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州,一块卡在幽州和齐地中间的土地。封淡淼谋吞随州,以连接齐幽,垄断东北。随州曾被苍鸾打下,归属于中央,封淡淼这一步挑明跟苍鸾杠上。本是谁的土地谁来守,可随州已经不再是苍鸾鞭长能及的地方,现在的随州就像一条流浪的狗,谁有能耐谁拖走,诸侯任凭谁拿下都不会惹来大的非议,唯独封淡淼这个乱臣不行。他是众矢之的,公认的反/动势力,魔爪伸向四面八方,人人得而诛之。
诸侯盟军共有十二万,齐聚随州。封淡淼手上有五万兵马,驻军城外。他本来的胜算是七成,如今周常挂帅,硬把他的胜算削成了零。他千算万算算错的竟是有鱼,他一直相信有鱼会囤兵伐晏,哪怕他在东北疆域闹个鸡犬不宁有鱼也会不屑一顾。而事实戛然不同,有鱼不但顾了,还御驾亲征!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封淡淼当即下令,命三军退守齐幽。
盟军穷追不舍,一路撵到了幽州,兵临城下。诸侯得意洋洋,皆叹有鱼神武。
“还以为封狗多厉害,原来一听到周元帅的大名就成了缩头乌龟,恍如丧家之犬了!”
“什么用兵如神什么所向披靡,不过如此!”
“若不给他一些教训,他就不知天地为何物,还妄想一手遮天,我呸!”
……
有鱼面不改色,默默的记下了方才出言不逊的诸侯,待他拿下苍鸾,这些人他挨个削。骂狗也不看主人。
他把弄着腕扣,无视旁人道:“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封淡淼这个人我说过要拿下,可齐幽这两块地我不沾分毫。谁心里头要是不干净,闹出什么岔子可别抹黑我。不然我会让他死得比封淡淼难看一千倍一万倍。”
最看不爽有鱼的依旧是魏王,轻蔑地瞪了有鱼一眼:“能有多难看?”
有鱼调转马头预备回营,留话道:“明天开战你就知道了。”
魏王心里咒骂有鱼:装什么威风,我看你还未必下得去手。他默骂道:“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一枚锋利的暗箭袭了过去,又擦破了他的颈项,溢出一道鲜红的血来。有鱼道:“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大嗓门就别在人后嚼舌根。”
有鱼料到他不吃这套,却料不到他放声大骂起来。
“死断袖,吃软饭的,活该被出卖!封狗叛变是不是因为新人胜旧啊,被你那好兄弟穆朗拐跑了,帮着北僚抢地盘了?你这么自信拿下他,难不成暗里又计划那套肮脏的勾当,妄图再次虏获封狗芳心?啧啧啧,宸王你害不害…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尉矢踹下了马。有鱼又是随手一箭暗袭,刺中他的裤裆。
尉矢:“要骂宸王你指名道姓骂,别张口闭口的骂断袖,否则什么时候裤裆没了都不知道。”
魏王吓得捂住裤兜,还好命根健在,糗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幽营里,封淡淼来回踱步。这场仗打不了了,不仅兵力悬殊,敌方还集聚人杰,硬拼伤本,他恨不得退回娘胎里去。有鱼撵他至此,看来非拿下他不可了。他束手无策,想不到任何退敌的方法。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写下一封“遗书”令人传给苍鸾,又写下几篇战略交给了穆朗。
封淡淼对将士道:“眼下无论如何绝不能开城迎战,如果敌军硬攻,我们就逃,逃到北僚去。等宸王和郦王伐晏时,我们卷土再来。如我不幸被俘,你们当听令于穆朗将军!”
众将士异口同声应道:“遵命!”
——
“攻城!”周常叫战了十日,城门的降旗也挂了十日。
竖降旗即是投降的意思,既然投降封淡淼应当开城跪迎,闭城不开有拖延时间的嫌疑。诸侯按捺不住,有鱼一声令下,令周常硬攻。
十几块巨石抛向天空,把城门砸了个深洞。
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兵吃力的推开了城门。封淡淼手心发汗,屏了一口气,单槍匹马出了城。
城外盟军黑压一片,数万双眼睛向他投去,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剐。
周常第一次觉得封淡淼可怜可悲,曾经跟随他的将士此刻都没了影,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那种被放弃被冷落的滋味周常感同身受,不论他曾经多么恨他,此刻却恨不起来。十二万人敌他一人,一人一刀,不把他刺成孱孱细流才怪。周常的情绪似喜极而泣又似苦中作乐更似恨铁不成钢,苦笑道:“你的兵呢!”
封淡淼耸了耸肩,无谓道:“吓跑了。”
周常粗鲁地呸了一下口水。“我原以为你这辈子干过的最耸的事就是喜欢上男人,想不到今日你他么又让我大开眼界!”
