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张阳泉夫妻换了身便装,坐着辆普通马车,一起来刘府拜访。
刘伯温正在用早膳,得知二人到来,赶忙来到庭院相迎。
“臣刘伯温拜见大王,拜见王妃。”
张阳泉抬手道:“刘先生不必多礼。”看了眼西面厢房,问道:“刘先生,那位宋濂先生还在里面着书吗?”
刘伯温道:“是的。”
张阳泉笑道:“那好,你和我夫人说话吧,我去找宋先生说几句话!”
大步朝西厢房走了过去。
刘伯温微微一愣,一时摸不清两人来意。
秦苓君笑道:“刘先生,咱们进屋说话吧!”说完径直朝北面正屋而去。
刘伯温虽心中奇怪,也只能快步跟了过去。
另一边,张阳泉来到西厢房门外,敲了敲门。
“请进。”屋中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
张阳泉推门进去了。
屋中颇为凌乱,北墙、西墙、南墙各有一个书柜,上面堆满了书籍。
屋子中间摆了一张特别大的桌案,上面也堆满了各种经史典籍。
一名中年文士正坐在桌案后,翻看着一本文册,抬头看了一眼张阳泉,顿时吃了一惊。
“你是谁?”
自从他在此处隐居着书以来,除了刘伯温和刘府下人外,从未见过别人,刘伯温也不会让外人来打扰他。
张阳泉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张阳泉,见过宋先生。”
宋濂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惊醒,赶忙将手中书本一扔,快步来到张阳泉跟前,长身一躬。
“宋濂拜见楚王殿下!”
张阳泉抬手道:“宋先生不必多礼。我听刘御史说你在着书,便没有过来打扰,直到今天才来,宋先生莫怪才是!”
宋濂忙道:“草民不敢,殿下请坐。”
屋中只有一张椅子,张阳泉便没有落座,在书架之间穿行,随口问道:“不知宋先生在着什么书?”
宋濂沉默了一会,道:“自蒙元以来,不少文史典籍都失了传,亦或有缺失,在下只是将这些典籍重新整理一遍,以免前人心血白费!”
张阳泉顿时肃然起敬。
“宋先生此举令人倾佩,从今以后,只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先生可以直接让刘御史转告我!”
宋濂拱手道:“多谢大王。”
张阳泉忽然看到一本《卫公兵法》,拿起来翻看。
宋濂解释道:“这本卫公兵法在宋朝就散佚了,宋神宗曾命人通过《通典》还原此书,只可惜多有缺失,只得了个残本,这一本正是宋神宗补缺的残本抄本。”
张阳泉看了一会,正如宋濂所说,书中很多地方残缺不全,读起来非常费力。
“先生可有办法补全吗?”
宋濂苦笑道:“连宋神宗也无法做到,在下更无此能耐。”顿了一下,道:“不过相传幽燕之地还有卫公兵法遗本,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阳泉朗声道:“好,待我将蒙古鞑子赶回漠北,夺回幽燕之地,就派人去搜罗遗本!”
宋濂怔了半晌,拱手道:“大王此话,听了真教人气壮!”
张阳泉将卫公兵法放了回去,忽然又看到一本《西都赋》,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班固写的一本书,主要描写长安的壮丽宏大,奇伟华美。
看到这本书,张阳泉便想起了迁都的事,集庆已经被打下来,只怕文官们马上又会劝他迁都。
念及此处,他朝宋濂道:“宋先生,你觉得江都这座城邑怎么样?有作为国都的潜质吗?”
宋濂沉吟了一会,道:“江都虽在江北,但地理位置也可归于江南。如果从短期来看,江都、集庆或者杭州都可为都城。”
张阳泉道:“长期呢?”
宋濂道:“依在下之见,若是能夺回北面疆土,将都城迁到北方,可能更妥当一些!”
张阳泉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蒙元就算被消灭,草原上又会诞生新的强大政权,所以国都选在北面,更好抵御他们!”
“正是如此,不过如果大王真想把国都建在江都,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我军将来的发展战略,就需要改变一下!”
张阳泉目光一亮:“怎么讲?”
