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音,叶嫤已策马奔出老远,待得他紧急的策马追去,则见叶嫤突然跳下马背,踉跄落地之后,顿时用手中的五只箭羽齐齐的扎在了豪猪腹部。
豪猪惨呼几声,陡然倒地,四肢抽筋儿。
叶嫤被溅了一脸的血,但她却浑然不惧,抬着袖子极是干脆的将脸上的血渍擦了擦,整个人云淡风轻,那弱小的体格与地上狰狞抽筋的豪猪对比鲜明。
苏晏怔在当场,面色惊诧。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过的女人不是楚楚可怜便是柔柔弱弱,哪里见过像叶嫤这般威猛如汉,甚至还可以亲手杀豪猪的女人。
寻常女人,不是连猫狗都怕么?
“苏大夫可否搭把手?”苏晏一时之间反应不得,叶嫤却已是将脸上的血稍稍擦却,朝苏晏极是自然的出了声。
苏晏蓦地回神过来,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却也不曾犹豫,当即下马将已然没了反应的豪猪拖着绑在了他的马背上,随即忍不住朝叶嫤出了声,“夫人倒是威猛。只是,这些狩猎这等粗活儿,还是由在下来做为好。”
“苏大夫都能做得,我自然也能做得,我没觉得有何不妥。”叶嫤略是随意的回了话,说完,也不待苏晏反应,便已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背,而后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日头,眉头一皱,再度回头朝苏晏望来,只道:“这林子里似是兽物不多,此番行了这么久,才猎得几只猎物,如此下去,许是夺不到第一名。”
毕竟,如楚凌轩那些公子哥,狩猎之际自然会找下人帮忙,是以,那些人都是群居作战,她与苏晏若想赢得第一名,便只得用些手段。
苏晏却是想得开,只道:“既是赢不到第一名,但至少不是最后一名便成,如此一来,自然也无需主子掏那一万两黄金。”
叶嫤眼角一挑,勾唇朝苏晏冷笑,“苏大夫就这点出息?连争夺第一的信心都无?”
苏晏未料又被叶嫤讽刺了一番,心中略是不适,眉头也稍稍而皱,低道:“在下好像没什么地方得罪夫人,且还处处提醒甚至维护夫人,夫人何必次次都对在下恶言相对?”
叶嫤缓缓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正是因苏大夫不曾真正得罪我,我才对苏大夫说这些毫无距离的话。若不然,我自也不会对你多说一字。”
“如此说来,在下还得感谢夫人看得起在下了?”苏晏反问。
叶嫤不打算与他耗费时间,“你要怎样想是你自己的事,我叶嫤行得正坐得端,性子就是如此直白,你若不喜,日后便少与我接触。”
说完,不待苏晏反应,便策马而前。
苏晏欲言又止,终还是将到嘴的后话压了下去,仅是策马朝叶嫤靠近,只道:“都是王爷身边的人,在下只是不愿夫人一直恶对在下,如是而已。在下对夫人,历来都无恶意,望夫人明白。”
叶嫤神色微动,不说话。
苏晏也不知她究竟听没听进去,却又不太好多问,仅是一直策马在叶嫤身后跟随,心思起伏。
两人一直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不久正午,便已是正午。
苏晏出于礼数,倒也担忧叶嫤会饿,思量一会儿,终还是开口朝叶嫤劝慰,有意原地烤肉,以此果腹。
叶嫤则无心午膳,她对那一万两黄金志在必得,而今在毫无胜算之际,自然没心思吃饭,是以即便听见了苏晏的话,也没心思回话。
苏晏几番劝慰,眼见叶嫤仍是不为所动,终是策马上前,一把夺过了叶嫤手中的缰绳,“夫人,该用午膳了。你身子本是大伤未愈,若再饿出什么毛病来,在下可承担不起。”
叶嫤冷眼观他。
苏晏也静坐在马背,满面坚持。
两人无声对峙一会儿,叶嫤突然慢腾腾的跳下了马车。
苏晏稍稍松了口气,当即将两匹马拴好,随即原地席地而坐,开始生火,待得火堆升起来时,他从怀中掏出了匕首,极是干脆的处理起今日狩得的野兔来。
叶嫤一直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将他打量。
待得半晌,她才漫不经心的问:“苏大夫手法倒是熟练,莫不是经常在王府亲自烤肉吃?”
苏晏微微一怔,随即无奈的勾唇而笑,“王爷对在下不薄,身在王府,自然无需在下主动烤肉来果腹。不过是自小挨饿受冻,为求活命,时常会跟着老乞丐去抓些山鸡山兔罢了,是以便学会了处理这些野味的手法。”
“苏大夫自小家境贫寒?”叶嫤无波无澜的问,算是闲聊。
却是这话一出,苏晏不说话了。
叶嫤候了片刻,淡道:“苏大夫不愿说,便当我没问过便是。”
苏晏摇摇头,脸色突然有些悲凉,“在下自小被遗弃,是以不知我爹娘家境如何。”
是吗?
叶嫤瞳孔微缩,沉默半晌,低沉道:“如此也好。至少苏大夫如今已是富贵荣华在手。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出身富贵,却活成了猪狗,呵,比起苏大夫来,我时常都希望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是在外流浪,也无需受家人欺凌。”
苏晏未料叶嫤会突然这般说,一时,心头又想起叶嫤的家事来。
且还记得当初叶嫤初嫁时,纵是已有平乐王妃这个头衔傍身,叶家夫人与叶家大小姐也能对叶嫤指着鼻子骂,就凭这点,想来叶嫤常日里啊,定也是被叶家之人欺负到了骨子里。
他也没什么立场来安慰叶嫤,且也知晓如叶嫤这样坚强之人,自然也不需要他苏晏来宽慰。
他只是敛神一番,缓道:“只要夫人好生活着,好生在王爷身边跟着,王爷并非真正无情之人,日后定会给夫人荣华富贵。那时候,夫人富贵与权势在握,叶家之人自然也会尊敬夫人,你与叶家的关系,也能顺势改变。”
是吗?
