也没将叶家拿下,你凭什么拿得下叶家?”
“凭凌轩公子这块璞玉。”叶嫤回得自然。
楚凌轩急忙摇头,戒备的将叶嫤望着,“小爷就喜好吃喝玩乐,没别的爱好。你可别指望小爷帮你。”
“本妃此番来,只是想先将本妃的计策告知凌轩公子罢了,至于合不合作,凌轩公子不必急着回话。本妃预计的第一步,便是让悦宾楼的生意起死回生,第二步,帮你在楚老爷手里争取更多的家业,第三步,大力发展你手头的所有家业,挤垮叶家生意,将叶家垮了的老铺合并监管,从而彻底拿下叶家,第四步,帮你彻底坐稳叶家继承人的位置。”
叶嫤漫不经心的道,说着,轻笑一声,“凌轩公子不必急着回话,可考虑两日再回复本妃。且若凌轩公子当真不想活得窝囊,不想让人瞧不起的话,自该好生改变,一鸣惊人才是。只有如此,你那表妹,才会更加倾慕于你,甚至对你死心塌地,毕竟,女子大多是喜欢顶天立地的英雄,喜欢温柔多情的才子,绝非是喜欢一无是处的慵然之辈。”
说完,不再耽搁,起身便朝楼梯口行去,“凌轩公子考虑考虑,两日后,本妃再来找凌轩公子叙旧。”这话一落,人已走到了楼梯口。
楚凌轩面色起起伏伏,眼中皆是成片成片的震撼。
他虽不信叶嫤有这通天的本事能让他彻底一鸣惊人,但他却知晓她脑袋聪明灵光,主意也多,若她当真对他扶持,说不准真能让他真正的站起来。
且不得不说,叶嫤那女人的最后一句话着实对他诱惑太大,近些日子表妹虽是跟着他来京都了,但一直心情不好,也不知为何,前日他又因叶嫤而将她得罪了,这两日表妹硬是不愿见他一面,他苦恼得在这悦宾楼躺尸抑郁,本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睡一天的,没料叶嫤突然的这席话倒是将他满身的激情都点燃了。
就如,万一,万一他楚凌轩当真叱咤商场,办事也极其利索靠谱,表妹会不会突然觉得他高大威猛,精明大气,而后,就将莫文瑄那只懂卖弄风月的蠢小子忘了?
心思至此,浑然不敢耽搁,楚凌轩扔了手中的杯盏便朝叶嫤追来,待在大堂将叶嫤追到,他一把将叶嫤的手拉住,笑嘻嘻的道:“小爷愿意,愿意,以后你让小爷做什么,小爷就做什么,小爷听你的便是。”
在场的悦宾楼小二已是开始抬头望着屋顶,浑身发紧,不敢动弹。
自家公子果然是陷进去了,被一个登徒女给洗脑了。且凭自家公子这连呼两声‘愿意’的架势,浑然对那登徒女喜欢得无可自拔。
也幸亏他们方才没有真正冲上去对那登徒女动手,这可是极容易成为他们家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啊,万一刚才当真将她打伤了,他们这些人怕是也没好果子吃了。
思绪至此,众小二心头皆是浮出了几许后怕。
叶嫤则朝楚凌轩笑得柔和,“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楼,不正是东直门上的那家叶家所开的四海居么?那里的厨子啊,有名气又有手艺,且京中最是不缺有钱人,那些人吃东西吃的都是味道,凌轩公子若能将那四海居的厨子邀过来,再肆意将这消息满京宣扬,悦宾楼的生意,定能起来大半。”
楚凌轩面色顿时沉了大半,“你以为小爷没想过挖墙脚这法子吗?可那四海居的厨子是叶老爷的远方亲戚,挖不动啊,花大价钱那两个大厨也不愿意挪地儿啊。”
“钱财无法相诱,凌轩公子不会暗中威胁么?不会挑拨离间么?就如,那些厨子突然知晓叶老爷嫌他们手艺退步,越来越懈怠松散,对他们极有意见的消息,也如,叶老爷突然知晓厨子们在四海居作威作福,数回欺压食客的消息……”
楚凌轩顿时反应过来,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小爷怎就没想到挑拨离间啊!”
叶嫤不说话了,拂开他的手便踏步往前。
楚凌轩急忙敛神收心,大步跟在叶嫤身边,热络之至的道:“你可是要回王府去了?小爷送你吧。”
叶嫤眼角一挑,“你不怕你表妹生气了?”
楚凌轩怔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两日怎么都无法将表妹哄好,心有惧意,急忙停住脚来。
叶嫤心头了然,微微而笑,待思量一番后,才缓道:“有些事,本……夫人还是得提醒凌轩公子一句,苏姑娘可能并非凌轩公子眼中的那般好,你虽喜欢她,但自然也得看她是不是真心喜欢你,但若她对你并非真心,只为应付,凌轩公子还是放下心思,早日另谋他人吧。”
楚凌轩眉头大皱,“你这是什么话,表妹都收了小爷的鸳鸯锁了。花灯节的鸳鸯锁究竟是何意义,表妹也是知晓的,她既是收下锁了,自然是喜欢小爷的。”
“只可惜,苏姑娘将两只锁都一起收了,无意与你组成鸳鸯。说不准,她早就将其中一只锁送给莫公子了,与莫公子组了一对鸳鸯锁。”叶嫤淡声回话。
楚凌轩顿时僵在当场,满面煞白,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一般,连带双眼都空洞起来。
叶嫤心口一沉,无奈的摇摇头,暗叹一声,缓步离开。
待回得平乐王府,府中再度有委婉的琴声响起。
叶嫤对琴声极其熟悉,知是柳楚楚在给平乐王抚琴了。
她满面沉寂,心思仅稍稍起伏半许,便被她彻底压下。待回得院子后,她便开始用膳,而后在屋中好生休息。
那琴声未过多久,便突然停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