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垂,月光朦胧,星光黯淡无光。
江南虽是温带地区,十二月的天,大街上的寒风依然冰冷彻骨。
赵德胜却丝毫不觉得冷,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任命为四军统帅之一,便觉得胸口一阵滚烫。
他摸着黑一路回到家门口,拍门进去了。
刚到庭院,何氏从大堂迎了出来,娇声道:“怎地回这般晚?”
赵德胜将头盔交给下人,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就将何氏抱了起来,直朝着寝房而去。
何氏勾着他脖子,嗔道:“干嘛呀,还没吃饭呢!”
赵德胜一言不发,用脚踢开寝房大门,将何氏放在床上,开始脱盔甲。
何氏早已提前让人在屋中放了两个火盆,所以屋中十分暖和。
何氏斜躺在床上,伸手托着腮,噗嗤笑道:“今儿个怎么这般猴急?”
赵德胜已经脱下盔甲,开始脱裤子。
“我马上要走了,过来跟你告个别!”
何氏吃了一惊,赶忙坐起身,问道:“你要去哪?”
赵德胜嘟囔道:“军队上的事,你别多问,总之今年我不在家过年了!”
何氏拿起枕头,朝他扔了过去,幽怨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今年要租一艘画舫,带我在保障湖过年,怎地说变就变!”
赵德胜接过枕头,放回床上,道:“大王有令,我有什么办法?”
何氏嘀咕道:“大王也真是的,哪有过年还差人去打仗的!”
赵德胜双眉一挑,道:“真是妇人之见,没有大王带我们打胜仗,大家日子都过不安生,还过什么年?”
何氏脸色一白,回想起自己差点被凌辱的事,低头默默脱着衣服,不再吭声。
两刻钟后,赵德胜穿戴整齐,从屋中走了出来。
何氏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跟在后面,道:“你是明天走吧?我们去和父亲说一声吧?”
赵德胜道:“我现在就走!”
何氏变色道:“那也不用这么急啊!”
赵德胜眼中闪着光,道:“你不懂,这是大王特意给我立功的机会,我决不能辜负!不必多言,快去帮我收拾行李!”
何氏扁了扁嘴,低低答应一声。
同一时间,王府后堂内,张阳泉正在用晚膳。
“夫人,小妹,今年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过年了!”他一边低头吃着,一边说道。
秦苓君抬起头来,问:“为何?”
张阳泉放下筷子,望着她道:“将士们都在前线浴血奋战,无法与家人团聚,我也必须以身作则。从明天起,我就搬到军营住,直到将士们归来!”
秦苓君也放下筷子,陷入了沉默。
张阳泉看着她:“你不同意吗?”
秦苓君默然良久,道:“伱这样做很对,我怎会不同意?只是军营里风大,天也一天比一天冷了,你自个注意身子,别受了凉!”
秦苓思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姐夫,我陪你一起去!”
秦苓君斥道:“你姐夫在办正事呢!你去做什么?”
秦苓思撅嘴道:“我帮你照顾他讶!”
张阳泉笑道:“小妹,你帮我照顾好你阿姐和她腹中宝宝就好!”
秦苓思看了秦苓君一眼,嘟囔道:“知道了,念在她肚子里有宝宝,我尽量多让着她就是!”
秦苓君脸上开始冒黑线。
次日清晨,张阳泉带着行李,朝城北军营而去。
除了赵德胜外,大部分将领都还没有出发,得知此事后,都大为振奋,立刻告别家人,离开江都,朝南而去。
军营中的日子极为枯燥,处理完公文便无所事事,前线也暂时不会有军情传来。
于是张阳泉每天混迹在普通士兵之中,与他们说话聊天。
他并不隐瞒身份,而且他经常来军营巡视,士兵们个个都认识他,想隐瞒也瞒不住。
一开始士兵们还颇为拘束,后来张阳泉和他们一起围着吃了几次饭,大家也就慢慢放开了。
这一日,张阳泉又和一支百人队一起用午膳,吃的是馒头加大锅菜。
众人见他与大家吃的一样,都对他更加亲近了。
“大王,您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去打仗啊,前次三路南伐没有我们,后来打集庆没有我们,现在打杭州,还是没有我们!”
