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我有件事吩咐你做。”
“郦王有何吩咐?”
“召集一群能说会道者,奔赴各地,大肆宣传宸王残废之身,不得令人察觉与我们有半点关系。”
“是。”
他要看看他一个阉人如何颠倒乾坤。
——
“子鱼,起床了吗?”
虞米糯倒腾了一些瓶瓶罐罐,大清早来找有鱼。
听到虞米糯敲门,有鱼简单披了件袍子去开门,然后躺回床上继续睡觉,昨晚他又失眠了。
虞米糯把门掩上,走到有鱼床边。有鱼趴睡的姿势正好,虞米糯一手掀开有鱼的被子,从竹筒里逃出几只银针。
有鱼意识模糊,以为老头要为自己推拿,索性不反抗,任他伺候。只感觉虞米糯在背脊画着图案,然后瓶瓶罐罐磕碰得哐哐响。起初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然后随着银针刺下,背脊马上又辣又疼。
“呼呼,祖父你干什么呢?”有鱼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把虞米糯撞得个半倒。
“瞎嚷嚷什么,躺好,这点小酸小疼算什么,给你治病呢。”虞米糯重新把有鱼按倒。
“我有什么病?”
虞米糯一边用银针刺有鱼的背脊,一边解释道:“这是我祖上从苗寨学来的蛊术,几百年了,嫡子单传,我该是最后一个通晓此术的人了,遇到我你该感到庆幸。”
苗寨?蛊术?
有鱼头皮发麻,印象中的蛊术都是害人害己的邪术!他吓得连忙滚到床里边去:“你在给我下蛊?搞这种东西会出人命的!”
“少见多怪。”
看有鱼那小样,虞米糯见惯不惊,这蛊术在苗寨都已经失传,他该是世界上唯一会用的人了。他将一只蛊虫从罐子里夹出来放在盘子内,然后用银针刺破蛊虫的肚子,流出了绿色的血浆。
有鱼发誓,那是至今见过最丑最臭最恶心的虫子。
虞米糯用银针粘上虫浆,朝有鱼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此蛊名为儿孙满堂,能生残补缺、再生造化、宝刀不朽金刚不坏。这虫仅此一枚,千金不换,可别浪费了。”
“are—you—sure?”看着针头上那一抹绿浆,直叫人作呕,“你不是在逗我?”
虞米糯忍无可忍:“想当男人就老老实实过来趴好。”
有鱼一听,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趴了过去。
虞米糯揉了揉有鱼脑袋,满意道:“这就对了。”
有鱼忍受着背上的刺痛,问道:“你以前也是用这个方法治好的吗?”
“额…嗯,当然。”
虞米糯从来都是一个正常男人,不过这蛊他确实挨过。“我中过这个蛊,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看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么说还能延年益寿?”
“那是自然,我给你下蛊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告诉外人,否则就不灵验了。”
想不到天/朝有此妙术,神神秘秘的,有鱼从未听说过。
“哎,那你能不能教我?”
“那不可以,此术只能传嫡,不然会遭噩运的,你虽说是我孙儿可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我得传我亲孙。”
有鱼翻了白眼:“你这是歧视外孙。”
“欸我可没这意思,我亲孙可没福分享这个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弄到了下午,终于大功告成。有鱼反手摸着背脊,被针扎过的地方卯了一片,有鱼凑到铜镜前想看看“伤势”,却被虞米糯拦了下来。“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别担心,过个四五年就不肿了。”
“那我那…什么时候能长出来?”有鱼尴尬道。
虞米糯装模作样,掐指算了算:“因人而异,少则一两月多则一两年吧。”
“罢了,这个蛊能延年益寿,就算要挨三年四年也不算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宸王,甄大人、林老爷有事要议。”
“先等等。”
有鱼穿上衣裳,把头发盘好,传众人进来。
众人坐在案前,林池道:“如今举国休养生息,一时半伙开不了战。我听闻好些诸侯奔赴下沽求高人,高人遇有缘人而辅佐之,如果我们能得他相助,必如虎添翼,打败苍鸾就能多几分胜算。”
“柏通啊?”虞米糯寻思,掐了掐手指头,“跟我一样耄耋之年咯。”
“他老人家老了,且不说中不中用,但得到他必定声势大振。黔州的事宜可交给凤姑处理,但柏先生还求宸王亲自去请。”
请有鱼去下沽是众臣的意思,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三顾茅庐我懂的,”有鱼义不容辞,“依你们的意思,我待会儿就去准备。”
林池等人离开后,虞米糯道:“我打赌,这个人你请不来。”
“你认识他?”有鱼只是问一问,可心里笃定老头认识。
南越造反时有鱼便觉得蹊跷,老头神乎其神,简直是老天给自己开的挂。
虞米糯翘着二郎腿:“年轻时见过几次面,他比你还调皮,脾气犟,读书还不求甚解。”
“不去请怎么知道请不来,你教的嘛。”
“好吧,我跟你去,看能不能说服他。”
“你去这事就结了,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人。”有鱼坐到虞米糯身后,殷勤地给他捶背。
“别高估我,我只是去碰个运气。”
有鱼伺候得舒服,虞米糯皱起了眉头,犹豫道:“我突然不想去请他了。”
“为什么?”有鱼放缓了捶背的速度。
“等你多了一个祖父,你还会这样一心一意照顾我吗?不行,我绝不能让那个柏通来。”
“诶呀你个赖皮老头!”