叶家勾唇冷笑,无心言话。
苏晏仍还是没看明白她如今的处境,更没能猜透她如今心思。她叶嫤啊,早就没将叶家放在眼里了,是以也不奢望叶家会对她尊敬。
总有一日,她会让自家的爹爹与叶夫人甚至叶箐死皮赖脸的来求她放过他们,那时候,她会将她与她娘亲曾经受过的所有欺辱与苦痛全数还给他们。
林风浮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闲,气氛悠然平静。
却是不久,正待苏晏棍子上穿着的兔肉熟了时,楚凌轩与几名随从竟是正巧过来。
叶嫤抬头与楚凌轩对视,楚凌轩便白眼一翻,极为傲娇的将目光挪开了。
苏晏仅朝楚凌轩招呼一声,本以为楚凌轩会立即策马离开,不料楚凌轩竟瞧上了他棍子上的烤肉,当即跳下马来,“小爷正饿,苏大夫可否将你的烤肉分小爷一些?”
苏晏爱莫能助的笑笑,“这是在下烤给我家夫人的,楚大公子若是饿了,可自行烤。”
楚凌轩不情不愿的将目光朝叶嫤落来,“小爷吃几口烤肉如何?”
叶嫤抬眸朝楚凌轩与几名随从的烈马扫去,只见那几匹烈马上倒是绑挂着不少猎物,收获颇丰。
果然是人多好行事。
“一口烤肉,换你两只猎物,凌轩公子想吃几口?”叶嫤漫不经心的问。
楚凌轩顿时眼角一翻,“你丫的想趁火打劫?”
叶嫤缓道:“我也没强迫凌轩公子吃烤肉。”
楚凌轩气地想蹬脚,却又怕在叶嫤面前失了风度,当即气鼓鼓的道:“小爷不吃了!”
“爱吃不吃!只是,我方才瞧见了凌轩公子殴打莫公子的场面,我这人藏不住话,等会儿若在苏姑娘面前说漏嘴了……”
“小爷吃两口烤肉!赏你四只猎物!”楚凌轩咬牙切齿。
叶嫤微微而笑,“成交。”
这话一落,她亲自接过苏晏手中的匕首,从烤兔上面割下了极小的两块肉朝楚凌轩递去。
楚凌轩的眼睛都快落到那指头大点的烤肉上了,“你这女人当真是抠。这两坨肉都不够小爷塞牙缝。”
“凌轩公子的牙缝大,我建议你再用四只猎物换两口肉。”
楚凌轩脸色发黑,“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你若经商,定是奸商。”
说完,将两坨肉塞入嘴里,阴测测的道:“今儿你瞧见小爷殴莫文瑄的事……”
“我什么都没瞧见。”叶嫤回得自然。
楚凌轩这才面露满意,傲娇一哼,“算你识相。”
随即也不耽搁,当即差人将四只猎物从马背上卸下丢给叶嫤,领人策马跑开。
苏晏终是忍不住笑,“王妃英明。”说着,数了数猎物的只数,缓道:“我们若再猎得几只野物,应该能夺得第一了。”
叶嫤缓缓摇头,“没这么容易。楚凌轩那傻子都能猎得十来只野物,更别提其它的公子哥了。甚至,若有几个公子哥暗中联合来夺得今日的一万两缓解,我们更无胜算的希望。”
“王妃有何良策?”苏晏落在叶嫤面上的目光一深。
叶嫤抬眸瞅准了苏晏的外袍,“可否借苏大夫一阙衣袍?”
苏晏怔了一下,没吱声儿,叶嫤继续道:“苏大夫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抬手便牵起了苏晏的衣袍,当即用匕首割下来一大块。
苏晏脸色都青了。
叶嫤却不观他,起身朝前,最后蹲地用手刨土。
此番狩猎,一直持续到黄昏。
此际,天空已是霞红成片,各个公子哥也纷纷从林子里带着随从和猎物出来了。
叶嫤与苏晏前三个时辰便已出了林子,此际已在马车里睡了一觉。
待下得马车后,便见所有人都回来了,独独平乐王仍在林中把.妹,还未归来,那早上被楚凌轩殴打的莫文瑄也未在场。
叶嫤怂恿苏晏去林子里找。
苏晏担忧平乐王安危,便也当真去了。
楚凌轩收获颇丰,瞅了瞅柔弱的苏若溪,当即组织在场之人数猎物只数,准备分出名次。只是数到叶嫤这里,一共是十二只猎物,数数的那人本要将猎物的只数记在本子上,叶嫤慢悠悠的再度出声,“我这儿还有猎物,你再数数。”
在场之人一怔,纷纷朝叶嫤望来。
叶嫤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那阙包裹成团的衣料放在地上,缓缓展开,露出了里面的土块儿。
在场之人顿时哈哈大笑。
楚凌轩笑得眼睛都抽了筋儿,“你是想让我们数这土块儿么?”
“凌轩公子若是眼神不好,便麻烦你将眼睛睁大点,你且看清楚了,这土块儿上的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