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心头有数,难怪平乐王今日对烟霞的态度那般淡漠,原来是烟霞主动来见平乐王的。
“柳楚楚又是何时离开的?”叶嫤默了一会儿,继续问。
“在王妃落水的前一刻,柳楚楚便被柳神医亲自接走。”
叶嫤神色微动,点点头,“王爷可要带柳楚楚一道回京?”
“王妃问得太多了,还望在下无法再告知。王妃只需记住一点,王爷绝非冷血之人,只要王妃多顺着点王爷,王妃在王府的日子并不会举步维艰。”
叶嫤勾唇而笑,“你倒是小气,多说几句都不肯。”
苏晏无奈的笑笑,“知晓得太多对王妃并没好处。”
叶嫤扫他一眼,不再出声。
此际,夜色已深,湖边仅有零星几人了,极是清净。
平乐王的马车正等候在岸边的长道上,平乐王与烟霞率先上了马车,而芷墨与姜誉正哆哆嗦嗦的立在一边,眼见叶嫤来,他们双双行了过来。
待与姜誉客气两句后,叶嫤也无耽搁,领着芷墨登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而待两人刚刚在车内坐定,马车便已朝前颠簸而行。
叶嫤低沉问:“是平乐王的人将你们的舟划至岸边的?”
芷墨点了点头,焦急道:“小姐你呢?身子如何,可有哪里不适?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的话,小姐怎么会跃入水里来救奴婢,又怎会差点在水里……”
叶嫤缓道:“我没事。”说着,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入重心,“芷墨,你好生与我说,你觉得姜誉此人如何?”
芷墨心生防备,“小姐怎又问这个了。姜公子是好人,但奴婢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小姐以后莫要在奴婢面前说他了,奴婢此生只想陪在小姐身边。”
叶嫤暗自叹息,知芷墨是知晓她的心思的。
她抬手牵起了芷墨的手,极是认真的朝她道:“芷墨,如今你我处境并不乐观,日日都在刀尖上行走。我觉得姜誉此人可靠,你跟在她身边并无坏处。且京中鱼龙混杂,平乐王也不容易放过我,是以,我想你留在汴京,留在姜誉身边,待我彻底脱离平乐王后,我便来汴京投靠你。”
说着,眼见芷墨要激动,她继续道:“芷墨,你听我说,你是我如今唯一在乎的人了,我不愿你受任何危险。你若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还得分神分心来保护你,这样,我做事也会束手束脚,你我二人都容易性命不保。但若你留在汴京,我便不会一直想着你的安危,也能一身轻松的去做我要做的事,你可明白?”
芷墨眼睛顿时湿润开来,几番犹豫,最后泪如雨下的道:“小姐,奴婢不想离开你?”
“我知晓,但如今情况特殊,你我不得不分离。但待过了这段特殊之时,我便会来汴京见你。是以,芷墨,你可否为了我留在汴京?”
芷墨哽咽半晌,终是低哑出声,“奴婢,愿意。只要小姐能安好,奴婢什么都愿意。”
回得楚府后,叶嫤服过苏晏给的药丸后便早早上榻休息,芷墨则一直呆在叶嫤屋中,落泪一.夜。
翌日一早,柳楚楚再度来找平乐王,连带柳神医也一并来了。
叶嫤先将芷墨带出了府,找到了姜誉的住宅,亲自将芷墨交到了姜誉手里。
姜誉对芷墨早已是心仪之至,此番虽对叶嫤之举极为惊愕,但也极为感激,当即垂头朝叶嫤认真道:“在下此生定会好生对待芷墨姑娘,叶姑娘放心。”
叶嫤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继续道:“我这人极喜欢护短,也容易睚眦必报,且我这回成全姜公子与芷墨,是因信得过姜公子的为人。但若姜公子日后胆敢欺负芷墨,一旦被我知晓,我定不会让姜公子好过,也不会让你姜家好过。这话,姜公子可明白?”