封淡淼从马鞍的兜里取出磨刀石,临阵磨枪,视死如归的悠哉道:“你最好今天了结了我,不然我可不保证他日不会再突破你的底线。”
从封淡淼的声音中周常听出了尘埃落定!
周常眼观八方,看不出任何埋伏的痕迹,就算有埋伏叛军也不堪一击。封淡淼这会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穷途末路了。周常想起封淡淼骂过他的一句话——我若输了,你以为你会放过我吗!
他突然狂妄的笑起来:“哈哈哈,好一出空城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若不是与你相识一场看透你的嘴脸,我险些上你的当!”
周常回头向身后的有鱼道:“宸王,城门处有埋伏。封狗故意竖降旗而不降,就是在磨我们的耐性,在我军忍无可忍时,他来诱我军深入,以中他的圈套!”
封淡淼睫毛颤了颤,磨槍的手速也放了缓。他俩虽是冤家,但曾经同仇敌忾时他俩的默契堪称天作之合,帝国双撩可不是浪得虚名。封淡淼当即意识到周常在包庇自己!若说他两之间还残存一星半点的友谊,大概就是那些年一同逛过的春窑了。
可周常身后是十二万盟军,他的包庇等同于造反!他俩的友谊何时高尚了起来?要是军中有能人察出他的意图,他俩就真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流血孱孱了!
其他诸侯冷眼旁观,要看有鱼如何大义灭亲。有鱼思考了一会,冷漠道:“放箭!”
“……”周常欲言又止,生生把话咽回了喉咙:你下得去手?
七千名弓箭手列队上前,把弓拉满。
尉矢阻止有鱼道:“你要把他扎成刺猬不成,先带回去。”
有鱼:“他罪行累累,证据确凿,横竖是要死的,就地处决省得一些人说长道短。”
“有鱼!”尉矢力劝不成,挨近有鱼小声道,“知道你因爱生恨,可这件事疑点重重,还有得盘桓,他死了就不了了之了!”
“诸侯什么时候图过真相?”有鱼毫无妥协的意思。
尉矢拔出佩剑,道:“那我去收拾他。”
封淡淼磨利了枪头,慢条斯理地将磨刀石放回马鞍兜。看尉矢过来迎战,他提醒道:“换个人吧,我说过不会再有下次了。”
“不,你说下次就难讲了。”尉矢挥剑冲过去,架势做得很足。“吃爷爷一剑!”
封淡淼冷眼一瞥,轻挑槍杆,轻而易举打掉了尉矢的剑,再一杆打在他胸膛上。尉矢被掀了,差点摔下马去,幸而反手握住了封淡淼的槍杆。不知是封淡淼抽力,还是他故意跃身上前,竟落到封淡淼身后的马背,仰躺在了上面。
封淡淼正想踹他下去,却听见——“快挟持我!”
封淡淼会意,把尉矢撂到身前当肉盾,疾手抽出捆绳把他绑得死死的。
舒晋脸色一冷,拔箭射中尉矢的胸膛。他力度有数,只射破尉矢的皮囊。别人虽看不出尉矢有什么不对劲,可他知道那是尉矢的伎俩!
众人皆以为舒晋急里乱箭才射错了尉矢。
周常当即道:“收箭,不可误伤郦王妃!”
弓箭手齐齐收箭。
舒晋又一支箭差点射穿周常的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鱼忍无可忍地咽下一口气,指着周常道:“你上。”
“遵命!”周常一挥大刀,冲了上去。
封淡淼将尉矢扔下了马,迎上去打成一团。两人从马上打到地上,擦槍走火,仿佛有橙电缠身,发出铿锵震耳的声音,掀起一阵阵旋转的狂沙,猛烈非常。尉矢倒在一旁不知吃了多少沙子。
诸侯看得心惊胆战,谁道国士无双?
两人抽掉了彼此的兵器,接着挥拳相向。拼杀了近一个时辰,两人已显疲惫,最后累倒一团,开始互相撕咬。
周常骑到封淡淼身上,严厉又小声道:“还不束手就擒,不要命了吗!”
“说得好似我不还手就能活一样。”
“你脑门被门缝夹了?宸王如此不经挑的一个人,只要你稍施色相这件事就过去了!”
“滚!”
封淡淼一脚踹开周常,刚要起身,飞来的短剑又将他压了下去,是有鱼!
有鱼跃过封淡淼,重新握住了短剑向他刺去,封淡淼连忙躲开。周常站了起来,这时封淡淼陷入前后夹击,不,如果算上躺在地上的尉矢,是三面围攻。封淡淼的虎目环视四周,额角流下一股股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能拧出水来。他蹲下身去捡起了自己的槍。
周常:“宸王别靠近他,危险。”
有鱼自然知道打不过封淡淼,道:“所以你给我当肉盾。”
封淡淼脑海不禁闪过那年的光景,有鱼闹着要他当盾,今日有鱼终于换盾了。
尉矢好不容易跳起身来,几个僵尸跳蹦到了有鱼身前,将有鱼“羽”护在身后。“宸王当心!”
