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神色微动,忍不住朝楚凌轩扫了一眼,心生咋舌。
这大傻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平乐王主动相邀,他竟然也敢答应。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心神,一言不发。
这时,平乐王的嗓音已朝她道来,“爱妃也进来。”
叶嫤恭敬点头,与楚凌轩一道入门,楚凌轩入屋后就将背上的干柴放在了地上,随即与平乐王和叶嫤在圆桌旁坐了下来。
屋外的小厮已极为迅速的端来了早膳,膳食仍是丰富。
叶嫤仅吃了两口,便再不动筷,平乐王转眸朝她望来,漫不经心的笑,“怎么,这些早膳不合爱妃胃口?”
叶嫤垂头缓道:“妾身只是不饿而已,并非早膳不合胃口。”
说着,也浑然不顾楚凌轩还坐在当场,仅是稍稍抬手,将手中的纸卷递到了平乐王面前,“妾身今早,突然收到了这个。”
平乐王面色却是分毫不变,懒散将纸卷接过并展开,待看了纸上的内容,他仍无半点的诧异,仅是勾唇而笑,慢条斯理的朝叶嫤问:“爱妃意下如何?赴不赴约?”
叶嫤心生冷笑。
什么叫她赴不赴约?好像此事仅她叶嫤一人之事似的。
那人让她去赴约,可是想在她这里打探平乐王的事呢,如今倒好,平乐王以这话问她,无疑是摆足了置身事外的态度。
叶嫤也不怒,仅是不答反问,“王爷觉得呢?”
“本王以为,既是那人盯准了爱妃,爱妃自然得赴约。且那人说了要爱妃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是以,王府的人也不可陪爱妃一道前去。。”他答得自然,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但话语内容则是清冷干脆,无疑又是将叶嫤当了弃子。
叶嫤深吸一口气,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因不曾奢望什么,自然也就对他这话没什么失望的了。
她仅是咧嘴笑笑,淡道:“王爷就不担心妾身到时候会乱说一通,言行失控么?”
“自然是不担心的,毕竟,爱妃心头终究还是有个牵挂的人的,本王相信爱妃不会让那人陷入危险的,是吧?”平乐王慢腾腾的道。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装模作样的继续道:“对了,爱妃该是不知,你那芷墨啊,近些日子可是与汴京那教书先生处得火热,如今已是到了山盟海誓的地步了,呵,爱妃看人倒是看得准,随便为芷墨挑一个男人,都能挑上一个好男人呢,你这眼光,着实厉害,只是最初之际,怎就瞎眼的瞧上许明渊了呢,啧啧……”
叶嫤心口陡然一沉,面色也增了几许复杂之色。
一旁楚凌轩听得一头雾水,本想要理清叶嫤与平乐王对话的主线,奈何脑袋秀逗,想这些复杂的事着实不在行,便也妥协的将一切思绪压下,仅是扫了叶嫤一眼,而后又瞅准了平乐王手中的纸卷,低声问:“王爷,这纸上写的是什么?今儿竟还有人邀她出去?”
平乐王的目光施舍般的朝楚凌轩落来,“楚大公子可听说过好奇害死猫这话?”
楚凌轩有些心虚的垂头下来。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听说过。
平乐王目光仔细在他身上流转,面上顿时漫出兴味之色,眼中也浮出几许微光,突然问:“落花楼这地儿,楚大公子熟吧?”
楚凌轩愕然的朝平乐王望来,心头顿时想歪了,深吸一口气,干咳一声,“王爷终于忍不住,想那个了?”
平乐王眼角一挑。
楚凌轩嘿嘿笑了两声,坐端了身子,“王爷不必觉得难为情,男人好那一口本就是人之常情,你放心,落花楼的姑娘,大多都是柔情万种,保管王爷满意。王爷准备何时去?小爷为你安排安排,那落花楼的老.鸨子,小爷极熟。”
叶嫤怔了一下。
落花楼这名字听着倒是有些风雅,且与今早满地的落花也是相配,她还以为那地方定是个雅俗之地,却没料到是个青楼。
“楚大公子许是误会了,今儿那落花楼啊,并非本王要去,而是有人要约本王的爱妃去。那人一直都极为倾慕本王的爱妃,生得也是肥头大耳,相貌极是不好,本王的爱妃有意要去与他当面说清楚,让他死了这条心,是以,本王不方便出面,又担心爱妃羊入虎口,此番可否劳烦楚大公子亲自送本王的爱妃前去?”
