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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路军急速离开川州。。。
卢龙带选锋军在前,罗青汉和郭药师居中,董小丑押后。正当董小丑沿着大灵河急进之时,董仲孙突然派人飞马传信,耶律淳要约见,请他速返咸康城。
董小丑疾驰而回,穿城而过,直奔两军阵前。
耶律淳大约五十多岁,容貌俊伟,发须灰白,尤其两鬓,几乎全白了,一双眼睛沉郁而晦涩,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削瘦的脸庞看上去很憔悴,气色也差,一副心事重重,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的样子。他很瘦,虽然穿着厚厚的锦袍,但感觉还是弱不禁风,好象随时都会倒下去。
寒风吹来,耶律淳轻轻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接着咳嗽不止,越来越剧烈,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人也在马上摇晃起来。
董小丑策马走近,慢慢停了下来。面对耶律淳,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有些忐忑。
怨军是耶律淳一手组建的,自己也是耶律淳一手提拔的,这些年来,自己和怨军都曾受到过他的很多恩惠。现在自己倒戈了,造反了,阵前相见,不免有些尴尬。
耶律淳在辽国寇冠诸王,地位尊崇。地位上的悬殊差距给人的冲击很大,不会因为造反了,这种冲击就消失了,相反,某种时候更强烈,比如现在自己生死悬于一线,恐惧感就更加强烈。
过去想见他一面非常难,人家日理万机,忙啦,因为怨军的关系,好不容易见一面,先是跪拜。然后简单说几句话,这位大王就走了,算是非常非常给面子了。那时候感觉最差,感觉自己不但很无耻,而且根本不是人,只是一条狗而已。
现在那种感觉没有了。造反了,腰杆直了,堂堂正正是个人了。权势显赫的秦晋国王想见我。也只能纡尊降贵,主动阵前约见了。这种感觉非常好,真的非常好,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这人活在世上,还是要做人,不能做狗。
耶律淳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然后直起腰,喘了几口气。冲着董小丑招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
董小丑理都不理他。
“你现在可以回头。”耶律淳的口气很平和,语调中透出一股王者的霸气,“回去把军队整顿一下,然后跟我去蒺藜山,戴罪立功。”
董小丑还是没理他。
“天下安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狼烟起则天下乱,天下乱则百姓苦。”耶律淳语重心长,“战乱中。百姓最可怜,无家可归,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一百多年前,辽宋建檀渊之盟。天下才有了百年安宁,辽东蕃汉才过上了安居地日子。”
耶律淳的口气一转,突然凌厉,“但自逆贼李弘造反始,天下乱了,百姓苦了,蕃汉诸种水深火热。多少人因为战乱而死?多少人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
“你说你要造反,你说你要杀虏复汉,那请你告诉我,当你把蕃虏杀光了,辽东还有多少汉人可以活下来?”
“这是一场屠杀,让蕃汉诸种互相残杀,把蕃汉百姓置于死地。这就是你的造反。这就是你的复汉大业。”耶律淳冷笑,“所谓大业。不过是李弘、李虎还有诸如完颜阿骨打之类的反贼,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兽欲而欺骗天下人的谎言,撕开这些谎言仔细看看,除了屠杀、抢劫,还有什么?祸害天下,涂炭百姓的兽行,竟然变成杀虏复汉地大业,你不觉得太无耻,太荒谬,太可笑了吗?”
