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顾踏入庭院时,一眼便看到了房门前的三女。
注意到走廊处身穿崭新红衣的女人是封妍,才记起来还有遗留问题尚待处理。
倒没有急于一时,见其还算老实,简单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看回至门楷处两丫鬟身上。
风露和清愁早在听到脚步声临近的时候便齐刷刷起身,待看清来人正是顾盼的少国师大人,二女顿时眼睛明亮,当即急忙小跑上前迎接。
异口同声:“大人,您终于回来啦!”
受到二女青春活力情绪的感染,何顾不禁有一种以前每次回无垢峰的类似归家感觉,当下心情惬意起来。
“让你们担心了。”何顾温笑道。
说着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非常自然地展开手臂一把将跑过来的双子姐妹顺势接住,一左一右揽住在怀。
两丫鬟对此毫无事前预料,原本她们只是忽然欣喜之下才激动一股脑跑过去的,根本没想过之后要怎样做。
不过,这样的理所当然举动她们实际上并不排斥。
只因……少国师大人在她们心中是不一样的人。
甚至,心里还有点暗暗意外的小开心。
又是异口同声小声回道:“大人无事就好……”
紧跟在何顾身后的云影见状无法控制地联想到记忆中留影珠印象深刻的匆匆一幕,并由此思维往深处延伸了一点点,玉颜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红。
不敢再继续胡乱推测,她赶紧定神。
终于等到何顾归来,封妍心境霎时有些复杂。
见其只平淡看了自己一眼便温柔带笑对待其他人去,更添几分忐忑。
也知自己属于在场之中唯一的外人,且还是阶下囚的存在,完全没有资格这会儿上前插话,当下只好识趣静默待于原地。
实在满意两丫鬟的乖巧,要不是在场还有云影在多少需要表现正经一点,何顾真想现在就给她们各亲一口。
“大人您累了吧,我们给您烧水去。”小鼻子闻到何顾衣服上带有明显风尘,清愁话里连带上自己姐姐,很懂事道。
风露一脸还处在方才的欣喜当中,紧接活泼补充道:“我去备衣。”
也没意见,何顾点点头,放开了她们。
有了分内之事可做,两丫鬟就像找到了方向顿时精神满满,赶紧回屋急急去办。
何顾不由淡淡笑了笑,然后回头,看向一旁云影。
见少主看过来,云影当即轻轻道安,这才动步回自己房去。
转眼之间,庭院只剩何顾与封妍两个人。
彼此间目光忽地相视在一起,各有不同神色。
何顾没什么可着急的,就是单纯想看看这女人有没有什么要先说的。
毕竟那夜他的行为是可耻了点,自觉有些不至于。
封妍则还在努力捕捉男人的真实态度,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事前的最后一番权衡。
于是两人就这般短暂相看无言。
以为何顾在暗暗审视她,最终还是封妍先受不了了,别过脸去。
停顿了一会儿,语气认输道:“我打算留下来一段时间,如果你能看在我们之间并无实质仇怨的面上愿意帮我这个忙,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没想到她竟然要打算留在这府内,何顾不由微愣了一会儿。
十几息没听到男人的回应,封妍顿时认为是其对自己刚刚的求人态度不满意的缘故。
为了生命,免得真谈不下去,无奈只能把当前倔强保留的最后脾气也强压下去。
低下头,声音多了几分恳求,低低道:“我会付你灵石,拜托了……”
尤有柔弱哀求的不曾模样令何顾大跌眼镜。
曾何几时,女人就算是认输也是模样张牙舞爪的。
略微一想很快便理解到了对方此时此刻正面临的危险处境。
尽管他不觉得此前自己查案的行为有任何错,也不觉得自己要负责,不过还是有一丝于心不忍。
毕竟从一开始被凤凰之魂传送至中皇洲的时候他就欠对方一个不对在先。
况且,在意识到当今女帝极有可能并非敌人而反是善意对他的人之后,他现在的情况无疑一改安全许多,倒不用像之前那般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至于这女人会不会心怀不轨,他只需像排查其他身边人一样开一卦便可洞悉,不成问题。
思来想去也不是不能考虑。
如今他对天机卦盘的运用已成熟手,一些难度不大的占卜都能不必打坐入定就能随时随地操作。
想到便做,当即分神入体,暗中控制天机卦盘占卜起来。
天上,一片薄云渐渐遮住了明月,庭院里微微起了风,有一丝丝凉意。
除了花丛暗处的闷闷虫鸣,唯有明亮房间里面断断续续传出的倒水动静和欢快嬉戏,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温馨。
