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木制楼梯,特别的陡峭,漆着暗红的颜色,外面的天气暗下来之后,梅香下楼时,不得不扶着旁边的墙面,小心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下踩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明月一直在身后叮嘱她母亲要当心一点,这楼梯没有走习惯的人,总有一种要摔下去的不安的错觉。
下了楼,明月小声问道:“阿妈,我见你刚刚往皮箱里塞什么东西啊?你这是合住的,虽然只有一个老太太,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也要注意一些哦,再者,她是房东,每一把钥匙,她都有备用的,我们毕竟不了解人家,万一呢?你说对吧。”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我不是发了工钱嘛,本来就是打算存起来,放在这屋里,确实不大放心,就不说老太太吧,要是进了贼,不是白忙活一场么。刚才放钱的时候,我就在想跟你商量把钱先存你那里,结果老太太上来了,我就没提了。”
明月想了想,说:“要不然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办一张银行卡,这样就可以存你自己的卡里了,想什么时候存什么时候取,都随便你自己。”
梅香说:“那不行,我哪里晓得怎么存钱啊,到时候反而还要找你帮我搞,不是没事找事么,那还不如就存你那里,或者你晚上打电话问问你阿爸,记一下家里的存折号,你帮我转回家里也照。”
梅香又思考了一下,皱了皱眉说道:“要不还是这样吧,你阿爸那人麻烦得很,你转了,他又急得不行,又要急着上街查去,一会子又嫌你麻烦,妨碍他做事,寡话太多。我这工资还是先存你那里,等到攒够一万了呢,你再转回去,他也少跑几趟,寡话也少一些,再说他一个人在家,确实事情也比较多。”
说起这个事,明月便笑了,问:“阿妈,你是不是自从来了就没有给阿爸打过一次电话?上次好像还是我帮你打的,他这个号码就存在第一个,你直接拨出去就行,没事陪老头子呱嗒呱嗒也好。”
梅香也笑着说:“是啊,我是没打过,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哪里有工夫跟他说闲话,再说了,跟他也没有什么心好谈的,七扯八拉的本事倒不小,你跟他说正经事,说得不好就会吵起来。那阵子住你家,我也交待他少打些电话,免得亲家母听了不也嫌烦么。”
“你管她干嘛,该打就打该接就接,阿爸虽然脾气不大好,也特啰嗦一些,可是,一个老头子在家里做那么多田地,也挺辛苦的,叫他少做一些,他又不肯听。现在反正你自己单独住了,没事还是打打电话聊聊吧。”
自己做了母亲,似乎真的是长大了,也懂事了不少,知道心疼自己的坏脾气父亲了,梅香看着明月,心里想。
“怪不得你阿爸惯着你呢,成天说什么还是小丫头会心疼人。”
“那是喽,吵归吵,闹归闹,一事归一事,这个我还是拎得清的呀,该跟他抬杠的时候,我还是一句不会让的。阿妈,要不然,你今晚一会儿就给阿爸打个电话吧,估计他一个人在家也孤单呢。”
梅香笑笑:“那他要是晓得我搬出来住了,寡话多得很,怕是一天就要打一个电话,他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在跟前嘛,天天吵死人,离得远,又要说一些没用的话。”
“好啦,就这么说好了啊,吃了晚饭就打。”明月半是命令半是撒娇地说。
华灯初上,夜色正浓,女儿挽着母亲的胳膊,撒着娇不肯回家,硬是要拉着母亲逛街去。
“你看上海的楼房,白天也没什么稀奇,可是,到了夜晚,你看看这一排排闪烁的灯光,还有那里,妈,你看那里的大厦,整个墙面流动的灯光,像不像一幅画,多美啊!”
“丫头啊,好看是好看,时间也不早了,你得回家去,明天不上班么。”
“上班啊,急什么呢,反正也不会这么早就睡。”
“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做。”
“哎呀,难得陪你出来走一走,老是赶我回家干嘛呀,就逛一会儿好吧?”
明月见母亲摇头,她伸手往前一指,央求道:“要不然就走到这条马路的路口行吧?”
梅香笑她说:“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伢子一样的,耍起无赖了,真是越过越小了啊!那我就陪你走到路口,然后你把我那钱拿上,明天存到你的卡里,我也没什么花费,留个几百块的伙食费就中了。”
“妈,你每天的工作那么辛苦的,怎么只要几百块的生活费?哪里够用啊,一个早饭就要好几块钱,你可不能太苦着自己,把身体搞垮了,省下再多钱也没用。”
“说是这么说,放开手去用,哪里还有钱存得下来呢,你放心吧,我还能饿着自己么,早饭,我就在家里煮点粥就中了,在老家时,一年到头不也是天天喝粥么,做田的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
明月想要给她母亲洗脑,像她一样活得自我一些,那也是白费力气,梅香就是为挣钱才来的,让她多花一个钱去买零嘴,她都会有罪恶感,何况每天几块钱的早点钱,那是万万做不出的,所以,明月一路上都在絮叨,想让母亲改变自己的思想,而实际上,谁也改变不了谁。
送走了明月,梅香一个人靠在床上,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以她对富贵的了解,要么去窜门了,要么就在家里看电视,这个时间点,让他睡觉也是不可能,想想他一个老头子在家里,除了做生活,还要买洗烧,确实也不容易,梅香犹豫间,还是拨出了家里的号码。
“喂——哪个啊?”
是富贵的声音,旁边是超大声的庐剧唱戏声。
梅香提高了嗓音喊道:“我嘛,哪个啊,你把电视声音开小一点,耳朵也要聋了。”
“哈哈哈!”富贵笑得很爽朗,说道:“嘿嘿!那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啊,小了,我听不清朗,不过,老太婆说开小,马上就开小。”
梅香忍不住在电话里都笑了,心想这老头子还是这么神叨叨的,一点也没个正形,话筒里的唱戏声果然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