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方国珍座船。
方国珍听完李德孙添油加醋的叙述后,将一只酒碗放在桌上,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陈基真这么说?”
李德孙恨声道:“那鸟厮就是这么说的!他姥姥的,咱们这回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一名海盗将领气的直捶胸口,怪叫道:“哥哥,下令吧,咱们干不了江都军,人家都会笑话咱的!”
方国珍摸了摸八字胡,冷冷道:“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咱们之所以能发展壮大,就是因为有起义军牵制朝廷。起义军若是被灭,下一个就轮到咱们。”
一名将领叫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陈基那老小子可是指着你鼻子骂!”
方国珍斜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你以为陈基真是因个人喜怒就骂我?”
那将领道:“那是为何?”
方国珍道:“他是怕江都军与我沾上关系,失了天下士人之心。”
李德孙露出不屑之色,道:“这些起义军都一个德性,喜欢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收买人心!当初徐寿辉也一样!”
方国珍哼了一声,道:“他们都想谋夺取天下,为了好名声,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做!哼,我方国珍没那么大野心,不想受礼法拘束,只图个逍遥自在。他们不愿与咱们来往,大家就各过各的!”
众将在海上待久了,心思都和他差不多,升起共鸣之心,齐声叫道:“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刀子砍人,去他妈的礼法!”
李德孙问:“那煤炭该上哪买?”
方国珍哈哈一笑,道:“你这几天不在寨里,有所不知。朝廷马上就要派大官过来了,咱们好好伺候人家,煤炭自然就有了!”
李德孙不信道:“他真会给咱们煤炭?”
方国珍道:“岂止是煤炭,咱们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送的!”
李德孙更加怀疑:“有这种好事?”
方国珍笑道:“这就要多亏张阳泉和张士诚。他们截断了朝廷漕运,所以朝廷只能依靠海运。以前的海运都是常熟水军护送。如今海运规模扩大,他们只好让咱们也帮忙保护海运船!”
李德孙一拍大腿,道:“哈哈,那帮狗娘养的起义军确实有点用!哥哥,除了煤矿外,咱们多要点粮食吧,有了粮就能多养人马!”
有将领道:“还是要金子好一些,有了钱,还怕买不到粮食吗?”
又有人道:“也可以趁机要一批铁矿!”
方国珍大笑:“你们忒也没出息,全部都要不就行了!还和他们客气不成?”
众海盗齐声大笑。
数日后,元朝官员果然到来,方国珍狮子大开口,先要了一个行省参政的官位,又要了煤矿、兵器、金银、粮食等各种资源。
那元朝官员却没有立刻答应,提出一个要求,让方国珍出兵攻打通州。
众将领本以为方国珍定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还趁机多要了几门火铳和几千斤火药。
众将领都很是不解,李德孙问道:“哥哥,您不是说不能跟起义军打吗?怎么转头又答应了朝廷要求?”
方国珍道:“我只答应了要打,又没答应非要打下来!反正粮草由他们提供,咱们过去走个过场,有何不可?”
众将这才释疑。
方国珍手下水军共有四万多人。他点了两万人马,组成一支庞大船队,沿着东南海岸北上。数日之后,便来到常熟。
他之前派人偷袭扬州路时,手下将领曾一日攻下通州,如今兵马是当初数倍,又由他亲自带领,在外人看起来自然是声势浩荡,谁也想不到他是来摸鱼。
常熟城内有一名江浙行省参政,那参政见他如此卖力,亲自带五百头猪过来慰劳方国珍大军。
大军饱餐一顿,次日清晨,便朝着通州而去。
山猪在常熟有细作,早已探得方国珍动静,立刻派人将消息传到总管府。
张阳泉早有心理准备,当即做出布置,让王大领五千人增援通州,顺便从神机营调了一个百人队,带上六门火炮一同前往。
在山猪的消息传来之前,徐百升也传来消息,说集庆也有兵马粮草调动,恐怕会渡江进犯。
所以张阳泉又让李二领五千人驻扎在泰兴,以做策应。
倘若通州局势危急,这五千人便能增援通州,若江都受到攻击,这五千人再回援江都。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方国珍的大举来袭,似乎牵动元军对江都军的一次全面进攻。
三日后,清晨,天空碧蓝一片,万里无云。
海浪平静而舒缓,海鸟划破蓝天,时而俯冲而下,在海面上激起一阵浪花。
淡淡的晨雾弥漫在海面上,透过雾气,已能隐隐看到海岸边的通州城。
方国珍长期住在海上,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一眼就瞧出不对劲,这座通州城城墙又高又厚,似乎和部下描述不同。
于是召来那手下询问一番。
那手下急道:“都督,我上次攻打时,城墙真的很矮,弟兄们爬上桅杆,就能轻易跃过城墙!”
李德孙道:“他们定是猜到我们要过来攻打,所以这段日子加紧把城墙加固了一番!”
方国珍皱眉道:“前后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能把城墙垒这么高?”
一名幕僚道:“用普通的灰浆肯定不行,定是用的糯米灰浆或者三合土!”
郎中张本仁道:“非也,三合土建造的城墙必须过上好几个月才能变得坚固。至于糯米灰浆,价格昂贵,获得不易,绝不会用在一座小小的通州城墙上。”
李德孙冷笑道:“那是你没去过江都,不知他们多么富有!江都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商人和马队,店铺如林,想买什么买不到?”
方国珍眼中闪着精光,笑道:“那就称称他们斤两,倘若江都军不堪一击,咱们顺势夺下江都,好好抢他一笔!”
李德孙错愕道:“哥哥,你不是说咱们只是打个过场吗?真要攻打通州不成?”
方国珍瞪眼道:“伱怎么一点都不懂变通?咱们若是照个面就走,能向朝廷交代?”
双眼一眯,道:“打还是要打得,倘若江都军一触即溃,将来迟早被朝廷打下。咱们先一步占下,壮大自身实力,就能进退自如了!”
众将欢呼雷动:“打下江都,打下江都!”
方国珍大喝道:“准备进攻!”
通州城最南面的城墙临江,距离江岸只有八十丈左右,城墙上开了水门,又挖了条人工运河,直接与江水相连。
尽管水门已经关闭,方国珍只需把船驶入运河内,就能抵近城墙。
如今的通州城城墙加固了两丈左右,桅杆距离城墙有一丈左右距离,架个木板就能爬上去,相互对射也不会太吃亏。
换句话说,无论通州城建得有多么坚固,临江的一面,始终是它的弱点!
船队抵近后,方国珍细细观察,城墙成青灰色,阳光反射下,予人一种厚重如磐石之感,果然异常坚固。
他不仅不忧虑,反而喜上眉梢。
对方把这座城池加筑的这么坚固,却是为他做嫁衣。到时若轻易打下通州城,江都军攻过来时,防守就容易多了。
他毕竟做海盗久了,瞧见对方用糯米灰浆大肆扩建通州城墙后,便真的动了夺下江都的心思。
当然,前提还要看江都军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