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淡淼死了,死无全尸,抛尸荒野!”
穆朗僵直的跪了下去,朝南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原以为有鱼是要逮捕封淡淼,他没想过有鱼会杀了他,并且用了最残酷的刑法!令他们北僚人闻风丧胆、深恶痛绝的刑法!
北僚的王必须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穆朗内心是无垠的怨悔,他们曾经那个可亲可敬的驸马已经彻彻底底的没了。就在几月前,他还高高兴兴地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中原投奔他们的王,助他一臂之力,图他一飞冲天、振兴北僚。当时的他是自豪的,并不以有鱼的残身为北僚的耻辱,他庆幸他的王还活着并重振旗鼓,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竟是个类刑皇的无情无义的杀手!
战场要杀戮耍诈他无话可说,可有鱼分尸了封淡淼再明白不过的告诉世人,他根本不爱封淡淼这个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利用封淡淼!所以他们所爱戴的一直是一个居心叵测而皮囊又极其干净天真的小人!
或许世人皆谓封淡淼是咎由自取,但在穆朗眼中,他从来都是简单的。
甄丙听闻封淡淼丧命消息也滞愣了多天,像失了主人的仆奴六神无主,只知道封淡淼生前叫他听令于穆朗,他只得去询问穆朗的意思,是否还坚持下去。
“散了。”穆朗麻木道,“他已经变了,我们又何必。”
不是封淡淼的死让他们群龙无首,而是他们的信念已经支离破碎。
甄丙:“那我去哪?”
穆朗拍了拍甄丙的肩膀,安慰道:“留在北僚吧,你是中原的逆臣,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甄丙心有牵挂,可又能怎样,他的的确确回不去了。
有鱼同舒晋密谋了苍晏,约定拿下苍鸾后平分南北晏地。有鱼回到黔州调遣兵马和粮草。周常趁有鱼出门办事时,潜入大牢,遣走了一干狱卒,解开萧四的手镣要带他逃出去。
萧四大惑不解,推脱道:“又想耍什么招?”
周常急促不安,小声道:“封淡淼被宸王分尸,保不齐我们会是下一个,曾经的兄弟已经没了一个,我不想你再出什么意外,快跟我走。”
萧四一听,惶恐中又有点小感动,主动跟上了周常。然而两人刚踏出牢房,几千侍卫已持刀等候,屋梁上几百名弓箭手正拔箭对着他俩。林稚灵从人群中走出来,腰间垂着有鱼给她的虎符。她皮笑肉不笑,道:“周将军要去哪儿呢?”
来者不善,周常一改往昔对这个女人示弱的态度,敌对道:“离开黔州。”
林稚灵:“去投奔谁家?”
周常:“金盆洗手,退隐市井。”
林稚灵明知故问:“好端端的怎么要走了?”
原因?周常冷哼了一声,不厌其烦跟她解释:“宸王杀害封淡淼,天下有识之士已畏惧,我们麾下十万将士,一夜之间逃散了两万。十二万盟军干掉一个封淡淼,很大义凛然、很威慑四海?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玩脱了!”
“你心疼封淡淼了,你不恨他吗?宸王杀一个罪人,有错?”
“我当然恨他,可宸王的恨教人心寒!宸王是赢回了民心,可行兵打仗不仅仅需要民心,还需要将士的忠心!宸王连一个曾经为他赴汤蹈火的将士说杀就杀,那些从未立过军动的将士又会如何?宸王杀鸡儆猴是塞了诸侯的口,同时也自断言路,宸王命数不久了。罪人自然罪有应得,可宸王做错了两件事,一错,不能亲手杀人;二错,不能滥用酷刑。宸王如此斑斑,何异于苍鸾!”
林稚灵嗤笑:“苍鸾?刑帝更甚吧,你还不是辅佐刑帝多年?”
林稚灵坐到侍从搬来的椅子上,颇有君主的架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况且,你只从一个将士的角度看待此事,这注定了你有看不到的地方。你说宸王他自断言路,你现在不正在骂骂嚷嚷吗?你说士兵逃散了两万,敢问将军,什么样的士兵会逃散?剩下八万士兵为了什么留下来?你为什么走,累了乏了,还是不信宸王?”
“你说这句话不觉得讽刺吗?宸王若是信我,怎会令你来阻我?你以为留下来的士兵是忠信?在我看来不过是盲信。”
“我阻你?是宸王明白你,让我来,收买你。至于什么忠信盲信,总之是信。”
“收买我?”
林稚灵宣布道:“释放萧四,提拔为车骑将军,这是宸王拟好的诏书和铜章,萧将军请过目。”
萧四心存戒备没有上前,周常当即知道是什么意思。封淡淼的死多多少少让有鱼招来非议,所以有鱼要释放并启用一个罪臣,来堵住悠悠众口。周常冷笑,大喝道:“以展示宸王惜才如命、气度恢宏吗?!”
