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早上一丝风也不透,闷闷的热,稍微的动一动身子,满身都是汗。但是孩子们最愿意在早上睡觉,前半夜太热了,浑身黏黏的,床上垫着簟子,身下的一侧火笼笼的,翻身转过去,皮肤与簟子发出难舍的拉扯,身上汗津津的难受,哪里睡得安稳;到了后半夜,一直到凌晨,瞌睡上来了,热气也下去了,黑夜与白昼在那一刻仿佛是相互妥协了,也是人们正好睡的时候,可富贵与梅香是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他们得早早的起床,继续重复前一天的劳动。
富贵先去另外一块田里割稻,梅香掏出锅洞里的隔夜草灰,倒去灰笼屋,便开始洗锅烧煮早饭,再放出来牲口,又洗衣裳捶衣裳。晾好了衣裳,外婆已经将几个孩子喊起来拾掇好,一家子开始吃早饭,饭碗留给芙蓉和二妹洗刷,富贵又带拿了镰刀,扛着扁担绳子去田里割稻;梅香将昨晚打下来的稻谷翻开来,在打谷场地上晒着,又把稻草铺开来晒在四周。并且,交待给芙蓉,今天她和二妹都不用去田里了,让她带着二妹一起负责在打谷场上翻稻。每隔半个钟头左右,芙蓉扛着叉样和耙子去翻草,二妹拖着样板跟在后面翻稻,外婆牵着两个小的跟在后面指挥着。瞧着两个丫头做事越来越像回事,外婆心里也很欣慰,想着身边这双胞胎也一天大似一天了,梅香的苦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像这样的毒日头,两天就晒个八九不离十了,富贵忙到天黑回来,又去打谷场上将晒过的干草码成了一个大草堆,晒干的稻谷装了十几个稍袋,与梅香两个人来回跑了几趟,统统都挑回家,等个几天去粮站里交粮。
五亩多田的稻割完了,还没有完全的晒干时,富贵已经开始扛着犁和耙,赶着牛去田里,绳子套在牛身上,用一个竹兜子兜住牛的嘴,防止它偷懒吃东西,犁好了田,手里拿上一根细棍子,又站在耙上,让牛的力量往前牵着自己,几趟来回,便将一块田给耙得平整了。
第二天,又开始拔晚稻秧,拔了秧又继续栽秧,如此又忙了许多天,总算是忙完了今年的双抢,也可以暂时的喘口气。
富贵整个人黑了一大圈,尤其是他的脊背,简直就像从酱油缸里泡出来的;梅香戴着草帽,围着毛巾倒还没有那么很黑,不似富贵光着脊背黑得发亮。
村子里便有人开始扯一些嫩花生回来煮着吃,倒是让二妹给看到了,晚上回来便也在家里问梅香:“阿妈,花生可能吃了?”
“这时候还没有完全的长好吧,你怎么想起来花生啦?谁家在吃了?”梅香摇着扇子,给她赶着蚊子说。
“我见人家都扯回来吃呢。”二妹笑眯眯地说,那神情显然是馋了。
梅香一笑,问道:“你们馋花生了?”
芙蓉和二妹一起点头笑着,梅香说:“那我明天到山上瞧瞧,要是能吃了,就扯一些回来,给你们解解馋。”
孩子们一听都乐坏了,二妹说道:“太好了!”
明月在一旁学舌道:“太好鸟!”
外婆和梅香都笑了,笑她说话还有口齿不清。
明月不晓得大家笑她,还在重复着:“太好鸟!太好鸟!”
外婆看着孩子们,再看看梅香,说道:“这几个孩子也都长大了,马上二妹也能上学去,两个小的也能带到田埂上做事了,双抢这个亏,今年可就算吃下来了,我在打算着也该回家去瞧瞧,总不能完全的不管他们几家吧。”
梅香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说的也是,总不能让妈跟我后面过日子吧,舍不得你回去也不成事,顶多让你老人家多跑几趟吧。”
“唉,一年老似一年喽,也跑不动了,我瞧这山里的日子总是有盼头的,你们俩啊,好好地做,以后总有好日子的。”
“妈,你也别太急着回去,怎么也要等几天,花生马上就下来了,扯一些花生晒干了,带回去炒着吃。”梅香说。
“哎呀,你们一天到晚起早贪黑地忙,我都替你们累的慌,这山里的活,就没有一天是该闲着的,家里小伢们这么多,这几张小嘴都要吃呢,就不要让我带了,再说回去家数也多,又能吃到多少,你也就别费那个劲了。”
梅香见母亲说得虽然实在,可到底也是自己的一片心,说道:“山里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又有什么好费劲的,家数多也不怕,又不是让他们吃饱,不过就是尝个新鲜。”
外婆笑着点点头,“那也成吧,只是,这几张小嘴可就少吃了不少喽,是不是啊!”说着捏了捏明月的小脸,清风扭过头看看,继续跟在小黑狗后面追着玩。
第二天傍晚,梅香去山上的花生地里瞧,夹着一个稍袋,往山腰里走了两块地,各扯了一棵瞧瞧,还是上头那块地里的饱满一些,梅香便放下稍袋准备往前扯,刚蹲下身子,就见前面连着花生叶子的茶棵子窸窸窣窣地响着,梅香停了手里的动作,心想天还没有黑呢,又是什么东西在地里呢,难道又是刺猬?不对,那里窝着一团黄灰色的东西,兔子?对,可不就是兔子么!梅香心里一阵激动,暗想:这小东西一定是下来偷花生叶子吃,不想我正巧来了,但是想要抓住这家伙也不容易,跑是肯定跑不过它的,又怕捉它的时候被它咬了,虽然没有见过兔子咬人,可是老话总是有些道理的——兔子急了还反咬一口,就怕万一。但是,趁它现在伏在那里不动……想到此,梅香豁出去了,整个身体直接往前扑了过去,就算摔出去一跤,这一下也跌得值了,何况都是红色的沙土壤,也摔不到多么厉害,只是身下感觉到一团热乎乎的柔软的东西,梅香还是有些害怕,也怕一下压死它了,更怕它逃脱去,忙伸手抓住兔子的脖子,从身子底下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