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陈基、刘伯温、马玉麟、何太公四人一同来到一间议事房。
房中上首有两张椅子,下手四张椅子,六人分次序坐下。
吕良佐将张阳泉出的考题传阅给众人,淡淡道:“诸位请看,这是大王修改后的科举题目,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何太公是第一个看的,看完后,露出惊愕的表情,道:“这……此等题目,老夫闻所未闻!”
刘伯温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原来张阳泉将这次的科举考试改成计分制,一共一百分,诗词明经占四十分,算学和体学各占三十分。
体学考三样,分别是骑马、弓箭和长跑。
科举考试竟然还要长跑,这要是别人出的试卷,何太公只怕要破口大骂了!
试题很快传到陈基手中,马玉麟也凑过来看。
陈基哈哈一笑,道:“有意思,咱们这位大王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吕良佐淡淡道:“陈寺卿,事关国家大事,可不是儿戏,还请慎言。”
陈基看了他一眼,笑道:“失言失言,还请右相莫怪。”
吕良佐目光转向马玉麟,道:“马寺卿,你觉得这试题如何?”
马玉麟沉默了一会,道:“算学本来就是以前科举的题目,加入其中还能接受,至于体学嘛……”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吕良佐又看向何太公:“何老,您是国子监祭酒,明经诗词部分的题目也是出自国子监,您有什么看法?”
何太公苦笑道:“这种试题若是传扬天下,只怕要让天下读书人笑话,我等应该力劝大王取消体学才是!”
吕良佐拱手道:“何老忠心谋国,在下佩服!既如此,我等联名向大王进言,诸位以为如何?”
陈基朗声道:“你们这些话,仿佛把咱们大王当做不懂事的孩童一般,还需要咱们去指正,不觉可笑吗?”
马玉麟针锋相对道:“大王有过错,我等做臣子的就该指出来,难道有问题吗?”
陈基道:“那我问你,大王为何会把体学加入科举之中?”
马玉麟愣了一下,道:“这……我怎知大王想法?”
吕良佐淡淡道:“一味揣摩上意,绝非为臣之道!”
陈基哼了一声,道:“我至少明白一件事,大王仅凭两年时间,就打下如此基业,他的想法难道不值得我们揣摩吗?”
吕良佐道:“大王毕竟武人出身,纵然精于作战,在文事上有些疏漏也很正常!”
郭念生插嘴道:“谁说大王只精于武事,就说分田和培育粮种的事,哪一样不比我们想的长远?”
吕良佐咳了一声,道:“是在下失言,不过科举之事毕竟受天下读书人瞩目,我只担心贸然更改,引起读书人反对!”
刘伯温忽然道:“关注科举的不只读书人,天下百姓也都关注,将体学纳入科举之中,是大王表明重视武备的态度!”
陈基朗声道:“不错,想必诸位都听说过一件事,蕲州城被攻破时,徐寿辉手下四百多文官如同羔羊一样被屠杀,毫无反抗之力!”
吕良佐道:“文人长于文墨,不擅武事,这很正常。”
马玉麟沉吟了半晌,道:“那也不尽然,孔子倡导六艺,唐朝的读书人也讲究出相入将,宋元之后,读书人才逐渐荒疏武事!”
吕良佐愣了一下,没想到马玉麟竟然这么快就改了口风。
刘伯温微微一笑,道:“其实我觉得大家不能把眼光都盯在科举一件事上,要体会大王的用意,还应该结合另一件事!”
何太公忙问:“何事?”
刘伯温道:“军事学院!”
陈基拍手笑道:“不错,我明白刘公的意思了,大王让武人学文,又让文人学武,其实就是提倡文武双修,不可偏执于一道!”
吕良佐沉默了半晌,道:“就算咱们明白,天下读书人却未必明白,贸然将体学纳入科举之中,只怕于大王名声不利!”
陈基看了他一眼,笑道:“右相,我们这些臣子,就是要将大王与天下臣民连通起来,让他们体悟到大王用意!”
何太公捻须笑道:“听你们这样一说,老朽总算明白大王的想法了,我会尽快将大王的意思传达出去。”
马玉麟忽然道:“我有个建议,可以把体学改为‘射学’,天下士子一听,就会联想到六艺,不那么容易排斥了!”
陈基赞道:“好办法!”