“如果凑效,何乐不为呢?”
屋梁上的弓箭手听到林稚灵暗示性的语气,将弓再撑了一度。
周常退了一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得宸王如此纵权?”
“英雄不问出处。其实宸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他信任谁就纵谁,曾经封淡淼是,我也是,连宋辛这样的风尘女子他都敢放上台面,周将军你雄才伟略还怕不能出人头地吗?封淡淼的死说到底是因为他作茧自缚,当初宸王纵他兵权时何曾追问他的心思,他挥霍宸王的信任将宸王推上风口浪尖,换作你,你还能纵容他?你不博取宸王的信任反倒携萧将军出逃,此等不尊不忠,叫宸王如何不防你。你扪心自问,宸王可曾质问过你?”
萧四似心领神会,走上去接受了诏书和铜章,当即命令道:“退下!”
侍卫和弓箭手纷纷收起了兵器,退出府外。林稚灵满意地笑了笑,朝周常道:“萧将军懂了,周将军还不懂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周将军若消除了宸王心中的疑虑,这元帅的位置依旧是你的。”
萧四捧着象征他身份的印章,欢喜地谢了有鱼。给他个官享,好过在牢里吃苦头,也好过成天任周常玩弄。
见萧四如此宽心,周常索性放下心中的忌惮。有鱼伐晏需要他,他的顾虑林稚灵也会替他转达。君臣之间将心谈心,说明有鱼没有暗算他的意思。他自认不是封淡淼,更不会作封淡淼的死。
“那好,可说好的收买我呢?”周常讨价还价。
林稚灵对周常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道:“你有权摆免萧四的职务,无需请示宸王。”
周常两眼放光:“那感情好。”
萧四脸色一僵,忽有一种会被重新打回大牢的塌方感。
夜归,有鱼一人在寝房里察看晏地地图。舒晋的计划是兵分两路,郦军从正北面入攻,黔军从东面入攻,介时苍鸾必然被动分兵应对。这又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苍鸾和王阳会不会分开,堵他俩谁将应付苍鸾谁将应付王阳,或许更悲催的是,王阳苍鸾并不分开,谁迎击他们谁倒霉。
有鱼正烧脑,行兵作战他一窍不通,寻思放权周常,才有晌午林稚灵围阻他。林稚灵开门而入,答复有鱼:“周常那边办妥了。”
她把有鱼的书包带了过来,都是些有用的书。虽然她看得明白,但总不及有鱼这实打实学过的人用得更得心应手。今日她套住周常,的确是认真看了《管理学》后领悟到了方法。
“复习一下你学过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想出伐晏的好计策。”
“也好。”有鱼接过书翻了两页,夹在书中的内衣小广告飘了出来。有鱼一个捂额,尴尬得把脸皱成一团。
林稚灵见惯不惊了,捡起那张广告纸打算放回去,晃眼瞥见纸片背面写了八个字,念出来:“经济打击,文化渗透?”
经济打击,文化渗透!
有鱼触电一般颤了颤,隐约记起那年上大课没带笔记本,上厕所时随手撕了贴在墙上的小广告,洋洋洒洒地做起了笔记,没想刚记下几个字,他就无聊得低下头去玩手机。说来也奇怪,谁他么把内衣广告贴到男厕所的。
不对,有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种羞耻感涌上了心头,当时好似是他走错厕所了!
有鱼眨了眨眼,坐正身姿,装腔作势一本正经道:“叫宋辛来,明儿再招一批写书的、绘画的,最好是不正经的那类。”
林稚灵面露喜色:“你想出计策了。”
有鱼:“自然,只是不方便与你说。”
林稚灵没好声没好色地瞥了他一眼,转去唤宋辛。她猜测有鱼是看到广告精/虫上脑,寻思找女人来发泄。
宋辛到,问:“宸王找我来何事?”
有鱼:“有一件事交待你去做。”
宋辛:“何事?”
有鱼:“你路子多,给你一笔钱,替我把你的姐妹们全赎过来。只要你认识的窑子,能招多少招多少。”
宋辛猜出一二,问:“宸王想用美人计攻打晏帝?”
有鱼眯起眼睛:“不是诱惑,是腐蚀。”有鱼有亲身体会,毕竟他是一个被美/帝岛/国腐蚀过来的人。要不是掉落到这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不然他早麻成性冷淡了。
西都
封淡淼的手信传到了苍鸾手里,苍看后将信烧毁,不允王阳知道。他由衷感慨道:“好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越来越看不透郁有鱼和封淡淼了,莫说他,世人皆是。他也越来越佩服郁有鱼,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一个阉人回来跟他作对,使得有鱼如有神助?
郁晋联手应有二十万兵马,苍鸾一回到晏地便招兵买马,如今也有二十万之数。论兵力两方不相上下,论智士,苍鸾非常吃亏,但主战场是晏地,苍鸾得天独厚。想来又将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