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四通八达,树木葱郁,叶嫤撩开帘子朝外谨慎的扫望,并未发觉异样,更也不知平乐王的那辆马车究竟排到了第几辆的位置,正待心生沉浮,刚要将车窗帘子放下,却是正这时,一道似是金属之物反来的光陡然晃了一下她的眼。
她猝不及防一怔,待得回神过来,心头大跳。
有埋伏!
方才那道反光,极是特殊,说不准便是刀剑亦或是箭头的反光,如此,太子一党定是要对平乐王赶尽杀绝的,若不然,怎会如此卖力的要将平乐王斩杀?
而那平乐王也是奇怪,明明知晓出城之后会危机四伏,却仍选择出城,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且平乐王此番汴京之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各种疑虑,萦绕在心。
片刻之际,她陡然将帘子放下,吩咐芷墨将包袱背好,芷墨急忙照做,似也想到了什么,面色怯怯,不敢出声。
叶嫤静静坐着,屏息凝神,仔细聆听车外之声。
则是不久,车外陡然有破空之声逼近,叶嫤目光一闪,一把拉着芷墨趴倒在马车车板,却是这时,离她头顶不远之处,顿时有数十道寒光晃晃的箭羽穿透了马车。
叶嫤心头陡跳。
方才若是未及趴下,此番定是被那些箭羽射成蜂窝了!
“保护王爷!”
正这时,数名王府家卫跃在了叶嫤马车边,大声而喝,拼了命的似要保护叶嫤的马车。
叶嫤咬牙切齿。
难怪她的马车会一直排在第三辆的位置,那平乐王有意是要拿她当替死鬼的。
她就知晓这一路绝非太平,那厮对她也从不曾安过好心!
芷墨吓得惊叫出声,整个人慌张得似要乱动,叶嫤急忙扣紧她的手,低沉道:“莫动!”
芷墨这才稍稍回神过来,似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慌张的目光朝叶嫤落来,欲言又止,却是终究未曾说出话来,仅是惊恐畏惧的发着抖。
叶嫤满目复杂,趴在车上一动不动。
待得车外再无箭羽袭来,而是有短兵相接之声在车身周围凌乱响起,叶嫤这才稍稍起身,小心的掀开马车窗帘望去,则见她这辆马车正被十来名黑衣之人围攻,而守在她马车边的王府家卫却仅有数人,此番恶斗之下,王府家卫明显处于下风,抵挡不住。
如此耗下去,定是要死在这里!
叶嫤心口蓦地陡跳,待得沉默片刻,咬牙一番,垂头朝芷墨道:“莫怕!好生在马车里坐好!”
嗓音一落,不待芷墨反应,便已迅速撩开车帘坐定,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扬了长鞭便朝马腹猛打。
刹那,烈马嘶鸣一声,踢踏飞跃,陡然朝前狂奔。
“平乐王逃了!”
正这时,后方不远当即响来一道大吼,清晰入耳,叶嫤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哪里是平乐王!那群傻子连车都未分清竟还想杀人!
她手中的长鞭不住的甩打在马背,纵是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但目光则是深邃沉静,并无半分慌乱,而身后也有好几道飞身腾跃的衣袂之声簌簌而响,不必回头观望,也知是刺客追来。
叶嫤强行镇定着,御车往前,待得马车转过林中的一道山丘,拐角之处,叶嫤瞅准了左侧道路下方的土坡,扯声便朝芷墨吼道:“芷墨!快出来!”
她嗓音极为急促,芷墨慌神之中连滚带爬的从车厢内出来,叶嫤眼风朝她一瞥,不及多言,咬牙便道:“跳!”
这话一落,她先行从马车跃下,整个人蓦地从道路左侧的山坡滚了下去,芷墨双眼湿透,脸色煞白,纵是再怎么害怕,也硬着心跟着跳了下去。
山坡略陡,各处皆被枯叶铺满,只是叶嫤二人一路滚落,天旋地转,整个人也被山坡上一些小树划伤,待得终于滚至山坡坡底,叶嫤也顾不得身上各处的旧伤大肆泛痛,顿时起身过去将芷墨寻住,随即躺在芷墨身边,用枯叶将二人全全盖住。
整个过程,她动作极快,待得一切完毕,静静而躺,才觉浑身刺痛难耐,想来是旧伤发作了。
两人皆一动不动,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擂鼓似的心跳。
待得许久后,周遭各处,皆全然沉寂下来,仿佛一切的恶战终于全数消停。
这时,芷墨才低声啜泣,“小姐,你怎么样了?”
方才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也不知自家小姐的身子能否吃得消。
“无妨。”
叶嫤硬着心道了一句。
此际还不是探伤的时候,且这地方刚遭刺杀,说不准还会有刺客搜寻,一直呆在此处也非安全。
心思至此,叶嫤便稍稍起身坐定,待见周遭并无异常,才将芷墨唤起,极快逃离。却是两人一路搀扶着往前,刚行不远,便被四方突然窜出的黑衣刺客逮个正着。
“呸!他奶奶的!守这么久竟守出两个女人!”