他实乃挡住有鱼,怕有鱼失手把封淡淼给刃了。
有鱼一刀剑割断尉矢身上的捆绳,一巴掌按倒他的头,道:“你闪一边去。”
有鱼开始进攻,周常连忙跟上去。看有鱼不留余力,周常不敢再拼尽全力,留了一手。
封淡淼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哪怕精疲力竭还是步步紧逼,将有鱼打得一退再退,最后一枪把他扣在了地上。周常见情况不好,挥刀砍去,封淡淼抬槍抵住周常的刹那,有鱼一个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短剑正中刺入封淡淼的喉咙。
周常本能的收了刀,或说是吓松了手。封淡淼颈项喷出血来,撒在了他俩的脸上,湿湿热热。周常定住了,脑子里一片煞白。尉矢张口结舌,魂飞魄散似的软了双腿,跪倒下去。封淡连低头的姿势都做不了,睁大了眼睛,顺着剑身扫上有鱼的双眼,他的眼睛竟是毫无情绪,无动于衷。
封淡淼想开口说些什么,有鱼旋转剑身,活活将他的喉咙戳出一个大洞。又一股新血喷了出来,他脸色苍白,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来质问有鱼。
有鱼:“这是替小惢还你的。”
一行血从封淡淼眼睛溢了出来,他盯着有鱼,没有恨。
有鱼抽出了剑,往他胸膛就是一脚,然后调头回去,没有一丝的迟疑。封淡淼倒了下去,凭借体内残存的力气将自己翻了身,喉头发出“呃呃…”的破碎的声音,凝望有鱼越走越远。
有鱼用衣袖擦干剑上的血,不屑抬眼看此时惊魂未定的诸侯,言简意赅道:“传太医验尸。”
舒晋再一次扬起了一边眉毛,“摔”下了马,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跪在封淡淼身旁,细细察看了他的伤口和脉搏,然后跟尉矢一样的,全身瘫软。诸侯的太医们对封淡淼的尸身做了一遍又一遍检查,无一不下了一个结论——真真切切的死了!死不瞑目!
诸侯心胆皆碎,还没回过神来,有鱼再度下令:“五马分尸!”
周常终于反应过来,愤愤地将长刀砸在有鱼的马蹄前,大喝道:“宸王你过分了!人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他吗!”
“放过?”有鱼冷笑,大声宣道,“我杀他是替齐王报仇,而我分尸他是警告那些偷奸耍滑的人,背叛我的下场!”
“魏王!”有鱼厉声喝道。
“啊…啊?!”魏王战战兢兢,慌里慌张的应了一声,头也不敢抬。
有鱼明明唤的是魏王,舒晋却不禁打颤,差点就应出声来。他清楚有鱼的警告不是针对魏王,而是针对在场的每一个人。
有鱼昂首到:“现在知道抹黑我的人,下场比封淡淼难看一千倍是多难看了吧?”
魏王身子发虚,满脸冷汗。“知…知道了。”
有鱼:“去看一看幽王,不然你怎么知道。”
“不不不去了!”魏王挥了马鞭,急急的调头奔回大营。
幽州的城门处,五匹健硕的战马收到指令,发了疯似的向四处奔逃,封淡淼四分五裂。
尉矢猩红了双眼,发了狂咆哮:“郁有鱼你丧尽天良!你还是人吗?!”
有鱼使一个眼神,两名将士上前捂住尉矢的嘴,拖了下去。
有鱼凛凛道:“归顺我王旗之下的人,有功当赏有罪必伐罚、犯我必诛。还有谁以为冲我巧言令色、献媚取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徇私舞弊、祸国殃民了吗?”
众人悻悻摇头:“没…没有!”
舒晋彻底麻了,有鱼的神情没有丝毫的痛苦,好似死去的是一个跟自己漠不相干的人,又好似封淡淼并没有死去。
从今天始,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俩相爱过,最多是互相利用过。
探子回来禀报:“宸王,叛兵和北僚兵撤回北僚去了。”
有鱼点头,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封淡淼我已经收拾,乱党也滚回了老巢,剩下的残兵败将曾经得罪了谁,谁就去收拾。郦王。”
舒晋怔了怔,“何事?”
有鱼:“何时伐晏?”
舒晋:“回去商议。”
有鱼:“好。”
有鱼抽回了兵,令林稚灵筹备补偿,该证明的已经证明,该料理的已经料理,齐幽这档破事到此为止,与他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