吕良佐见众人意见一致,自己再反对就太显眼了,于是不再做声。
郭念生笑呵呵道:“既然大家都商量清楚了,那咱们一起去面见大王,将马寺卿的提议告诉大王!”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一起来到王府,将马玉麟改进的提议说了。
张阳泉还当众人是来劝他改变主意的,肚子里想了不少应对的话术,结果却一句都用不着。
“嗯,马寺卿的提议不错,就这么改!”
众人见他答应,齐齐告退,各自为即将到来的科举做舆论准备。
两天后,科举的题目传遍了整座江都城,而且是和军师学院的事一起传扬出来。
如此一来,众人都很容易产生一种想法,楚王并非针对读书人,而是希望文人多学武,武人多修文。
吕良佐也不敢逆势而行,先说服府中清客,再让他们引导士林界舆论。
于是一场本该掀起巨大风浪的科举改革,就这么毫无阻力的推行了。
张天佑和郭天叙也听说科举题目的事了,两人都十分欢喜,楚王并没有骗他们,确实将武事纳入科举之中。
于是两人都开始全心全意的备战科举,有时遇到不懂的地方,都跑去问李善长。
两人问的多了,李善长也发觉不对劲。
这天下午等两人问完,他皱着眉道:“两位将军不会是打算参加江都军的科举吧?”
郭天叙直言不讳:“李先生猜得一点不错,我二人正打算参加科举!”
李善长脸一沉,道:“两位是否忘记了你们的身份和立场?”
张天佑道:“李先生,有些事大家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朱副帅得罪了天完军,已将我军带入绝路。我等再不考虑一下后路,都陪着他一起等死吗?”
李善长摇头道:“还不到这个地步,就算江都军不肯救援,还有北军!”
郭天叙和张天佑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李善长皱眉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张天佑摇头道:“看来花云还瞒着你呢,昨晚北面就传来消息,刘福通不肯出兵相救,让咱们撤离无为,去安丰投奔他!”
李善长惊怒道:“花将军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郭天叙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是怕你也转投江都军了!”
张天佑眼珠一转,道:“李先生,我看伱也和我们一起参加科举吧,你虽然当年乡试不中,但江都军录的人多,你说不定有点机会!”
李善长最恨别人替他乡试不中之事,拂袖离去。
郭天叙愣道:“舅父,你既然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参加科举,为何还要提他乡试的事,惹他生气?”
张天佑冷冷道:“我就是故意激怒他,免得他真参加科举,跟咱们抢名额!”
郭天叙竖起大拇指:“还是您高明!”
另一边,李善长找上了花云,询问向北军求援的情况,结果真如张天佑二人所说,刘福通不肯出兵。
花云冷冷道:“这帮起义军头领没一个靠得住!刘福通说的好听,让我们去安丰投他,可无为距离安丰遥远,中间还隔着庐州,我们如何过去?”
李善长叹道:“这也正常,我们本就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他们怎肯为咱们得罪天完军呢?”
花云看了他一眼,道:“照您这么说,我军只能坐以待毙了?”
李善长默然不语,如果无为粮食充足,己方可以像张士诚一样固守城池!
只可惜粮草只剩一个月左右,敌人也知道这一点,围而不攻,坐等无为军粮尽!若是没有援军相救,己方难逃厄运!
“事已至此,咱们唯一的希望还是只有江都军!”李善长想了一会后,沉声道。
花云皱眉道:“刘福通都不救,江都军只怕更不会救援!”
李善长道:“不,江都军与北军不同,他们的目标在江南,而天完军的目标也是江南,他们两家迟早会打起来!只要能点出其中利害关系,楚王还是有可能出兵相救!”
花云道:“问题是咱们现在连楚王的面都见不到啊!要不然您再去找找刘伯温?”
李善长摇了摇头道:“找他没用,他不会引荐我与楚王相见!”
花云站起身道:“那我去找赵德胜,我曾经和他打过一架,此人与副帅也有些交情,说不定……”
李善长摆手道:“没用的,赵德胜最多只能帮我们通报,他对楚王没什么影响力,楚王依然不会见我们!”
花云道:“那怎么办?”
李善长深吸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李善长道:“我去参加科举,只要能获得靠前的名次,就能见到楚王!”
花云怒道:“你也想投江都军?”
李善长冷冷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倘若见不到楚王,我军被天完军消灭,我们俩才真正对不起副帅!”
花云盯着他看了半晌,道:“见了楚王之后,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回无为?”
李善长傲然道:“你放心,无论楚王答不答应,我都不会在江都军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