耶律淳又咳嗽起来。董小丑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耶律淳又说话了,语气沉重,“辽东也是我们的根,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接着,耶律淳神情凛冽,手指董小丑,厉声叫道,“这片土地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家园,是你们汉人抢走了它,我们的勇士用战刀和生命夺回了自己的家,然后我们以仁义治天下,蕃汉同等,共享太平,但今天,你们这些无耻的汉人背主忘恩,背信弃义,祸害辽东,涂炭生灵,该杀的应该是你们,该复地也应该是我大辽的江山。”
董小丑再也忍不住了,怒极而笑,“蕃人若论无耻,以你为最。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就能掩盖历史,掩盖你们屠杀汉人、掳掠汉人,抢劫汉人的事实吗?你以为自己占据了这片土地,称王建国了,就能篡改国史,就能肆无忌惮地蒙骗世人吗?告诉你,朗朗乾坤自有神灵,神灵的眼晴是雪亮的。”
董小丑蓦然睁大双眼,纵声狂吼,“昨日,你契丹人屠我汉人,夺我汉人的家园,今日,我汉人血债血还,即使灰飞烟灭,也一往无前。”
耶律淳不再说话了。他该说的都说了,该给的面子都给了,如果这个逆贼执意要造反,那就一杀了之。
“我是汉人。”董小丑挥舞着手中马鞭,慷慨激昂,“辽东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辽东是我们地,是我们汉人的,我们绝不会丢弃它,绝不会……”
耶律淳嘴角微挑,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接着他好象要说什么,但大概觉得自降身份,徒费口舌,又把嘴闭上了,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董小丑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吼了出来,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好,他放声大笑,冲着耶律淳挥挥手,然后拨转马头,如飞而去。
“耶律淳,战场上见。”
突围第八日,早晨。
后山。
后山距离左右山防线大约三里,和左右山比起来,它更高更大。如果左右山是两条看门的豺狗,那么后山就是一头虎视眈眈地狼。后山有路直通左山,若想去右山,必须从这条路的中段渡河,连翻三道山岗才能到达。
西去中京道的路,由左山到后山,然后翻越山峦即可,所以后山的防御同样重要。辽人在后山的防御阵势依山势而建。第一道防御是山下的小河,第二道防御位于山脚,第三道防御位于山腰,第四道防御位于山顶,是一个阶梯状的防守阵势。
奚王行帐就位于山顶,此刻正沐浴在薄薄地雾霭中,围绕四周的战旗正在寒风中猎猎狂舞,可惜的是,战旗下的军队却是狼狈不堪。
逃卒们好不容易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刚刚歇口气,军官们就开始举旗子找人了。不管是撤退还是坚守,队伍不能散,要尽快把队伍重新集结起来,这样才能保命生存。驻防蒺藜山的军队都是辽军主力,军官和士卒几乎都是老兵,这点基本常识还是具备的。
各军损失极其惨重,有地百人都打完了,有地营只剩下几十个,有的营甚至整建制地消失了,有的将找不到自己的兵,更多的兵找不到自己的上官。活下来的人惊魂未定,不过,好歹还认识自己所在军队的战旗,还找得到自己军队驻扎的营帐。乱了一阵子,奚人马军,汉人的彰武军、兴府军、崇义军和长宁军勉勉强强算是收拢了,士卒们又聚到了一起。
天亮后,各军将士喝了点水,吃了点干粮,缓了口气,丢失的魂魄渐渐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来了密集的号角声,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迅速逼近了后山。
接着,他们看到奚王萧干和一帮奚王府的官员们仓惶奔来,飞马上山。跟在他们后面的军队在山脚停了下来,几队骑士沿着小河一路狂奔,点燃了所有堆放在冰面上的柴草。柴草借助风势,即刻熊熊燃烧,转眼间,一条长长的火龙在河面上肆虐咆哮,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很快,一支马军从雾霭中冲了出来,沿着河岸飞速狂奔,旌旗飞舞,号角长鸣,势如猛虎。
山上顿时乱了,鼓号声,叫喊声,战马嘶鸣声……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整个后山仿佛沸腾了,要山崩地裂一般。
“咚咚咚……”突然间,战鼓擂响了,山上数百名战鼓同时擂响,一时间鼓声震天,地动山摇。
“翁嗡嗡……”紧接着,从山脚下和山腰上,一块块石弹飞了上天空,一路咆哮,发出骇人心魄的啸叫,铺天盖地地砸在了冰面上,河堤上。
“轰轰轰……”石弹砸中冰面,冰屑飞射,冰面碎裂,连续的响声汇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声浪,惊心动魄。