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与瞬间总是如影随形,同样的,快乐与短暂也是一对最好的亲密关系。
比如这个新年,自从他们回来,到他们出去打工,前后也有半个月的时间,听上去也是不错了,比起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只能在年前的一两天请假回乡过春节;尽管是这样,半个月的时间也是转瞬即逝,明月一边感叹又要离开幸福的老家,一边收拾起行李,准备带着母亲一起去开始新工作。
本来像梅香这样的,在江北吃了一辈子的大米,是不懂得如何做手工面食的,至少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这里的人们,只在每年收割那一点点麦子的时候,机一点新鲜的面粉回来做面汤吃,往往是将面条擀得又厚又不够劲道,不过,在很少吃面食的人们嘴里,也能咀嚼出不同于大米的美味,物以稀为贵,这是一定的。面汤里再加入一点青菜,或者做成南瓜面汤,心里那感觉,真的是说不出的舒坦。余下的那点小麦,就去街上面坊里换取一些机器做的挂面,晒干后,等着本地的农民来兑换,因为拿回家也吃不完,多数人家都是一次性送来小麦,然后拿着票据,以后的日子,再来兑换挂面回去,这倒是和银行的风格颇为相似——整存零取。所以说,人是高级动物,不管是朴实的小地方,还是高端的大城市,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
可梅香却不同,因为她早年在北京帮过工,跟着那位好厨艺的刘妈学到了不少的本领,虽然由于种种因素,已经断了许多年的联系了,可是,手艺这东西只会生疏,却不会遗忘,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回忆,让练习帮助记忆重新拾取完整。
因此,在正月初八这天早上,惯例的,母女俩天不亮就起床,赶第一班的大巴车,梅香跟着明月一起回了上海,做起了包包子的活计。
这个工作的好处是,她再也不用赶着时间往好几处跑,而且也不会在冬天的时候,由于长时间接触洗洁精,导致原本结满老茧的手背再裂开口子;更不用跪着擦地板,毕竟年纪上去了,长时间这样有些受不住,她是不会对别人说这些的。她的膝盖那里早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褐色的茧,她习惯了隐忍与对艰苦生活的承受,与人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让人家觉得自己惨兮兮的可怜,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活在世上,又有几个容易饿,没有必要将自己的这点辛苦夸大了说。何况,为了给儿子还债,自己才跑出来打工的,说出去难道脸上还很有光么,就是儿子也不好做人,只有富贵的脑子简单,只管发脾气,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影响。梅香作为母亲,只有打掉牙齿往肚里落,儿子不过是一时糊涂,自己却不能因此毁了他的名声,再说自己本来就是操劳的命,在哪里做事不是一样做呢。
另外,包包子这工作,一天上下班都有固定时间的,回来还能自己买菜烧饭,也能照顾明月的生活,有明月住一起,为了不亏了女儿,她倒是不像去年那么省了,当然,明月也会贴补她一些费用。
所谓做什么不缺什么,有的时候,老板也会发许多批次不太好的包子,作为员工福利让她们拿回去,梅香欢喜不了的,又能为自己省一笔早餐。她不懂什么临期品的问题,只要没有馊没有坏掉,蒸熟了吃,又不会坏肚子,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呢,能省一个是一个吧。
明月当初给她换这份工作,本意是为了让她少受些累,不愿意母亲这把年纪还这么辛苦,在金钱上,她现在的能力还帮不上什么大的忙,更改变不了谁的命运,可是力所能及的事,她能办到的尽量办。
只是,她的想法永远也跟不上母亲的思量,本来计划今年还要在外面打一年工,这样的话,又能攒个三四万,可是,富贵那里吵得死,偏不让她继续出来,没有办法想。富贵年轻时的心脏的确有点不好,如今年岁上去了,假如他一个人在家真有了什么问题,到那时真的会抱愧的,可是又舍不得少挣一个钱,思来想去,她总是想方设法让每周休息两天的日子得到填充。
下班的时候,她去车棚推车子,看到后面的二号库房像是在装修,心头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拎泥水浆。
于是,她将车子又停了下来,往后面的库房走去,问了两个做活的师傅,向人家打听,师傅们看她一个女人家,怕她吃不了苦,又说上面已经安排了人,何况梅香只是周末才有时间,便不想多管闲事。可经不住梅香的软磨硬泡和一堆好话,大概是瞧梅香态度诚恳,确实是个做事情的老实人,终于有个师傅点头答应,让梅香先留个电话号码,等他们正式开工了,便会通知梅香做拎泥水浆的小工。
回家的路上骑车子,身上像是又多了一份精神,有事做有钱赚,对她来说就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白白坐在家里休息两天,闲着也是闲着,加工笔帽的副业,只适合夜晚做做,到底不如拎泥水挣得多。
晚上,她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对明月说了,明月瞪大了眼睛问:“阿妈,你可说的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这丫头,我还拿这个说笑么,我都和人家说定了,一个星期也就两天。”梅香说道。
“不是吧,你……唉,我好不容易找人给你介绍到这个包包子的地方,你怎么又做起来兼职了!我本来就是不想让你太辛苦,你这样不是更累了嘛,万一再闪着腰可怎么搞?就靠那两天,又能多挣几个钱呢,完全没必要嘛。”
“能挣一个是一个,哪里还有嫌钱多的道理,我要不多搞几个钱,等到摘茶叶回去后不来了,那可就没有望向的了,唉,你阿爸那个人又不同人,没有办法。”梅香还是一副可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