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听得愕然,眼底稍有起伏,忍不住问:“不知,你们家的公子是?”
小二们纷纷回神过来,眼见苏晏气度不凡,且又站立在平乐王府门外,甚是惊惶,纷纷揣着衣袖站定,其中一人恭敬道:“我们家公子是楚家大公子。”
苏晏眼角一挑,“城南大户的楚家?”
小二认真点头,“是。”
“你们家的公子,是楚家大公子楚凌轩?”京中那最是闻名的浪荡败家子?
苏晏眼皮颤了两下,心头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二恭道:“是。”说着,眉头一皱,犹豫片刻,无奈道:“今儿有个登徒女瞧了我们公子的身……额,得罪了我们公子,后携着她的婢子从我们悦宾楼逃跑,我们一路追来,瞧着她明明是往这巷子里来的,但追到这巷子尽头竟是不见人影了,不知,公子您可否瞧见那两个女人往哪里跑了?”
小二态度极是谦卑,着实不敢得罪苏晏这个站定在平乐王府门外的人,但自家公子又吩咐他们务必得将那两个女人捉拿回去,此番无奈之下,也只得壮着胆子询问。
苏晏心口猛跳了两下,只道是消息来得太猛,他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消化。
见了自家王爷的女子,哪个不是犹如受惊的兔子,怎会有女人这般的胆大,明明都已入了平乐王府,竟还敢外出去勾男人,莫不是想胆大包天的给自家王爷戴绿帽子?
心思至此,饶是历来性情温吞,此际也忍不住僵了僵脸色,只道是那新入府的王妃行事,的确是惊世骇俗。
“你们这一说,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方才我的确瞧见两个女子跑过来了,只是焦急惊慌之中,入了前面不远那汾阳王府了。”苏晏沉默片刻,才稍稍压下心思,平缓出声。
小二们纷纷一怔。
汾阳王府?
转而一想,莫不是汾阳王府那母夜叉瞧上了自家公子?
那母夜叉已有二十三,却还不曾寻得婆家,无人敢娶,是以便盯上了自家公子,有意瞧了自家公子身子,然后想将计就计的故意要对自家公子负责?
小二们心有震撼,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也无心耽搁了,当即朝苏晏弯身一拜,迅速跑远。
悦宾楼内,楚凌轩正斜靠在软塌,任由小二为他擦拭湿发。他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着茶水,饶是茶水再怎么清香扑鼻,此际竟极为难得的觉得寡淡无味。
他着实恼着了。
生平第一次遭遇的滑铁卢,便是往日在风流场子里穿梭,向来是片叶不沾身,只顾调.戏美人,如今倒好,竟被个女人调.戏了。
越想,便也越是懊恼,待得小二们齐齐归来之际,他便陡然坐起身来,眼中冒着腾腾的怒火,“人呢?”
小二们浑身一颤,只觉山风欲来,纷纷垂头,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回道:“公,公子,那两个女人跑进汾阳王府了。王府重地,小的们不敢进去捉人。”
楚凌轩面色陡然铁青,“那两个女人是汾阳王府的人?”
小二们齐齐点头,那最初回话的人继续道:“应该不假了,要不然那两个女人怎会凭空消失在巷子尽头,总不可能是那巷子里平乐王府和摄政王府以及礼部尚书府的女人调.戏了公子啊,想来也只有汾阳王府那个嫁不出去的母……那个大小姐才会主动对公子无礼,要不然,京中哪家的姑娘这般放荡的敢主动瞧公子的身子,不怕长针眼么?”
“是啊是啊,公子,指不准是那汾阳王府的大小姐看中了公子,故意算计公子,然后想对公子你负责?”其中另一个小二也开始附和。
楚凌轩咬牙切齿,两手紧握成拳,握得咯吱咯吱的响,“谁说那女人瞧到小爷的身子了?这不是有珠帘挡着的么,池子里还有花瓣,那女人只瞧见了小爷的肩膀。”
小二们脸色陡变,齐齐点头。
瞧见肩膀也算是瞧了身子,自家公子名节不保。
楚凌轩满心恼怒的思量一番,深觉其中阴谋重重。
那汾阳王世子许明渊前脚才娶了叶家嫡女,想来自是有意搜刮叶家家财,而今又让母夜叉来针对他楚凌轩,不出所料,是想搜刮他楚家家产。
当真是好歹毒的把戏!他如今当真去对付那母夜叉,无疑是如他们汾阳王府所愿被母夜叉蹭上,甩不掉了,但今日受辱这口气又没办法咽下,不得不发泄,是以只得……
楚凌轩当即起身,双目迸着火光,硬森森的道:“抄家伙!跟小爷走!”