姜誉神色微变,认真道:“叶姑娘放心,在下此生定会对芷墨姑娘好。”
叶嫤略是满意,点了头,随即牵着芷墨行于一边,低道:“你好生留在这里,我先回楚府了。记得,每隔半月便托人为我送信来,让我知晓你是否安好。芷墨,姜誉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与他好好在一起,日后待我彻底离开平乐王了,我便来寻你。”
芷墨满目红肿,哽咽着点头。
叶嫤暗自叹息,不再多言,转身便乘车而走。
待得她的马车彻底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芷墨情绪当即崩溃,蹲在地上大声哭泣。
姜誉满目心疼,蹲下来握住芷墨的手,宽慰道:“芷墨姑娘,别伤心,你若当真舍不得叶姑娘的话,我以后带你去京都找叶姑娘。”
芷墨哽咽摇头,“小姐不会让我去找她的,我去京都找她就是在连累小姐。”
姜誉眉头一皱,更是心疼,待欲言又止一番,终究未再道出话来,只是略是小心翼翼的伸手,郑重的将芷墨环在怀里,缓道:“别哭,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叶姑娘那般在意你,她以后若是得空了也会来汴京看你。”
芷墨仅是泪如雨下,一声不吭。
叶嫤乘车一路往前,待回得楚府客房,平乐王的屋中再度响起了柔腻腻的琴声。
芷墨被她送走了,连屋子都莫名显得空荡,叶嫤心情有些不畅,出门便去找苏晏要酒。
苏晏皱了眉,仅道:“王妃身子未康愈,不能饮酒。”
叶嫤眼角一挑,转身便走。
苏晏怔了一下,以为叶嫤是放弃了,不料叶嫤抬脚便朝客房的院门行去,有意是要离开这小院。
“王妃去哪儿?”苏晏下意识的问。
叶嫤不答,仅是一路往前,她本意是要亲自去找楚凌轩要酒,她昨夜帮了他那么大的忙,楚凌轩自然该好生孝敬孝敬她,未料刚走出不远,竟恰到好处与楚凌轩遇个正着。
今日,楚凌轩穿得满身周正,墨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笑容洋溢,似是心情正好。
他手中正捧着一只金雕的锦盒,身边也无任何小厮跟随,待瞧见叶嫤后,便笑盈盈的加快步伐朝叶嫤靠近。
叶嫤一瞧他这样子便知晓他昨夜之事成了,不由停下脚来,淡声道:“看来,你那若溪表妹昨夜是收下你的鸳鸯锁了。”
楚凌轩笑得得意,“那可不!花灯节上的鸳鸯锁,表妹都盼了好多年了,小爷昨夜送给表妹,表妹就用红绳穿着将锁戴在脖子上了。”
叶嫤下意识朝楚凌轩脖子扫去,楚凌轩顿时会意过来,继续道:“你别瞧了,小爷那只鸳鸯锁也送给表妹了。表妹说好事成双,好物成对,这样寓意才好。”
叶嫤眼角抽了一下,“你将两只锁都送给你表妹了?”
“那可不。表妹可高兴了。”
叶嫤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胸口,干咳一声,“凌轩公子真是大方。”
只听过鸳鸯之物一人一只,哪有两只鸳鸯锁还一并要去的,苏若溪如此之举,无疑是没想过要和楚凌轩一人一只鸳鸯锁,指不准就将本该属于楚凌轩的那只鸳鸯锁拿去送心上人了。
亏得这楚凌轩还满脸高兴得瑟,却不知被人当成傻子玩了一回。
她心如明镜,也不打算泼楚凌轩冷水,仅是敛神一番后便朝楚凌轩要酒。
楚凌轩心情极好,“等小爷从平乐王屋中出来后,便差人为你送酒来。”
说完,便继续往前。
叶嫤转身朝他跟来,“你去见平乐王作何?”
“柳神医不是在平乐王屋中么,小爷要去给柳神医送礼。小爷的额头还挂着疤呢,柳神医肯定是有法子为小爷祛除的。”
叶嫤神色微动,不多言,只道是柳神医对楚凌轩可是没什么好印象呢,楚凌轩此番过去,怕是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待回得客房后,叶嫤便坐定在窗边休息,则是不久后,果然见得楚凌轩被柳神医亲自从平乐王的屋中赶了出来。
楚凌轩颜面尽失,恼得不轻,性子一时没控制住,便跳起来指着柳神医的鼻子骂。
柳神医气得将楚凌轩来时捧着的那只锦盒一把朝楚凌轩砸去,虽未砸中楚凌轩的身子,但锦盒顿时落地跌开,一张画卷顺势从锦盒内滚了出来,叶嫤顺势朝那画卷一扫,只见画卷上正绘着男女二人,皆是未着半缕,姿势也难以形容的亲近,当真是一副活脱脱的春光图。
叶嫤惊得口水呛了喉咙,咳嗽不止。
楚凌轩还不服气的在外叫嚣,“你这老头儿当真是不识好!小爷见你一个老头儿孤独生活多年,想送你张画解解馋,你竟不识好歹的丢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混吧,活该你没女人伺候。”
柳神医气得胡子都快吹歪了,轮着拳头踉跄的跑过去朝楚凌轩追打。
待他二人彻底跑远,院内才终于清静下来,平乐王屋中的琴声却不再柔腻,反而是风雅平和,颇有几分曲高和寡之势。
叶嫤怔了一下,抬眸顺着平乐王那打开的屋门望去,正好瞧得平乐王正坐于矮桌旁抚琴,坐在他身边的柳楚楚听得如痴如醉。
这腹黑之人也会抚出如此高妙之琴?