偏又久久等不到男人的回应,封妍一颗心直直跌落至崖底。
她自三十多年前懂事起就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这些年修炼节省下的不多灵石,实在也没什么好拿来做交易价值的。
虽说修为境界有不差的五道境,但明眼来看对一位堂堂少国师而言根本可有可无,且至风头过去前她又不能出去,只谈留在府内的话空有这般修为也办不了什么大事。
一番盘算下来就仅剩一条命份量多些,只能想到像刚才的两丫鬟一样为奴为仆给男人卖身契。
实际上她给庭花楼签的仅是半个卖身契,或者说是一个卖力契,底线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半个卖身契。
再多,她宁愿找个偏僻处自我了结,换一种方式圆了不被人打扰的小小人生愿想。
投胎有得选的话,下辈子她倒想当块深埋地底不见天日的硬石头,实现一心奢望的没有烦恼、无忧无虑,实在不想再当一世独行人了。
于底线上,如今她已没得选了,只剩半个卖身契这一最后尝试。
若不成,也只能认命。
唯一感到不舒服的是做此决定乃纯纯形势所迫,而并非像当初她选择入庭花楼那样,完全出于她的个人主观想法。
眼睛里足足纠结了片刻,转念想到男人也不算最坏,除了查案涉及的对她不可避免的牵连,从头至尾也没对她施加无以挽回的实质残害,并且还真有放她安然离开的迹象。
从事后看,要是她早早就松口交代,甚至连中间吃的苦头和被占的便宜都能幸免。
毕竟那个时候,对方真要继续对她那个也无法阻止,之后同样拿对方没办法。
如此综合起来,远要比她所了解的组织对待敌人好上一大截。
渐渐放下心中芥蒂,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于是开始实践,从走廊拾阶而下,慢慢走至男人面前。
这一次不再带有任何心气,直面郑重措辞道:“倘、倘若你不嫌弃,作为交易的代价我……我可以当你的奴婢,除了身子,别的都一切听你……”
此时占卜也有了结果,何顾正要随便刁难一下便应许刚刚的交易请求,闻言差点一个没站稳闪到腰。
不禁呛到口水咳嗽几声,瞪大了眼。
倒不是起了歪念,而是惊讶于女人短短时间内的莫名主动摈弃前嫌。
直感到女人心、海底针,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何况他本来就有心想要为难一下免得女人真以为他好说话。
当即镇定神色,随手摸着下巴一脸“慎重考虑”起来。
看到男人有丝微意动的迹象,封妍却是果断,当下便现场以命魂发起天誓,表明真诚实意。
不得不说,这一番举动还真打消掉何顾最后的刁难想法,于是也不再墨迹,点了点头。
不忘提醒几句必要的敲打之语,旋即不再停留庭院,先去了一趟隔壁的修炼室。
这几日因各种意外情况而未踏入,他得看一下有没有收到回信。
看着男人潇洒离开的背影,封妍也不知自己该心里高兴还是该心里难受,神色彷徨。
让她留在府内的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暂且不必再忧心自身安危。
只是由于男人至离开前并未安排给到她具体府内事务,一下子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迄今为止她只会用别在腰间的黑长鞭“伺候”男人,与奴婢的活儿完全就不搭边。
以为是男人的有心考验,她方才也不敢随便乱问。
封妍向来是打定主意便不再自增烦恼胡思乱想的人,虽仍有些不适应,但心态还是很快摆正至新的身份。
说来如果不用顾忌到出府的潜在危险,那她大可当男人出行的随身伺候奴婢。
仅限于府内的话,她也只能做些两丫鬟一类的事务和随时听从男人吩咐。
如今算起来她都亲眼见识过男人的资本,好像也没有扭扭捏捏的必要,再者无论如何讲清白也终究撇不掉来自风月之地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若还是事事以男女之防的理由拒绝,很难不让人误以为她在有意阳奉阴违,嘴上说着一套行动上却另一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独身于庭院呆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转身进房。
与里屋内两正开心忙碌的小丫鬟搭手,为那个意气风发、年纪比自己小一截的小男人烧水备衣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