宋濂沉吟道:“以前的朝代,要想对付北面的蛮族,只能依靠步兵或者骑兵,所以都城选在北方,出征时就方便一些!”
张阳泉怔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你这是从后勤的角度考虑!”
“如果大王想将都城选在南面,我军就应该大力发展水军。一来可以凭借水路输送兵力,二来北方蛮族不擅水战,发展水军正好克制他们!”
张阳泉心中一动,看了他一眼,道:“北边沙漠地带并无江河,水军只怕无用武之地!”
宋濂笑道:“大王不是优化了火药吗!只要着重发展水军,火药武器就会不断发展,到时候,就用这些武器对付他们!”
张阳泉目光一亮。
从宋濂的话来看,他非常推崇江都水军的实力。
这也难怪,自从将火炮与战船搭配之后,江都水军的战力,就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水军层级,连号称水战天下第一的方国珍也不是对手!
宋濂既然这样想,其他文人的想法估计也差不多。
现在是群雄割据的乱世,无论文官武将,都不可能忽视军队的作用。
所以将水军定为江都军的主力兵种发展,文官们也不好反对。而要想发展水军,江都的地理位置便成了优势!
想到此处,张阳泉豁然开朗。
“宋先生之言,让我茅塞顿开!不瞒宋先生,军械局已经研究出一种新手铳,威力远胜弓箭,操作也比元军的手铳方便得多!”
宋濂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提出一点小小的见解,大王能将蒙古人的火铳手铳改进得更加强大,那才教人钦佩!”
与此同时,北屋正堂。
刘伯温听了秦苓君要将他家人接过来后,拱手道:“让王妃为臣的家事劳神,臣实在惶恐。”
秦苓君道:“其实大王也一直记挂着你的家事,只是怕胡乱帮你把家人接过来,伱反而会怪他!”
刘伯温赶忙道:“臣不敢!”
秦苓君笑道:“总而言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方国珍攻打处州,你的家人遭到兵祸!”
刘伯温默然半晌,道:“是臣考虑不周,应该早些将他们接过来才是。”
秦苓君笑道:“你最近一直帮大王谋划江南,有所疏忽也很正常。”
说着站起了身,道:“我走了,不打扰你难得的休沐日了!”
刘伯温赶忙跟着起身,将她送了出去。
秦苓君来到宋濂门外,敲了敲门,张阳泉便和宋濂一起走了出来,后者赶忙向秦苓君行礼。
张阳泉与秦苓君对了个眼神,然后和刘伯温打了声招呼,便拉着秦苓君离开了。
刘伯温和宋濂把二人送到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宋濂忽然道:“刘兄,那位王妃殿下找你何事?”
刘伯温叹道:“她想把我家人接过来!”
宋濂怔了怔,道:“这种事竟然让王妃亲自出面,还跑过来与你商议,这位楚王对你真是没话说!”
刘伯温不置可否,朝他问道:“大王和你说什么了?”
宋濂微微一笑,道:“他向我问了一下迁都的事!”
刘伯温愣了一下,道:“走,咱们先进去,你和我详细说说!”
两人回到府宅,进入北面正堂,宋濂将刚才两人的对话说了。
“刘兄,我同意了大王将都城留在江都,你不会怪我吧?”
刘伯温淡淡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大王心意已决,绝不会迁都!你说不说都一样,只是帮他找了个理由罢了!”
宋濂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并不太在意?”
刘伯温道:“眼下我们连江浙都还未打下,考虑这些还太早了!”
“那你为何也跟着那帮人,提议将都城迁到集庆?”
刘伯温淡淡道:“他们商议时,我什么都没说,他们就擅自替我决定了,我有什么办法!”
宋濂笑了笑,道:“又是吕良佐在背后推动吧!”
“你还不去写书吗?”刘伯温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赶人。
宋濂笑了笑,道:“我现在思绪浮动,哪还有心思写书,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出去喝两杯?”
刘伯温正要说话,刘府老仆从门外走了进来,道:“老爷,有两位将军求见。”
刘伯温问:“可说了名姓?”
“一人叫常遇春,一人叫赵德胜!”
刘伯温皱了皱眉。
宋濂道:“你还是先见见他们吧,见完咱们再去喝酒也不迟!”
刘伯温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请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