小二们雷厉风行,握着勺子大铲扫帚浩荡的跟着楚凌轩出了门,一行人抄着小道往前,将那刚从宫中出来的许明渊堵了个正着。
为许明渊抬轿的几名小厮怔了怔,停下脚来,不及对自家公子出声,楚凌轩已冷声呵斥,“许明渊,你给小爷出来!”
许明渊怔了一下,抬手撩开了车帘,眼见轿外立着的是楚凌轩,他神色微动,平缓无波的问:“楚公子有何事?”
这小子竟好意思问!
楚凌轩满面怒色,“什么事?你小子不知道什么事?怂恿你大姐入我悦宾楼纠缠小爷的是你还是你爹?怎么,攀上叶家还不够,竟还想搜刮我楚家家财?”
许明渊眉头一皱,“事关家姐清誉,楚公子莫要胡言。我汾阳王府与你楚家向来无甚交集,望楚公子莫要随意污蔑。”
“你都让你大姐来勾引小爷了,还来什么污蔑一说?你……”
“楚凌轩!”许明渊冷声而唤。
楚凌轩蓦地怔住,待得回神过来,越是恼怒。
“你还敢吼小爷?你汾阳王府做得出这些事来,便莫要怕人说。小爷最是瞧不惯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今儿你大姐犯了小爷,小爷也不想闹大,就让你姐债弟偿便是,日后就两不相欠了!”说着,嗓音一挑,“给小爷打。记得莫打死了,免得汾阳王府状告我们楚家,到时候还得我姨父出面收拾局面。”
嗓音一出,在场小二纷纷扬着家伙朝许明渊打去。
许明渊陡然出轿,避无可避,拳脚相迎,只是打斗之中,打飞的扫帚柄不注意将在旁观战的楚凌轩砸中,恰恰是砸到了额头,楚凌轩惨呼一声,陡然倒地,奈何这一倒又突然磕到了后脑勺,流了鲜血,昏了神智。
瞬时,在场小二们慌乱成片,连带许明渊都沉了目光,心有发紧。
打死一个楚凌轩尚且不要紧,但得罪楚家以及楚家背后的势力,绝非他日渐落败的汾阳王府能够承担。
他面色也开始发紧,沉默片刻,此际也顾不得礼数,当即将楚凌轩抱起奔走。
他速度极快,身后跟随的小二们担忧自家老爷降罪他们,便瞅准了许明渊这个冤大头,边跑边当街而喊,“汾阳王世子打晕我们家公子了。汾阳王世子仗着王府权势打晕我们家公子了!”
一时之间,风声四起,沸腾热闹。
平乐王府内,得了消息的平乐王差点将刚刚喂入嘴里的茶水喷出。
待得稍稍稳了心神之后,才慢条斯理的从软榻坐起身来。
“倒是好一出的连环戏。”他稍稍将杯盏放于面前矮桌,修长的指尖捉了把骨扇悠闲的摇。
苏晏坐在一旁的软椅,稍稍点头,“在下对那些小二本也是随口一说,未料楚家那浪荡子当真没头没脑,听风便是雨,竟有本事将这出戏全然闹大。剑虽走了偏锋,但也仍是锋利。汾阳王府这回,的确是沾了一身腥,去掉已是不易。”
“楚家长子愚蠢无知,虽为京中笑柄,但今日却是枚好棋。苏晏啊,你倒是精。”平乐王懒散而笑。
苏晏稍稍垂头,“也非在下精,今日若不是王妃盯上楚凌轩,怎会有后续之事。”说着,神色微动,“王妃那里,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平乐王面色分毫不变,眼中幽深戏谑的笑容恰到好处,却是并未言话。
只待沉默片刻,他才开始稍稍站起身来,“你差人去告知她,就说本王已知她今日之事,让她好生等本王过去惩她。”
他先将这话搁下,有意要让叶嫤紧张不安。
兔子有锋利的牙齿,有聪明的脑袋,自然是好事,但兔子自然也得敬畏主子才是。而这敬畏之感,常日自然得好生训练与调教。
“王爷此际不过去?”苏晏问。
平乐王慢悠悠的点头,“此际,本王得入宫一趟。”说着,转眸朝苏晏望来,将苏晏怔愣的面色收于眼底,笑得讳莫如深,“去告状。”
天色已全然暗淡下来,王府各处,灯火通明。
苏晏亲自入得叶嫤的院中对叶嫤传了平乐王的话,未料叶嫤仅安然坐定在竹椅,听后却无任何反应。
反倒是芷墨满目怒意的盯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吃了。
苏晏犹豫片刻,干咳一声,“王爷要惩处王妃,王妃就不担忧?”
叶嫤这才抬头朝苏晏望来,将苏晏温和有礼的模样收于眼底,脱口的嗓音平缓从容,“今日遇上苏大夫,便知本妃今日之事定会被王爷知晓。毕竟,苏大夫不是个会为旁人守住秘密的良善人,而是个聪明人,也仅仅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