仅是片刻,平乐王悠然无波的道了话。
楚凌轩眉头一皱,没回平乐王的话,仅是当即扭头朝叶嫤望来,“你不喜欢那人你还见他作何?那人肥头大耳相貌又不好,你还去见他干嘛?”
叶嫤思绪翻转,并未言话,仅是稍稍抬眸朝平乐王望去一眼,心头陡然便清明过来。
平乐王虽不打算出面帮他,但却有意要将楚凌轩拉下水来帮她。
楚凌轩身份特殊,身后势力极其磅礴,再加之性子咋咋呼呼,与她也算是相处得不错,是以,他是有意让楚凌轩跟着她一道前去,无论如何,一旦那人要杀她,楚凌轩至少也能稍稍挡刀才是。
只可惜,他终究是高估了楚凌轩的能耐,如楚凌轩这么个外表嚣张实则却胆小如鼠的人,怎能真正撑得起她的安危?就如,一旦发生危险,楚凌轩不躲在她身后都是好的,又怎能真正帮得了她?
叶嫤默了片刻,才稍稍回神过来,朝楚凌轩道:“有些人是不得不见,如是而已。”
那人今日既是有本事差人过来用银针为她传信,自然也是有能耐让人用银针对她封喉。是以,得罪那人对她无半点好处,且平乐王也不会真正护她,如今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只能硬着心跳下去,然后,再圆滑自救。
“一个让你单独前去想占你便宜的人罢了,难不成还必须见了?你……”楚凌轩顿时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朝叶嫤数落。
却是后话未出,平乐王漫不经心插话,“本王方才之言,楚大公子可答应?”
楚凌轩蓦地噎住后话,认真思量。
叶嫤这女人这么蠢,蠢得无可救药,今儿她若是一个人去那落花楼,没准儿就被那肥头大耳之人给办了。
且这平乐王如此态度,明显也是不管叶嫤死活的,他说不准还在盘算着一旦叶嫤被那肥头之人玷污,他便可名正言顺的休了叶嫤,好让叶嫤给烟霞那恶女人让出正妃的位置呢。
可他怎能让烟霞那女人称心如意呢?烟霞那女人成日在他面前作威作福,肆意嘲讽他的若溪,他怎能让烟霞那女人接替叶嫤的王妃之位呢。
楚凌轩心有抵触,最后终还是朝平乐王点了头。且此番突然想到了烟霞,便也想起了昨个儿烟霞给她的东西,是以便急忙从袖中掏出一卷画朝平乐王递去。
“这是?”平乐王问,面上毫无诧异,似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楚凌轩鄙夷道:“烟霞那女人给你画的画像,说你上次给了她镯子,她便给你一幅画,要寄托什么相思。”
平乐王顿时笑了,抬手将画卷接过,“烟霞倒是有心了。”
楚凌轩大翻白眼,没吱声儿。
待得早膳完毕后,叶嫤与楚凌轩也未耽搁,告辞出屋。
两人一路往前,叶嫤满目幽远,足下微快,楚凌轩一路跟随过来,待见叶嫤出得府门后也毫无停留的架势,他挑着嗓子道:“你是眼瞎还是怎的?小爷这么大的马车你竟没瞧见?”
叶嫤这才驻足下来,沉默片刻,才回头朝他望来,“今日王爷所说之话,你不必上心。此番本妃去落花楼,你也不必去。”
楚凌轩心眼不坏,除了嚣张跋扈之外,并无劣性,且对她虽时常鄙夷傲慢,但终究不是个真正的恶人。
是以,人心皆为肉长,她偶尔之际虽是会算计楚凌轩,但终究不想连累他掉命。
再者,今日赴约之事定是危险,楚凌轩性子咋呼,也容易给她惹事,到时候,若是她这泥菩萨还要反过来救楚凌轩的话,她怕是会气得崩溃。
奈何,楚凌轩却不知她这些心思,当即挑着嗓子道:“怎么,觉得小爷碍眼?你莫不是当真喜欢那肥头大耳之人吧,是以有意撇开小爷想和他单独相约?”
说着,略是忌讳的朝身后的王府大门扫了一眼,压着嗓子道:“你想找死么?平乐王都没休你,你打算与那肥头之人暗度陈仓?”