次日有鱼启程,经过一个月的赶路来到下沽,随行的还有几名侍卫,集体便装,没人看出是达官显贵。听说柏老先生住在沽山深处一个有莲池的地方,山路陡峭,虞米糯恐怕是吃不消了。
一伙人在山脚下的客栈歇脚,计划第二天上山。
客栈里人满为患,为求贤而来的人数不胜数。哪怕是有鱼这样的王族,店家也无法为他争取到一间空房。
“客官,我们实在腾不出空房了。小人得罪不起您呐,可…”店家声音紧张,为难道,“这时来投住的哪个不是王孙贵子,我们谁也惹不起,这位大王你通融通融吧。”
虞米糯撇了撇嘴,无所谓道:“你们闹吧,反正马棚我是住得惯的。”
“你去住马棚,把一间房让给他们。”
舒晋坐在楼上享用午膳,听到有鱼与店家的对话,命令随从道:“请宸王上来。”
有鱼也来求贤,看来他志存高远,四年不见,不知他心眼长了没。平心而论,他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随从走下楼去,将客房的钥匙递到有鱼手中:“我家公子请您上楼用膳。”
“嘿,我们遇上贵人了,”虞米糯欢天喜地、大大咧咧蹦上楼去,“开饭咯。”
人群中传来可笑的声音,众目睽睽下,这老头给自己损的,脸都丢尽了,好在丢脸的不只有鱼一个人。
“舒舒你也在这呢!”楼上传来虞米糯惊叫。
这一声叫唤,舒晋脸都绿了,撑开衣袖有意无意遮住自己的脸。
“他叔叔?那得是多老的老头。”有鱼自言自语,立马跑上楼去见识一下,才发现是舒晋。
他一尘不变,还是死人一样的面孔,还是一身苦涩的药味。有鱼心里没有多大惊澜,他与舒晋的关系大概只能用最“熟悉的陌生人”来形容了。
有鱼裂开笑容,以一种故友重逢的激动,不,以一种小别胜新婚的亢奋,模仿虞米糯造作的大喊道:“呀,叔叔!”
“来人!”舒晋顿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恼怒得大吼,“把酒食端到客房里去(省得丢人现眼)。”
三人转去客房里用膳,虞米糯抓起一猪肘子就啃。看到虞米糯舒晋心糟心,之前警告过他,如不随晋切莫随他人,老头居然不理不顾去辅佐有鱼,难道他不及有鱼吗?
舒晋喝下一杯闷酒。
虞米糯忙顾啃肉,没正眼瞧上舒晋一眼,待猪肘子吃完,感激地敬舒晋一杯,这时才看清舒晋憔悴的脸色。
“哟,坏了。”虞米糯油腻腻地手拨开舒晋的衣袖,给他把脉。
舒晋有洁癖,乏力的身子无论如何都甩不开虞米糯脏兮兮的手,整个人都不好了。“虞先生请放手。”
虞米糯心切:“郦王这般虚弱,尉矢呢?”
舒晋终于收回了手,起身走到水盆前,洗掉手腕的油脂:“消失了。”
“几月了?”
“大半年。”舒晋洗干净手重新坐下,心情抑郁,又饮下了一杯。
虞米糯焦急地拍着大腿:“尉矢这小子怎如此不懂事。”
“他会回来找你的。”有鱼啃完鸡爪油腻腻的手心疼地抚在舒晋额头上,安慰道,“他为人你最清楚了。”
舒晋是郦国的王,不论他照顾自己与否,他都是自己争夺天下的敌人。
从他踏出奴营起就没再想过忍让谁,他一个悲惨至极的人如果对别人还有一丝半点的怜悯,他就该滚回天牢吃虫。
有鱼不知道怎么做才算高明,总之,虞米糯干什么他就仿着干什么。
舒晋面红耳赤,就差没被气晕过去。
有鱼陷入思考:尉矢是他的命,尉矢在哪里,我该如何掌控尉矢?老头似乎很关心他,他们见过几次面?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沉默不语,是不是在掂量我。
有鱼抓起一个猪肘子,嘻哈地向舒晋抛了个调戏眼神:“叔叔怎么不吃?”
看来他精神恢复得不错。
舒晋礼貌地点了头,吩咐下人:“来人架火锅,本公子想吃涮鱼肉。”
小二:“好嘞!”
有鱼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