十来名黑衣人将叶嫤二人团团围住,面露失望,抑制不住的开始骂娘。
叶嫤神色微动,故作怜然瑟缩,“小女子仅是路过于此,不知各位壮士……”
却是这话未落,另一名黑衣人阴沉的插话,“此女该是平乐王妃,公子早有吩咐,万万不可伤了平乐王妃,先将这二人押去公子面前再说。”
叶嫤满心冷冽,纵有杀心,奈何深知寡不敌众,未曾动手。
她束手就擒的被刺客押着往前,奈何刺客们的动作极为粗鲁,扯得她旧伤发痛,她思量一番,柔柔的朝刺客望去,低哑道:“小女子身子历来不好,望壮士怜惜些。”
她面色极其的楚楚可怜,刺客哪里见过这般柔弱如兔的女人,便是秦楼楚馆里的女人,虽是温柔,但也是妖娆如蛇,哪里有这女人的半点怜然风情。
刺客心都化了化,鬼使神差的朝叶嫤点了头,松却了大部分力道。
一行人朝前行了不久,便穿出了灌木丛,抵达了官道。
官道上,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极为普通,看不出个端倪,而待叶嫤被刺客们押着站定在马车前,车内便恰到好处扬来了一道低沉嗓音,“搜到平乐王了?”
短促的三字,毫无温度,奈何这嗓音入得叶嫤耳里,则令她怔了一下。
刺客开始纷纷垂头,其中一人恭道:“回公子的话,属下们一直蹲守,未曾抓到平乐王,而是抓到了平乐王妃。”
“你们先退下。继续去搜。”待得刺客的嗓音落下半晌,车内才低低的扬来了这话。
刺客们不敢耽搁,急忙撤走,此地仅剩叶嫤与芷墨二人。
这时,那马车的帘子突然被缓缓撩开,光线洒入,将车内那满身锦衣蓝袍的男子彻底照亮。
芷墨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白。
叶嫤淡漠扫他一眼,已缓缓垂头下来,勾唇冷笑,“果然是你。”
那人并未言话,缓缓从马车内下来,待站定在叶嫤面前,满目心疼的将叶嫤扫了扫,开始抬手要为叶嫤拂却沾在头上的枯叶,奈何叶嫤已大退一步,森然出声,“今儿本妃落在世子爷手里,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
许明渊神色微微而僵,面露受伤,低道:“你如今便已这般厌恶我了?”
叶嫤无心回话。
许明渊也不愿难为她,再度放缓了嗓音,“往日迎娶你嫡姐叶箐,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冷笑一声,“往事都已过了,世子爷还提那事作何。倒是世子爷你,不是前几日才受了三十大板么,如今身子这么快就好了?”
许明渊下意识噎住后话,落在叶嫤面上的目光越发复杂,“太子跟前办事,让行刑之人放水也是尚可。”
“是了,本妃倒是差点忘了,世子爷如今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呢。只是,太子可非良善仁义之君,蛇蝎心肠,世子爷可得小心了,最后莫要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叶嫤冷讽道话,说着,嗓音一挑,“这两日刺杀平乐王之事,也是你亲自布置?”
许明渊眉头一皱,却不愿就此多言,“这些事,嫤儿莫要过问为好,有些事知晓得太多,对你并无好处。”说着,眼见叶嫤面上的戏谑之色越发浓烈,他开始出声解释,“我说这些,仅是在为你好。我已蹚入了这滩浑水,抽身不得,无论如何,也不愿见你再掺和进来。”
叶嫤勾唇冷笑,一言未发。
许明渊深眼凝她,继续认真的道:“嫤儿,我今日专程过来,是来接你回去的。”
“回哪儿去?”叶嫤淡漠无波的问。
“回京都去。我会将你安置在一处安静之地,无人相扰。我以前对你许过的承诺,也一直算数,嫤儿,我会娶你。待你随我抵达京都,往日一切之事,我都会与你好生解释,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叶嫤顿时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这人,是想将她当笼中的金丝雀养着呢。
这世上啊,怎会有如此厚脸之人,明明是他亲手碾碎了与她之间的一切,如今则要再度折身回来对她好言以对,竟想当成什么都未发生一样,又要心安理得的骗她叶嫤一回!
这许明渊,究竟想如何?难不成,还想利用她平乐王妃这个身份来引出平乐王?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你我已是回不到当初。如今,我便只问世子爷一句,你如今是要杀我,还是要放了我?给句痛快的话。”叶嫤无心与他多言,敛神一番,便开门见山的问。
许明渊双眸漫出受伤之色,“我从未有心杀你,我如今只是要带你回……”
叶嫤神色微动,不待他后话道出,便勾唇而笑,“既是不杀我,那便是要放了我了。多谢了。我叶嫤定会谨记世子爷今日的好,祝世子爷夜夜噩梦,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