叶嫤已是放弃与他交谈,仅踏步朝前走。
楚凌轩的脑子不是平常脑子,是以不能以寻常眼光来看待他的一言一行。
只是足下却刚好走得半步,楚凌轩便跳上来强行拽住了她,“平乐王可是让我保护你,小爷既是答应了他,自然不能食言了。”
“凌轩公子这会儿这么听王爷的话了?”叶嫤抬眼扫他。
他正了正脸色,“小爷是君子,自然要讲信用。”
说完,也不顾叶嫤反应,大力将叶嫤推上马车,而后自行上来气鼓鼓的坐定在叶嫤身边,开始说教,“你说你脑袋在想什么,你是蠢吧,平乐王虽是入不得你眼,但你可以跟着小爷啊,那肥头大耳之人有什么好的,他身上的肉能给你当饭吃么?”
叶嫤面色微动,“凌轩公子何必对本妃的事这么激动?怎么,喜欢上本妃了?”
她问得直白。
楚凌轩顿时一怔,待回神过来,恼羞成怒,“你瞎说什么!不是你一直觊觎小爷么,怎还成小爷喜欢你了?”如此睁眼说着瞎话,颠倒黑白,当真是脸皮厚得不能再厚。
“凌轩公子莫要忘了,你是有心上人的。你此番该是将苏姑娘也带来京都了吧,你不急着回去陪苏姑娘,反而缠着本妃不放是何意?你就不怕苏姑娘生气?”不待他尾音落下,叶嫤便已出声。
楚凌轩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也增了几许焦急之色。
是啊,他差点忘了,昨个儿他还与表妹说好了的,今日要带她去绸缎庄做几身衣裙的,本想着今早从平乐王府回去后就直接带她过去,没想到竟被叶嫤的事耽搁了。
他心口蓦地抖了几下,此际也顾不得与叶嫤道明了,当即让车夫停下车来,而后急促的将叶嫤赶了下去。
叶嫤也不恼,一切都是了然于心,是以自然而然的下车。
只是眼见楚凌轩的马车迅速扬长而走,虽是在意料之中,但心口却莫名的有些发冷起来。
终究是,最凉不过人心。
如今在这世上,除了芷墨之外,无人能对她真心相待,体贴关心。
她也突然有些信她的命数了,孤星带煞。要么身边关心她的人逐一被她害死,要么,茕茕孑立,无人真心亲近于她。
待终于抵达落花楼时,时辰刚好是正午。
不同于其余的秦楼楚馆,这落花楼装潢极为清雅,并无太多的花花绿绿,墙上是统一的水墨之画,颇有几许文人骚客之风。
且这地方,竟是正午都还在迎客,且迎客的女人衣着并非太过露.骨,个个都妆容清淡,脸上的笑容极是柔腻,只要瞧上一眼,便觉瞧了朵开得极为灿烂的牡丹。
叶嫤一入落花楼后,本以为要打听一番才能找到那人,不料刚入屋门之际,便有位满身轻纱的女子朝她行来,柔声道:“姑娘,这边来。”
叶嫤神色微动,按捺心思的朝她跟随,却待入得三楼并站定在一间屋前,便闻屋内有莺莺的笑声传出,随之而来的,便是炽.热交织的吻声。
叶嫤心神一怔。
引路的女子则是见怪不怪,朝叶嫤笑道:“方才公子吩咐过了,让姑娘先在此等候,待公子方便的时候,便会传你进去了。”
叶嫤点头。
引路女子不再多言,转身下楼。
叶嫤一直立在门外等,屋内也一直磕磕碰碰,嬉笑柔腻之声响起。她便是再傻也知屋内究竟在发生什么。
只是她终究没想到,如他那般身份尊崇之人,身边女人无数,他竟还要到外面来沾花惹草,难不成,那人竟不喜正经人家之女,只喜风尘之人?
这倒是可怜了那顾明月了,即便生得美若天仙,竟也是绑不住那人的一颗心呢。
叶嫤静立在原地,思绪飘远。
待得许久后,屋内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惨呼,叶嫤蓦地应声回神,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片刻,面前的那道屋门终于打开了,径直出来了几名黑袍之人,那些人肩膀上皆扛了一个女人,女人们都是双眼圆瞪,脸色煞白,嘴角鲜血直流,衣衫不整的身上竟是血色狰狞,个个都死不瞑目。
叶嫤心口也跟着颤了颤,再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袖袍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