“对啊,是不是因为我们是降兵,所以不相信我们啊?”
“放屁!老子不是降兵,还不是和你们一样待在大营?大王这样做自然有道理,你们就是屁话多!”
张阳泉抬手压了压,朝众人道:“大家不要多想,我如果不信任你们,又怎会让你们守卫国都?”
众人觉得有理,尽皆大喜,有人叫道:“听到没有,大王是信任我们,我们都是大王的亲卫!”
张阳泉又道:“弟兄们,我们打仗不仅仅是为了立功劳,更重要是为了守护家人、为了以后大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齐声道:“是!”
张阳泉又道:“我知道,你们想立功是因为有上进心,想出人头地,这是好事,我将来一定会给你们立功的机会!”
众人尽皆大喜,齐声欢呼:“大王万岁!”
张阳泉笑骂道:“别喊了,这世上哪有人能活一万岁?我只要二十年,一样能带着你们赶走蒙古人,让我们汉人不再受人欺负!”
众人一个个听得热血激荡,远处的百人队也都围了过来,有人说道:“大王,我是北人,蒙古人恶着哩!咱们真能打败他们吗?”
一名老兵骂道:“屁话!我们都打败他们多少次了,赶走他们是迟早的事!”
又有人道:“大王,刘福通正在北伐,会不会被老小子抢了先?”
“他敢?就算抢了先,天下也只能有咱们一个王,小明王算个鸟!”
“对,到时候连他一起干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张阳泉根本插不进嘴,索性微笑着望着他们,结果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
方远见再聊下去,天都要黑了,只好劝说他返回帅帐。
用过午膳,张阳泉有些困顿,便眯着眼睡了一下。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旁边喊道:“大王?大王?”
张阳泉睁开眼坐了起来,抬头一看,道:“是三枪啊,怎么了?”
杨三枪道:“大王,宋濂先生求见,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张阳泉微微一愣,顿时清醒了许多,问道:“我睡多久了?”
杨三枪小声道:“快一个时辰了!”
张阳泉拍了拍脸颊,站起身道:“去请宋先生进来吧。”慢慢走到帅案后坐下。
没一会,宋濂便走了进来,微笑道:“草民宋濂,拜见大王!”
张阳泉赶忙道:“宋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宋濂走到右手一张小马扎上坐下,笑道:“草民听说大王搬到了军营,猜想大王在营中一定无聊,所以冒昧来访,向大王进献一本书!”
张阳泉大感兴趣:“什么书?”
宋濂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拱手递了过来。
“大王请看。”
张阳泉接过看了一眼,只见封面上写着“岛夷志略”四个字,作者名叫汪大渊。
宋濂微笑道:“此书着者汪大渊是一名航海者,他一共去过两百多个地区,有的是国家,有的是部落。书中记载的番邦习俗,颇为有趣,大王不妨观之!”
张阳泉微微一惊,赶忙翻看册子,细细看了起来。
他越看越是心惊,这个汪大渊简直是个奇人!
从书中风俗和地理描述来看,他不仅去过柬埔寨、新加坡、马来西亚、伊朗等地区,还去过澳大利亚和非洲!
书中澳大利亚被称为罗娑斯,汪大渊和同行的商人都认为那里是世界最末之岛,所以称之为绝岛。
那里的人不织不衣,以鸟羽毛遮体,茹毛饮血,住在山洞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很有趣的记载,比如真腊国有汉人居住,自称唐人。
一个叫马鲁涧的地方,酋长居然也是汉人,姓陈,临漳人。
那人本是元朝地方官吏,后来出海自立一方,在他的治理下,那个小部落兵强马壮,还经常扫灭其他部落。
他还遣人回到元朝,希望得到朝廷册封,只可惜元廷将他当做了野生势力,不肯承认他,让他抱憾终生。
另外,元朝出征爪哇国的部队,还有一部分官兵留在了一个叫勾栏山,在那里生活了下来。
南洋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里的君主对过来经商的汉人非常看重,所以给予额外关照。
如果汉人杀死了当地土人,不用偿命,而土人杀死了汉人,就必须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