叶嫤有些诧异,心头忍不住啧啧两声,而后正要将目光挪开,不料平乐王突然抬头朝她望来,那双深邃带笑的眼就这么恰到好处的对上了她。
接下来两日,柳神医皆会陪柳楚楚来平乐王住处。
楚凌轩每日也会不死心的来这里寻柳神医骂架。
两日内,院子依旧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而平乐王也一改常态的不曾召见叶嫤,似如忘了她一般。
叶嫤乐得轻松,闲暇在屋中煮茶,偶尔与苏晏闲聊两句,日子极为难得的恣意。
却待第三日,平乐王便下令整装出发,开始回京。
只是,此番回程却是兵分三路,苏晏领着几车行礼与众多兵卫最先出发,三个时辰之后,柳楚楚柳神医以及陈将军等人再度出发,而待这日黄昏之际,平乐王才唤着叶嫤单独离开。
一路上,叶嫤与平乐王走的是水路,身边仅有一名撑船的兵卫,再无其它。
叶嫤不喜与平乐王在船篷内对坐,大多时候仅是坐在船尾看水,第一日,平乐王任由她去,不曾太过理她,只是待第二日时,平乐王极为难得的出了船篷,自然而然的与她并排着坐定在了船尾,勾唇笑笑,“爱妃在看什么?”
叶嫤目光正落在眼前那片宽阔的水域,淡道:“看水。”
“水有本王好看?”他兴味的问。
叶嫤这才反应过来,转眸朝平乐王一望,“王爷突然出来,可是寻妾身有什么事?”
平乐王不打算绕弯子,“这么久了,你不问本王为何要带柳神医柳楚楚以及陈将军等人回京?”
叶嫤缓道:“妾身仅做属于妾身分内之事,其余之事,妾身不敢旁问。”
平乐王眼角一挑,目光在叶嫤面上流转一圈,“爱妃嫁给本王这么久,本王都还没陪爱妃回过叶府,不如这回回去,本王便带你回娘家去走走吧。”
叶嫤顿时心生警惕,“王爷想做何?”
平乐王笑得懒散,“银子方面的事,自然也得早些提上日程才是,且本王体恤爱妃不好对叶家开口,是以亲自陪爱妃去叶家为你壮壮胆。”
叶嫤满心复杂,自是知晓他这话的意思。
“是了,招兵买马可得消耗大笔钱财,王爷急于筹钱也是自然。只是,有些事许是不能操之过急,要不然,兵力迅速壮大,容易让人发觉。”叶嫤默了片刻,低声道。
平乐王神色微变,片刻后,便再度勾唇笑笑,“爱妃之言,总是容易触到本王底线,你怎就不能学柳楚楚一样温柔可人呢?”
“温柔可人是会没命的,妾身不想走柳楚楚的路,也望王爷给条活路。”叶嫤回得干脆。
平乐王笑笑,突然就不说话了。
船行于水,速度仍是有些快,颇有几分赶路之势,则待行了两日船后,叶嫤便与平乐王换了马车前行。
一路诡异的安稳,不曾遇得任何凶险。
待终于抵达京都城时,天色已是黄昏,叶嫤与平乐王刚回府换了衣袍,宫中便有太监来传,说是太后邀平乐王与叶嫤二人入宫觐见。
叶嫤不敢耽搁,与平乐王一道乘车入宫。
太后是太过想念平乐王了,此番一闻平乐王回京,便忍不住在寝殿设宴邀平乐王与叶嫤入宫来见。
宴席上,叶嫤吃得极少,言行淑仪端正,太后几番朝叶嫤打量,倒是略微喜欢。
平乐王也一改腹黑懒散的姿态,主动与太后寒暄,惹得太后心情大好,频频而笑。
则是宴席过后,时辰已晚,太后即将就寝时,平乐王与叶嫤才告辞离去。
夜风正好,卷着几分浅浅的花香萦绕入鼻,沁人心脾。
空中皎月如盘,清辉万里,周遭各处也还有夜虫低鸣,花树萦绕,清净怡然之中,也再度有了几分花前月下之势。
只奈何,如此美好的氛围,叶嫤与平乐王都没说话,且两人刚离开太后寝殿不久,便在半道上碰上了一名宫奴。
那宫奴手中揣着一张信笺,站定在平乐王面前便一声未吭的举着信笺朝平乐王递来。
平乐王没接,只是驻足站定。
叶嫤垂头朝那信笺一扫,只见信笺封面上绘着一树栩栩如生的梨花,而梨花之上,则绘着一轮圆月。
梨花配圆月,此画此景,倒也是浪漫。
难不成,面前这宫女竟还不怕死的喜欢平乐王?
叶嫤啧啧两声,只叹世上怪人之多,却是突然之际,平乐王伸手过来扣住了她的手,待她下意识要甩开之际,平乐王已大力的将她拥入了怀里。
瞬时,男子身上淡淡的体香被她闻了个彻底,叶嫤面色陡变,不及反应,平乐王已垂头下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这男人竟然不嫌她脏了!他肯定是疯了!
叶嫤脑袋骤然一白,心头被这个念头充斥。
那举信的宫女满目圆瞪,惊掉了手中的信笺。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话应景应情,本王最是喜欢。”这时,平乐王突然慢腾腾的出了声。
他语气悠然,却又像是绷着什么情绪一样,甚至不待叶嫤出声,便大力霸道的拥着叶嫤往前,奈何足下仅是刚走两步,叶嫤也没想好该如何回敬甚至敲诈平乐王一笔,身后不远却突然响起一道什么东西摔倒之声。
瞬时,平乐王脸色微变,一把推开叶嫤便转身速走,待叶嫤踉跄着终于站定之际,平乐王早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