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的内心远远刚强过她的表面,她没有在公婆和家姑面前哭哭啼啼的,白天照样的做自己的事,只是到了晚上,整夜整夜的失眠,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能就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小穆就要这样对她;至于小穆在外面学坏赌博,几个月不回家,也不给家里一分钱,好在她自己能做事,有公婆帮着,也不至于饿着,她也当没有他一样。可是,现在要债的上门来讨了,她不敢想像他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十万还是二十万?她不敢往下想。
肚子太大了,要生产的日子临近,梅香也不许她来回往家跑,有时炖好了整只鸡,就用罐子端着送过来,芙蓉又心疼母亲,不让她来回跑。
没过两天,到了夜里开始发作,肚子微微的有些疼,她自己忍着没说,又过了一会子,那肚子便紧一阵慢一阵的疼开了,她勉强地下了床,去敲隔壁婆婆家的门,公公开门吓了一跳,赶紧叫起来老伴,找了板车将她拉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卫生院的值班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恐怕孩子是绕脐生,保险起见还是叫车子去严桥大一点医院;婆婆慌了神,双手合十,一个劲地“阿弥陀佛、老菩萨保佑”给芙蓉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祷。
公公慌慌忙忙跑到街上做三轮车生意的人家,拼命敲门叫醒了人家,三轮车子带着芙蓉一家去严桥,或许是山路太颠簸,行到一半路了,在一片漆黑的山路上,芙蓉在三轮车子生下来一个男孩;车子立刻又掉头开回了卫生院,值班医生帮着给处理了一下,便让车子送回家了。
可能是路上受了惊吓,那孩子一直哭闹个不休,婆婆急得没有主意想,给小穆打了电话,大概是因为这回生的是儿子,小穆在孩子洗三那天总算回来了一趟。
梅香送桌面来,捉了十六只老母鸡,四只老鸭,给孩子买了两套小衣裳,还有小抱被什么的就不用细说了,总之从头到脚都齐全了;二妹两口子一起包了喜钱来。
可是,在看到小穆的时候,她笑不出来,她也不想搅了孩子的喜事,为了这个,她在来之前特意交待富贵,千万不要在酒桌上多话。小穆腆着脸叫了丈母和丈人,梅香极平淡地应了一声,来的亲戚朋友多,其他的话也不方便说,只能去房里多瞧瞧女儿和外孙。
梅香见孩子哭闹得厉害,便教芙蓉一些土方法,又看了孩子的肚脐,有些发炎了,忙着跟她公婆说这个必须买一些碘伏和纱布,后来去了卫生院开了药回来敷,才渐渐的好了。
自从洗三那天回来一趟后,芙蓉因为家里人多,也没法和丈夫小穆细说,只悄悄问了一回小穆,说外面有讨债的来家里了,他到底欠了多少赌债,让小穆为了孩子着想,千万不能要改邪归正。小穆一脸的不耐烦,回道:“你一个女人家,在家里把孩子带好就中了,不要瞎烦神。”
“可人家都上家里来了,你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赌债?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
“你少管我的闲事,带好两个孩子,别的事不要你操心,要是再有人来,你就说不晓得,什么也不晓得。”芙蓉还想说,小穆一摆手说:“好了,不要再罗里吧嗦的了,我出去招呼客人去。”
梅香临走悄悄地劝芙蓉:“月子里可千万哭不得,万事不要放心里,要是落下病根,像他这个样子,家里什么事也不管,你要是身体再搞坏了,孩子们可就受罪了,为了孩子,你也要装孬子养好身体啊。”
芙蓉点头说:“我晓得了,我早就不指望他了。”
“你也指望不上他什么,这一点,你自己既然这么明白了,就千万千万要当心身体,这么着吧,家里小的也要照顾,我现在在家里也没有那么忙,就来照顾你半个月,小伢子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梅香实在是心疼女儿,芙蓉虽然不愿意母亲白天黑夜的熬着受累,可心里也确实想让母亲留下来陪自己,便笑着说:“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就是阿妈太辛苦了。”
“我辛苦算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再累,休息几天不就恢复过来了嘛,倒是你的月子要加倍的小心,一个不注意就会留下后遗症,就这么说定了吧,我回去拿了衣裳就来。”
芙蓉看着刚熟着的儿子,心里宽慰了不少。
梅香等到芙蓉出了月子,过来瞧芙蓉,问她道:“我在这里的半个月,一次也没瞧见小穆,这后面几天回来没有啊?”芙蓉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他叫人带钱给你们娘仨没有呢?不能给他家养了孩子,他就这么不闻不问的吧?你公婆嘛,我瞧着也真是老了,管不了这个儿子的。”
“哼,他哪里有钱给我们娘儿几个用啊,我不给他擦屁股就好的了。”芙蓉有些气恼。
“这是怎么说的啊?什么叫你还要给他擦屁股?他在外面又干了什么事啊?”芙蓉一生气说急了口,母亲既然听出来端倪,不说实话也不行了。
“你不要吞吞吐吐的,我是你亲妈,你有事可不能瞒着我,孬丫头哎,不管什么事,不能自己一个人放在心里啊,那会憋出病来的。”
芙蓉只得将小穆欠了赌债,又是债主上门来讨债的事,大概地告诉了梅香。梅香叹息芙蓉的苦命,劝她说:“这小二子刚出生,按道理我做妈妈的不该劝你这话,但是,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你可要在心里早做打算,不能再把自己跟孩子赔上了。”
“妈,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我是决不会离婚的,我就当没有他这个人,我就当他是死了,我也要自己把孩子照顾好,把这个家撑起来。”
梅香是又急又气,说道:“不是我说你啊,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明明晓得这个人已经没得叹头气了,你怎么就非要在他家过下去,不是苦了你自己一生么,唉!”
芙蓉的神情反而很平静,说:“妈,我就是不服这个下气,我就不相信我就是这个命,一个不好,二个也不好,不好就不好,我就非不离婚,我就不相信我好不起来,我不想让人家背后谈论我,我也晓得你是心疼我,但是,我死也不会离婚的。”
梅香了解芙蓉表面上是软弱的,内里的倔劲上来了,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罢!她的生活,就是当母亲的也干涉不了,能帮她的就帮她一把,其他的,也没有办法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